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里,雪花翻飞。
“──压上来。”
随着这一生令下,身后的僧众们夹道而行、将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推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黑发武僧一脸僵硬地讪笑着,在瞥了眼不远处的镇魂师后迅速低下了头。
“嘉摩乌贼,法号清水。”
僧女眼神无辜地抬起头,“那个……我叫嘉摩木贼耶。”
“行吧。木摩嘉贼。”
“大师,您非要把我名字念错是吧。”木贼鼓起脸颊小声抗议。
她之所以敢这么跟法师说话,是因为两人私下关系还算熟的缘故。
天台宗的女法师扬了扬眉、像是避嫌般咳嗽了一下继续问到──
“今早。有人举报,称汝昨晚私自向着净土宗的队伍那去了──确有其事?”
“啊,说起来,”黑发武僧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是有这么回事耶?”
“否决。别打浑。”
女法师气得连忙敲了木贼的脑袋,顺带一提用的是坚硬的刀鞘。
“唔,确有此事。”
黑发武僧忍不了痛所以屈服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脑袋在飞速运转着。
糟糕了啊。
木贼不禁留下冷汗,周围的灵石光源投下阴影、她伫立在世界正央。
真是晦气、昨晚回营地的时候没注意,今早不知怎么就被人告发了。
于是作为证人也是嫌疑人,她被天台宗内部揪出来“大义灭亲”。
“擅自。离开营地、所为何事?”
霎时静默,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木贼被那一双双僧众的眼睛层层围着、人山人海望不到尽头。
在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中,木贼寻找着某种静谧的逃避、只见金色镇魂师的眼神正和自己相撞而过。
唔,该怎么回答呢。
“……那个。”
自己被怀疑了,这是在所难免的。现在她是关键的证人兼嫌疑人,谁叫昨晚从净土宗的营地附近穿过去了呢?
可即便如此、木贼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就讲与镇魂师接触一事──那对于佛门守旧派而言无疑是叛徒的行径。
毕竟现在佛门守旧派可是与镇魂师们剑拔弩张撕破脸皮,要是她就这么暴露的话绝对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昨晚嘛。”
快思考、快思考、晶莹的汗水从脖颈滑落……得想个既可以蒙混过关又可以消除嫌疑的借口。
“昨夜。曾听到净土宗的动静?”
“没、没有。”
女法师用诘责的目光扫视而来,继续逼问着“那、汝昨夜为何擅自出营?”
“这是因为……因为……因为……!!”
“催促。因为何事?──趁现在在所有人面前道清楚。”
女法师又凑近了、眼神咄咄逼人,语气越发紧迫。
“……我可以、私下回答么。”
“否决。”女法师毫不犹豫的回应。
“昨晚我之所以出去……是因为!!!就是那个、嗯唔……那种事情耶。”
木贼企图蒙混过去。
“快说!”女法师指示道,语气冰冷似铁。
“就是那个……?话说现在人太多了能在法师您耳边小声回答么。”
黑发武僧瞬间露出一副扭捏的表情、脸颊开始极为不自然地染为绯红。
然后。
眼神再装得无辜一点,姿态再放的自然些。
她假装很为难的样子,万事大吉。
“回法师大人,就是那个喔。”
木贼像是要提醒什么一样,最后再看向那榆木脑袋一样的女法师。在释迦队的时候、她甚至给对方取了个老太婆的绰号、因为实在太古板了。
“明明是个美人,居然能这么像个老太婆一样刻板得不行啊!”木贼内心疯狂呐喊着,祈求女法师能够明了她的意思。
女法师眉头紧锁,毫不明白。
“回答。究竟是何──?”
“呼……!”木贼放弃了最后的幻想,深吸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答复。
然后,木贼豁了出去。
“就是那个呢……昨夜稍有〖月水〗,遂寻思个无人之处独自处理…………”
作为女性都会体会到的不便之处、很荒唐但是也很诚实的借口。
说着说着、木贼便露出一副红着脸尴尬羞愧的表情、简直快哭出来一样。
在众人面前吐露自己月事的僧女、有种无辜的脆弱感──这样的人畜无害当然也是装的耶。
在行军中遇到月事十分难办,这点在僧女之间大家也心知肚明、正因如此释迦队的成年男女比例才多为六比四甚至是七比三。
木贼继续演出羞愧的感觉。
不过、也够丢脸的──在众人面前被迫吐露月事的武僧、光是想想就觉得她自己有些可怜耶。
况且、镇魂师三人也都在场。无视掉从白发少女那投来的同情目光──金发男子的似乎也顿住了的样子。
糟糕。
吔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在鹰眼大人的面前说这种不知廉耻的话呀、会被当做是轻浮的女人吧。
这羞耻感,允许的话。
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想一头撞死在地上。
而在木贼面前、逐渐理解了一切的天台宗女法师则震得瞳孔瞪圆了。
女法师本来还指望着眼前的武僧能道出什么对镇魂师不利的情报──看来还沉迷于立场斗争中无法自拔呢。
“原……咳咳!!原来如此、既然是特殊情况就不再追究。不过。汝就没有别样可道么,关于净土宗营地的异常?”
喂喂、老太婆你还没问完呀。
木贼暗中反了个白眼,内心狂舞着手臂悲愤呐喊,虽然目前是暂时蒙混过去了、但为了进一步甩清嫌疑稍微透露点情报也无妨。
“倒有一事。”
众目睽睽之下,黑发武僧俨然努力思索了一会儿后抬头。
当然、这也是演出来的。
“昨夜在净土宗的附近,隐约听见了[反叛][间谍]之类的字眼呢、但当时忙着处理月水遂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像……在预示着什么一样。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可以见到在场每一个人脸上微变的表情。而为首的法师们听见这话后更是脸色一沉。
有人的目光逐渐严肃起来。
情报很模糊也很简单,稍微推理一下都能很容易往某个方向上想。
〖有奸细〗、仅仅是在人们心中留下这样的警示就够了。
信不信倒是次要的。
眼下木贼也很明白局势,净土宗是被敌方奸细给全灭了──虽然很可怕、但只能这么作出猜想。
一想到昨晚自己途经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就不禁后颈一凉。
敌人说不定仍在队伍当中。
若是想给众人提醒的话、如此旁击侧敲就足够了、过多的情报反而会被敌人盯上、所以木贼才吐露了虚实结合的情报──如此加以引导。
如此说完后,她有意无意地向镇魂师一行人岔去视线、只见为首的黑色镇魂师正皱住眉头盯向她。
这下好了。
暂且卖镇魂师们一个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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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人类讨伐军中有奸细”这项情报只有镇魂师这方才知晓。
但由于跟佛门的立场鸿沟、情报共享变得极为困难。也就是说、即使镇魂师这边说出了真相、顽固的禅社方也是丝毫不会去理会的。
所以为了提前警醒,就由她木贼来代替这个“情报泄露”工作吧。
毕竟同为禅社方的武僧,而现在她嘉摩木贼又因当众丢脸显得可怜巴巴、既让人同情也增加了话语的可信度。
“汝所谓确凿?”
老太婆狐疑地凑了过来。
“确凿。”
木贼面不改色,一口咬定。
她的话语像是一颗沉石、在现场武僧们心中泛起了惊疑的涟漪。
雪降时寂静无声,伴随着每个人的呼吸散落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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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头部的净诃龙葵,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作为尸体的她只能保持恐怖的沉默。
她还“活着”,但也“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