一段时间后。
“各位镇魂师的来到已经向七位法师们通报过了,请诸位随贫僧来。”
光辉亮丽的神圣参道。
黑色镇魂师如风般继续前进。而在三人的前方,便是玉门关的内城。
──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的视线,铃兰只能绷起笑脸。
原本看到大量居民满是不悦的脸,现在已经巨变成仇视怨敌的目光了。
据说,镇魂师们正是几天前造成麒麟镇惨案的罪魁祸首。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正是镇魂师们将九尾引到了降娄地区,造成了如此大的骚动。
在很有历史感的阶梯两旁,沙弥比丘提着灯笼夹道而行,沉重的氛围正是守旧派们的一贯风格。
《……被很厌恶的盯着看。》
严肃的目光组成审判长廊,本该以礼相待的武僧和武僧们像是施以酷刑。
──之前在城门的时候就忍受得够久了,但现在的气氛更压得少女作呕。
但即便如此,这里也是由佛祖大人所厚爱的城市,同样出身与禅宗释迦教的铃兰决定回以虔诚的微笑。
这里是──
〖|玉|门|关|〗
位于降娄地区最北端,禅宗的前线要塞。
目前为了九尾的讨伐,千名高阶佛徒、从各大禅社赶来的释迦队都聚集于此。更别提还有城内的原驻军。
佛龛战车的顶上飘扬着链状的金色旗帜,位于其下方数百位武僧威风凛凛,随行的沙弥比丘默念经文。
《那是……》
──根据不同佛徒身上的服饰纹路,铃兰认出那是分别来自于哪些宝刹的释迦队。
而在众目灼灼的接见之堂。
高高耸立的广场露天而建,满地金色的神圣纹路犹如太阳一般,聚拢成曼荼罗花的图腾。
空旷的七棱形区域,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铃兰不禁闭上了眼,阳光竟从地面下方的法阵而来,在黑夜里仍灼烧着人的眼睑。
“──镇魂塔的各位,久失远迎。”
就在镇魂师一行人的正前方,七位大法师正森然地坐在庙宇中俯视着这里,分别是各大释迦队的领袖。
“或者说,镇魂塔的看门犬,你们在造成了麒麟镇的惨剧后,还有余力来参加讨伐么?”
其中一位年长的高洁女性,突然开口。铃兰通过装饰认出那是属于天台宗的大法师,统帅着旗下的释迦队。
那凛然的声音听上去给人一种高压的感觉。宛如雕刻般的五官和婀娜的身段、彰显着其作为绝世美人的浮华。
对方毫不犹疑地对这边予以污名,猜想应该是守旧派的急先锋。
“那是当然。”
没有等师兄发话,独具和蔼气质的鹰眼已经先一步分庭抗礼。
“为了百姓的安宁,鄙人和师兄一行奉镇魂塔之命前来[歼灭]九尾,途中造成人员伤亡一事,需向降娄诸位赔罪。”
毕竟镇魂塔这边理亏在先,确实要承担部分责任。不过若是被守旧派污蔑可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所以鹰眼提前用了“歼灭”这个词。
说到底,真正站在正面战场能和千年种厮杀的还得靠镇魂塔一方,禅社的结印术更适合防御而非讨伐。
这也是鹰眼用来震慑禅社方的筹码,不过后者也要看对方是否能够正确认清局面。
“降娄方愿意不计前嫌,[协助]镇魂塔讨伐九尾一事,鄙人在此呈表敬意。”
只见鹰眼微微睁开一条细缝,露出澄亮的清光。
他强调了“协助”这一词,来占取主动权。接下来恐怕要面临谈判,镇魂塔这边必须在守旧派面前表达立场。
──无意争斗、合作共赢。
“滚吧,看门犬。”
上方又是带刺的说法,吼得底下的被雪盖得纯白的铃兰暗中一震。
“汝等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不计前嫌’?若非为我等大降娄地区的广大群众,顺应自佛祖的天意,我等又怎会和你们这些罪人协同作战。”
响起了踏靴落地的声音。
位于最中间一位男性法师站起身走下台阶,当看到他左臂上的绣着佛文的袈裟时,铃兰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那是……禅宗。》
