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宣告者

作者:某十年级的芬狗 更新时间:2021/7/12 20:18:55 字数:7515

方诃龙崖俯视着少女。

──不、确切来说是在轻视,甚至是蔑视。

高速地思考下,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在跟着变缓了的心脏而被无限拉长。

老人那经过残酷的锻炼而发达到了极限的肩膀与上臂的肌肉,如今在充斥着敌意地暗中跃动。

拦在他和看门犬之间的少女,彼此的距离也不过半尺。只需稍微一个前踏步便能一击重拳扎在她的小腹吧、忍着胃酸翻涌的疼痛还能回吠不止么……?

若按平日暴力的行事风格,龙崖恐怕早就对这种碍事的小鬼失去了兴趣,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在老人看来,狗是狗、人是人,人怎么可能听懂狗在说什么呢。

只有他们这些侍奉佛祖的信徒才是“人”,而那些没有被佛祖的慈悲所开化的愚昧对象──则是“狗”。

简单来说一句话。

没有信仰的对象属于狗。

镇魂塔是名正言顺的狗屋,而前来降娄地区的则是“号称是犬类最强”的看门犬与他的“师弟”看门犬。

一个是烈犬、一个是忠犬,看来狗与狗的性质也不能一概而论呢。

不过,某个纯白少女的出现、则让老人对于“狗”的定义稍显模糊。

“…………刚才……你说自己是……麒麟镇幸存的武僧…………?”

啊、那还真是糟糕。

幸存者这点无关紧要,重点是龙崖从对方口中听到了熟悉的词汇。

什么啊、原来是武僧。

多么可怜的少女啊,老人的眼神中充满悲悯。居然从人变成了一条徒有信仰的狗,真是凄惨无比。

──是他们虐待了你吧、是那些镇魂师一定对你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吧!啊真是残忍,佛祖一定会降下慈悲的。

龙崖不禁老泪盈眶。

既然是人变成的狗,那与普通的看门犬多多少少不同──这样一来就改称其为“丧家犬”了、无力狂吠的“丧家犬”。

在长达三秒的思考后,老人一边激动地自我感动一边露出神经质的笑容。

铃兰霎时间一愣。

她眼前的这位大法师脸上阴晴不定,若真要说的话就是怪异,让人本能地感到恶心、想要避开视线。

威严的面容和斑白的胡子扭曲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在笑。

──但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她已经挡在了对方与黑色镇魂师之间。此刻再后撤就毫无意义了。

那狂笑声回荡在广场所有人的头顶上空,激得地面的皑皑积雪随之一颤。

“你………被叫作什么名字。”

什么是“被叫做什么名字”?尽管对方的问法稍显奇怪,但铃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了。

“……………空摩、空摩铃兰。麒麟镇麒麟院的见习武僧!!”

“原来是见习的丧家犬呐。”

老人用悲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那是一种高高在上让人不寒而栗的……“蔑视”。

“空摩铃兰。卷入九尾事件的前武僧么、暗网的报告中好像有提到过……………看着自己重要的亲人、还有熟识的居民转化成妖怪的感觉如何?”

“……什!?”

“就是因为汝等麒麟院是革新派的异端…………啊本座想起来了。十年前就是汝的母亲暗中支撑镇魂师,给他们提供庇护才造成了那场大火………!真是不幸连连啊、十年后又是因为镇魂师,整个城镇都覆灭了。真亏高层在麒麟镇投入了大量资金收买人心,结果这些[慈悲]全都落空成一片废墟了。”

“你在……说、什么………?”

“本座我说啊、对镇魂师们摇尾求怜的样子真可悲,你和你的母亲还有革新派的那帮都一个样。丧家犬就要有丧家犬的样子、帮镇魂师说话那一刻起你早就不再是我等释迦教的武僧……!从即日起、宝刹除名……!整个禅宗和降娄地区不再有你容身之地!!”

“你……、再说一遍?!”

──意识到自己最后的归处也只是泡影,瞪圆了眼睛的少女感到难以置信。

“丧。”“家。”“犬。”

老人的口中满是悲怜。

“才不是丧家犬!!!!!”

──无意识地握紧拳头、准备给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莽汉一拳。

铃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十年前、那场将麒麟山都烧红了半边天的城镇大火、以及突如其来的神秘妖潮………………究竟是镇魂师们的错还是别有隐情……?这么多年来一直封闭内心闭口不提的老爹,还有此后禅宗对麒麟镇大规模修缮………………革新派和守旧派的内斗、种种的线索纠缠在一起,将记忆的碎片遮挡起来。

她隐约触碰到了真相……但是又不愿意相信。因为一旦相信、那就代表着过去的一切印象随之崩塌。

过去的那场大火犹在眼前,少女桃色双眸中倒映出破败的断木和屋檐。

──但是在彻底崩塌之前、被激怒的铃兰已经朝露出嘲讽嘴脸的法师冲去!

“〖佛曰:回头是岸。〗”老人轻蔑一瞥,继而笑道。

刹那间,佛法的威严如山崩,如海啸,裹挟着沛莫能御的力量,吞没了半空中的铃兰。

她顿时撞见了佛光,无边无际的佛光,这道金灿灿的光晕没有一丝的祥和,而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在瞬间压垮了她的意志,改变了她的内心。

法相怒目咆哮:“〖跪下!!〗”

铃兰顿时双膝弯曲……!但她才不是丧家犬,双手试图支撑着身体。

“〖空摩铃兰,你若跪下,便可重新阪依佛门,若再度化,便可脱离苦海,长生不朽。──对镇魂师摇尾垂怜的事也可既往不咎。既是我佛家人,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白发老者遥远的声音顿时传来,循循善诱着,天地间带着嘲讽。

“但我不是丧家犬。我、不、跪!道歉,给我向老爹他们道歉……!!”

铃兰双掌泛红,倔强地抬起了头。母亲、姐姐还有老爹所信仰的“佛”,才不是、才不是那么狭隘的东西……!!

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忍耐……!污蔑镇魂师们是麒麟镇惨案的罪魁祸首就算了、刻意转移矛盾狭隘偏激就算了、仇视怨敌的目光也就算了……!可是。

──缺乏想象力的“狭隘”、“苛刻”、自以为是的“命题”、空洞的“术语”、被篡夺的“思想”和深处的“恐惧”。

这些……!她、绝不认同!!

……

“〖──空摩铃兰,回头是岸。〗”

少女的抗拒,似乎引来了金刚怒目法相的震怒,暴风雪剧烈抖动,那道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凝聚得更加栩栩如生。

它宛如天地间的一切,万事万物都变的渺小,雪雾在它周身缭绕,法相的脸隐藏在肉眼看不见的高空。

广场只有金刚法相的手掌大。

那擎天般的虚影缓缓垂头,俯视众生,而后,徐徐伸出了巨大的佛掌。

老者往下一按!铃兰肩膀猛的一沉,像是肩上被压了一座大山。

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迫使她跪拜,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双膝奔流。

不能跪,不能跪……她隐约有种预感,这一跪,心底有什么东西就会破碎。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嘈杂声在人群间响起。“师兄……!”黑色镇魂师面色阴沉,手上青筋暴跳,正要上前却被自己的师弟鹰眼拦住。

“啧……欺人太甚……”楚原昼眼神冰冷,强行忍住了拔剑的冲动。

他倒不是不能一刀斩了那尊虚张声势的金刚怒目法相,但是大局在前。目前还不能和佛门撕破脸皮,作为镇魂师被对方抓住把柄就功亏一篑了。

要不是容易转变成政治问题,以某位师兄少年时期的杀胚脾气,早就削了这群佛徒的狗头。

但他如今是身居高位者,代表着整座镇魂塔,一言一行都带着束缚。

黑色镇魂师的瞳孔倒映的景象中,金刚怒目法相的佛掌,再次往下一按!

“……咳……!”威压猛地打来,少女闷哼一声,只听见自己浑身的骨骼爆炸一般咔咔作响,尤其脊椎骨,隐隐外凸,随时都会刺破血肉。

这一次,她的头埋的更低了,怎么都直不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膝盖没有弯曲。

“〖空摩铃兰,你跪不跪?〗”老者露出轻蔑的笑容。

不跪,不跪,不跪!牙齿上下颤抖……痛觉沿着神经元一路爆炸,铃兰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这个低着头的少女脸色涨红,汗水一滴滴滚落,她双眼噙着泪水,手指在地面扣出血来,竭力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压力。

然后,楚原昼只听见那个少女张了张嘴,倔强地咳出一句:“不、跪……!”

佛掌下,铃兰的肩膀血肉模糊,颈椎以诡异的角度弯曲,她的痛苦清晰的映入广场场上所有人的眼中。

“傻丫头,快跪啊……!”他心情复杂,这样下去那孩子真的会死。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竟让她在承受如此重压之下,膝盖依旧直着?黑色镇魂师不知道。

自己被恶语中伤、被污蔑、立场对立怎样都好,无所谓。

但让无辜的孩子受到牵连,这一点、有悖于楚原昼自己的正义。

青色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不……跪……!”