佛门法师停下了脚步。
──隔着只容一人通过的宽度,两侧分别站着黑色镇魂师和禅宗大法师。
“狂犬,久仰大名。”
无视了鹰眼的存在,佛门法师直接向三人中的核心人物发起挑衅。
老者闭上眼,念诵了一句法号。随即,天灵盖处,一道金光冲霄。
那道金光冉冉升起,划破了降娄大地的夜空,消失不见,大概过了几秒,黑夜中暴雪滚滚涌动,雷霆大作。
滚滚白雪中,一缕金光亮起,而后,狂潮般的金光笼罩了整个敦煌城。
云雾剧烈抖动,暴风雪中探出一张佛脸,双眼圆睁,双眉倒竖。
这尊法相巨大无比,单是一张脸,就有半个敦煌城那么大。
敦煌城内,百姓全都面露喜色,而所有的佛徒们则面露虔诚之色,双手合十。
铃兰目瞪口呆,昂头望天,看见一张金灿灿的佛脸凝在敦煌城上空。
这番景象生平仅见,宛如佛祖降临,从云端俯瞰人间。
《金刚怒目法相……?!》
召唤出巨大的金色虚影,这是释迦教顶层才能施展的秘法,传说中,这些法相或是源于佛祖行走世间时的随口之言、或是菩萨明悟前斩下的一缕执念。一见面,佛门这边就开始了施压。
身为武僧,铃兰本能地想要膜拜,那尊法相散发的厚重威压,让少女升不起任何抵触情绪。
“〖──既见佛陀,还不跪拜!〗”
随着宛如雷霆般的喝问,哗啦啦地一大片,众生匍匐在地,场面极为震撼。铃兰顿时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前跌,感觉四肢沉重了数倍。再看一旁的鹰眼老师,他也好不到哪去,双眼沉默地紧闭,有汗划过面庞,但是竭力支撑着……!
不能跪,这一退让,镇魂塔的谈判就输定了!!
守旧派居然一见面就搬出佛门法相,咄咄逼人,这是要向镇魂塔挑衅,当众打朝廷的脸啊。金刚怒目法相乃禅宗至宝,声音里带着威严,直荡灵魂。若是普通人被这么喝问,早就生了遁入空门的念头,从此一心向佛,四大皆空。
这就是宗教的可怕,镇魂塔之所以要在国内灭佛,其背后的原因可见一斑。“原来如此……!”鹰眼隐约记起来,近几年佛门守旧派确实越来越嚣张了。
降娄是佛门的地盘,守旧派根本不会给朝廷好脸色,这是理所当然的。
既见佛陀,何不跪拜?
黑色镇魂师挑了挑眉:“为何要跪?”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背着一把缠绕着绷带的剑,眼底一如埋葬着冰山。
在金刚怒目法相声势浩大的逼问下,他巍然不动,直视召唤它的禅宗法师。
“〖既见佛陀,何而不跪?〗”
“虚影而已,为何要跪?”黑色镇魂师平静地说道,“我这一生,不礼君王不礼佛。能屈膝者,世间曾有一人而已。”
“〖呵,好一个不礼君王不礼佛……!明明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吧,狂犬,你还背着那把亵渎之剑吗。〗”
两鬓斑白的老人目露杀机,身后的巨大法相也口吐人言,宛如雷霆炸响,声浪回荡,响彻敦煌城。
“毕竟是师父的遗物。”
黑色镇魂师面不改色。
──虽然两个人都很高,并且相互对峙僵持不下。但显得更加强壮的却是白发老者这边──经过残酷的锻炼而发达到了极限的肩膀与上臂的肌肉,从内侧将袈裟撑起。
而白发老者身后,更是几乎占据了天空的金刚怒目法相。声浪如同山岳,向着镇魂师这边直直地崩塌下来。
《明明绝不想见到的对象却又在十年之后再度遭遇……》
楚原昼的眼神冰冷三分。
真没想到禅宗那边派来的是这个早该入土了的硬骨头。
不,不对。
不如说这个秃驴原本就是镇守这个玉门关的钢铁守旧派。
“〖你倒是比你那葬身火海的师父更讨人嫌啊,”老人威严地笑道,“十年前那个懦弱的小鬼居然是当今的[人类最强],看来本座我也是看花眼了。〗”
黑色镇魂师微微抬眼,锐利的视线让铃兰都怀疑会不会瞬间刀剑相向。
雪寂静无声地落着。
──在这个被众人目光所淹没的空旷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