“我、空摩铃兰……!不跪!!”

铃兰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喘不过气来,瞪圆的眼睛里渗出泪水,视线模糊,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她曾念的是什么经?她曾拜的是什么佛?

……

啊啊……回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一直都在跪拜着啊。

一事无成。

也罢,一事无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迟缓,铃兰的记忆像是走马观花一样摇曳。

作为僧女降生的自己,从幼时起便接受了各式各样的教诲。

年幼的自己、虽然敬畏佛祖,诵读教义──但遵从教义后就一定能获得圆满吗?谁也答不明白。

尽管。

大家用笃定的语气纷纷说道:

“──我佛慈悲,创造了这个既残忍而又美丽的人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而信奉佛祖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顿悟空门,以此来精进自己。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美好。”

尽管大家都是这么声称的。

可少女却只掘出了“残忍”。

“逆来顺受,一切皆有因果,凡事皆有报应。世间残酷,便要忍耐。”外金刚部院的教长总是这么说。

从外金刚部院选出,六岁的她就进入地方观音院进行作为僧女最基础的学习。出于对姐姐诺兰的向往与对母亲的憧憬,迫切想成为独当一面的佛徒、因此少女比任何同龄人都努力。

八岁时,“母亲为了保护镇子而牺牲”的噩耗,让木讷的少女日夜以泪洗面、泪水让她愈加想要实现母亲的遗愿──想要加入释迦队,遏制惨剧再次发生。

很努力、非常努力,虽然愚笨但是废寝忘食地把佛经的每一个篇章都记住──努力迎接着十二岁时的考核。

如果考核成功的话就能成为释迦队的预备僧女。然而现实却失败了。

比同时期任何孩子都要努力的她,修行成绩比任何孩子都要优秀的她──却从那时起修为停滞,卡在运气境,最终被刷下了场。

住持考核的僧人,当时带着怜悯的目光,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与佛无缘,心中有杂念,自不能昄依佛前。──继续努力吧,孩子。”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

以此为契机、十二岁以前的梦想、在观音院教长怀疑的目光中,和同期生幸灾乐祸的低语中,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宣判死刑。

之后,灰溜溜的回到城镇,在父亲姐姐还有小镇居民的见证中,成为了普通的见习僧女──同时像正常人一样接受华夏普及的学业义务教育。

就这样。

在现实与平凡的日常中,琐碎与寻常的交谈中,铃兰抛弃了理想。

再也没有从前的积极,像是要逃避过去的失败与遗憾那样,想要去府学、去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因为无论何时落空感都在心底,只能一边笑着一边抚**口的刺痛。跪拜在佛像前,希冀慈悲。

毕竟抛下过去就会一身轻松。

在绝对的命运面前,努力连湖面泛起微不足道的涟漪都算不上。

所以曾经的她一度选择放弃,很少拼尽全力。

她惧怕失败,也畏惧着成功。如果十年前的自己、在大火中握住了即将远去的母亲的手,──而不是观望着她的背影,世界是不是又会不同?

她想要去触碰那只手,但实际没有那么做。她是一个很容易怯弱的孩子。

……

容易……怯弱么?

“……不……跪……!”

“我、空摩铃兰……!不跪!!”

──我念的是什么经,我拜的是什么佛?凭什么要逆来顺受,凭什么一切皆有因果?凭什么……!凭什么忍耐!!

为什么所有人都漠然接受,缺乏想象力的狭隘、苛刻、自以为是的命题、空洞的术语、被篡夺的思想和深处的恐惧?

“我!”

“不!”

“跪!”

“──我!空摩铃兰,不!跪!!!”

嘶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喉咙里全是血腥。音量大到足以让广场上聚集的各大释迦队和数百上千的武僧一愣,仿佛让灵魂嘶哑一般、强烈地振动声带。

剑闪划过,湛蓝色的流火回应少女的哭诉斩开夜空,──刀光穿透了一切,去向无限遥远的彼方。

“嗯,你做的很好,足够了。”

黑色看门犬。

被所有人如此戏称的镇魂师,用自己的手抚摸着纯白少女的头。

──漆黑的大衣犹如夜色,掩盖在黑色碎发下的双眸异常锋利。

众目睽睽之下,楚原昼淡淡的呼吸在雪幕中浮出即散。

缠绕着七枝刀的白绷带随风滑落,显出岔刃上金色的铭文。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金刚怒目法相的佛掌一寸寸崩溃,接着是佛脸崩散,青色的一闪混杂着金光,交融成瑰丽的火焰之色,在夜空中流舞。

“有这样觉悟的你,确实不应该屈膝跪下。”

黑色镇魂师手握刀剑,随手斩灭了少女头顶的巨佛。而在溃散的金光中,整个敦煌城都显然一片死寂。

接着,场外群众的眼睛,清晰的看见那尊金身法相破碎,看到层层叠叠的金光宛如雾霭般被一柄刀剑吹散。

“……师……咳……师、父……?”

肩头的威压散去,铃兰全身颤抖地咳嗽着,眼底噙着泪水。

“糟糕……!”鹰眼面露难色,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七枝刀是亵渎之剑,一旦在公开场合拔出它,就是对整个佛教乃至整片降娄地区的冒犯和大不敬。现在广场上,有人在震惊后大骂不止。而且还斩灭佛门法相,当众打佛门的脸,舆论会因此一边倒,镇魂塔已经丧失了谈判的主动权。

而广场上,佛社众人的神色逐渐愤怒,这些狂热者开始声讨,各种辱骂的言论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要对异端进行武装讨伐的言论。

鹰眼看着这些自我标榜为慈悲的人,心情复杂。

他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挑事的。

“镇魂塔的使命不会变更。”

──在嘴角戏谑的金色大法师前,楚原昼用沉重的声音做出了“让步”。

“奉总帅大人空宗观心的敕令,我们此行只为歼灭九尾。十年前镇魂塔和佛门的恩怨暂不深究,我等也在讨伐主导权上稍作让步,希望佛门的各位也不要搞错针对的对象。”

自己被恶语中伤、被污蔑、立场对立怎样都好,无所谓。

但让无辜的孩子受到牵连,这一点、有悖于楚原昼自己的正义。

“大师兄……!”预测到楚原昼接下来的行动,后方的鹰眼试图出声制止。

“我知道。”

那个傻丫头居然没有下跪。

被佛门除名意味着什么、哪怕是身为局外人的他都明白其背后的恶意。失去身份、失去归处……!失去亲人和故乡的孩子、你让她怎么坚强活下去?

至于强制下跪,说好听点是“重新阪依佛门”,说难听点就是故意针对,折磨给自己看的。一旦跪下,就是承认了老者的侮辱言论,家人被诋毁,这是谁都难以忍受的。而如果不跪,便趁此机会除名。

──可那个女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难道连最后的尊严和归属感都要剥夺吗?

“师兄……!万万不可!!”

“够了。”

──那种感觉、楚原昼自己就经历过无数次,没必要再重复悲剧。

所以、黑色看门犬如此说到。

“……无论是三天前的麒麟镇事件,还是十年前的另起事件,都是我等镇魂塔的罪过。与那女孩和她已经过世的母亲没有任何关系。那孩子是无辜的,不该受此牵连。”

“……师、师父?!”

不理会少女的低语,楚原昼继续沉声说道:“………可否,还请佛门网开一面、收回前言?”

“这就对了嘛。”老者露出慈悲的眼神,“犬类就该有犬类的样子……给我记住、狂犬。狗的丑相可是会玷污饲主名誉的,不过就算你这么替她求情、本座也不会收回前言了。那女孩不愿下跪,就从宝刹除名,再没有退让的余地……!呵,我佛慈悲,给了她回头是岸的机会,自己不珍惜。退场吧,各位。”

“──无论如何都不收回前言?”

楚原昼微微抬眼。

“──无论如何都不。”

靴子踏地声响起,白发老者、这名来自禅宗守旧派的大法师转身离去。

随之他身影的离去,高台的其余法师和四周围观的僧众们、也如潮水般逐渐退去。无声宣告着接见的终结。

铃兰稍显落寞地看着那番景象。

三人头顶盖满了积雪、冷清下来的广场上人群和无意的视线正逐渐流动。

失去了最后归处的少女,在雪夜中真像一只瑟瑟发抖的丧家犬。手心第一次感觉到寒冷、单薄的袖口风中摇摆。

远处,高大的老者正要登上尽头的圣阁,其后方紧随的众人也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老者的背影尤为瞩目。

“别后悔了,老头。”

──楚原昼用即将踏入圣阁的法师们也能听见的声音震声到。

“常言道,[贤者自贤,愚者自愚,就似那薰莸般各别难同处,怎比你有眼却无珠。(*出自剧曲《举案齐眉》)]此番言中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果然如此。──愚蠢之人聚集成淤泥,而贤能者则会相互吸引,”男人话锋一转,“正如此时。”

“既然这女孩已经被你们佛门除名、那就代表镇魂塔可以收容她对吧。”

后者停住脚步。

“哦?看门犬想说什么?”大法师转过身、饶有兴趣地俯视过来。

“听好了,老头。”

楚原昼一边说着、一边极为认真地拍落少女头顶的积雪。从寒风中回过神来的她,正忍着泪站在原地大口喘息着。

“从即日起,这孩子就是镇魂塔的门徒,我的亲传弟子、[人类最强]的下一任继承者。这次的九尾讨伐,将是她成为炎之镇魂师的伊始之战。”

“呵,说大话可要注意点呢。”

“──接下来要歼灭九尾的、既不会是我等,也不会是你们!而是由这个少女亲手给那怪物最后一击成为英雄。”

在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所有人都看向位于世界中央的少女,稀稀零零尚未离去的武僧们、以及微微皱眉的法师一行。

唯独铃兰本人则抬头看向正抚摸着她雪白秀发的高大男子──楚原昼在稍显空旷的广场中高声说到。

“都给我看着吧!好好看清楚、这个即将斩杀九尾的女孩的脸。那个人类至今为止挑战的极限、传说中的怪物会被你们抛弃的这个女孩所〖歼灭〗!!”

──在如此宣告的瞬间、楚原昼自己的内心也有种新的觉悟。

“这个被你们称为[丧家犬]的孩子,就由我等镇魂塔的[狗屋]所收下了。”

他的声音回荡全场。旋转的青炎在脚边翻涌,下一刻扫空了广场的积雪。

“请记住。”

“………那就等讨伐时见分晓吧。”冷笑一声,方诃龙崖带领着所有的法师登上圣阁。台阶之外的三人迎接飞雪。

──在努力忍住眼泪、想要停止啜泣的少女面前,楚原昼注视着她。

他已经做出了宣言。

“……师、师父。”

──小小的声音响起,铃兰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样的沉默。她已经很拼命地掩饰住自己的脆弱了,本以为自己还有禅社的归宿、结果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有个从小就接受释迦教特殊教育、在十二岁时终于成为了见习武僧的少女。

她出身于最底层的禅院,有着仰慕的姐姐、可靠的父亲、还有值得崇拜的作为僧女独当一面的母亲。

后来,母亲死了。

少女想要逃避那样的现实、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当武僧,作为女儿也完全不合格。开始追求外面的世界。

再然后,怪物来了。

怪物扮成了姐姐、姐姐被吃掉了、父亲为了拖延时间而战死了。城镇的居民们也死光了、朋友也再见不到了。少女亲手开枪杀死了变成僵尸的父亲。

过去的记忆被连根拔起、如今被禅社除名后她连最基本的社会存在也被否定了。连接处一寸一寸地断开。

但现在,有人却告诉她。

“别害怕。”《──别跪下。》

《绝对不要向命运低头。》

楚原昼按住她的头发。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尽管堂堂正正地前进。从今后起、你只管在觉悟和勇气中燃烧。照亮一切就好。”

──隐约能听懂那话语。少女迷茫的心底出现一丝暖意,抬起头、两位镇魂师前辈都站在她身旁。

“嗯,我知道。”

她回答。

“膝盖还在疼么?”

“嗯……咳咳、非常……疼……!师父!请不要再拍我的肩膀了!!”

“疼才正常。”楚原昼擦去她肩头的血迹,“人要反抗什么,就得付出代价……!不愧是我的徒弟,做的很好。”

鹰眼看向自己的师兄,事态的变化完全超乎了想象。虽说讨伐计划不变,接下来的局面恐怕更加难以打开了。

镇魂塔方等同于是向整个禅社守旧派宣战,而那个毅然决然的领头人便是自己的师兄。

他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便无奈地笑笑,哑然沉默了。

因为少女和黑色镇魂师的背影已经远去,从男人手中接过觉悟,新的师徒关系已经开始无声地形成。

声称能让一无所有的女孩歼灭九尾成长为下一届的“人类最强”?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其继承和背负的东西让人望尘莫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鹰眼却相信着那样的话。

──从少女和黑色镇魂师迈步的那一刻起、奇迹的齿轮、就已经在这雪夜中缓缓转动了。

背对着佛塔、向着出口迈步。

楚原昼直面前方,若无其事地向身侧的少女探出手。

少女也擦拭眼泪探出手、两人像是培养了多年默契的同行者。

──带着决意、碰拳。

纤细白嫩的手和粗厚宽大的手触之即过,有些时候已经不需要言语。

该有的觉悟和挑战黑暗的勇气,约定与救赎、感谢与沉默、过去的信念与前方的目标──皆在一瞬之间传递。

“──终有一天,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嗯,初次见面,师父。”

声音在雪夜的上空飘着,像刺青一样写入少女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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