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我出生在哪里呢?大概……早已忘记了。
我记得自己父亲是人类,可对母亲的印象却十分模糊。不过,母亲经常会受到排挤。
也许是受不了那些人的排挤吧,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母亲和我迁出了村庄。(?)。
相当长一段时间——应该是在我6岁开始时,我们独自在法姆拉山麓的树林里过活。母亲打猎,父亲砍柴,过着简单的日子……
好像平静的生活最多也只持续了9年左右。
到那一天,显然就算是主动远离了那些村民,也没有让他们停歇下“排挤”。直属郡主的卫队穿戴着铁皮和头盔,拿着火把与铁刺冲到了林子里。
他们一把火烧光了山上所有的东西,我的父母也不见踪影,但我相信他们是逃了出去。
为首的卫队长提着我的后颈,像是掂量着什么宝物。
他和他的手下怪笑着说,“果然野兽什么的还是怕火,山一烧,你父母直接就跑了。”
他们把熊熊燃烧火把一下子凑到我面前,刹那间我内心莫名窜过最原始的恐慌。
我试图用手格挡逼近的火光,身上每一根寒毛都倏然立起。
“呵,这不是一样么?喂——快看啊,她好怕火呀——!?”
“哈哈哈……哈…哈。”
“样子真怪,看上去就是个魔物啊……长着绒毛的长耳,可以变成利爪的手脚…居然后面还有只尾巴,不愧是狼和人生下来的杂种。”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为首的男人。
他脸上有一个斜切的,从嘴角一路延伸到眼睑处的棕灰色刀疤,顶着一头黑色短发,笑的时候喜欢大咧嘴,看起来十分阴险欠揍。
“呜——呼,呼呼……呼!”
我喉咙里发出嘶嘶声,我微张嘴向他露出了尖锐虎牙。
这招是恐吓村民的时候,母亲时常会用的。
也许是出于害怕,他们用剑柄朝我的背部奋力挥下……我的竖瞳明确的捕捉到了这些动作,但是由于手脚完全够不着地,只能徒劳地在空中摇晃挣扎。
我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自己手脚被套上枷锁,穿着简朴的套头布,铁链锁在四方形的狭小木制空间里。
是马车上吧…………
但就算是头上被套着麻袋一样的障眼物,我眯起双瞳还是能从微弱的、透光的缝隙里捕捉到相当多的画面。
差不多是和我同样打扮的其他人,但是体型和样貌的差距很大,有小孩也有壮年人。
是从之前村庄附近掳来的么……呵。
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一双如同死鱼一样浑浊的眼神,静静地蹲在一角。
但我面朝的方向其实还跟着一连串的车辆。我竖起耳朵便能听见其他车厢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啜泣—以及清脆的镣铐碰撞声。
他们的铁链比我的要轻得多啊……
只有我是单独被分开的,听马车头的人说,“那东西很暴躁,容易伤到其他‘货物’。”
我尝试用变出的爪子割开铁锁,但是双手在那个瞬间体验了被车练过的压迫感,骨头嘎吱嘎吱地发出响声。不论如何使力,痛的也会只有自己而已。
“啊这个——好痛!”
“无法破坏—么……”
我扭了扭脖子,才发现贴合着自己脖子的地方,也被一圈铁箍牢牢地扣住。
是奴隶项圈吧。
但似乎已经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
“已经醒了吗?居然还有力气乱动吗?真不愧是暴躁的狼欸?”
哗啦哗啦地摆弄着枷锁的时候,强壮的男人停下马车。好像刚好也是中途休息的时候。他用钥匙把牢笼打开,打算把我拎出去。
“不要捣乱,只是做个身体检查。”
“你觉得她身上带病吗?还是不是处女?这绝对了我们的卖价啊……”
“好不容易高价从卫队长手里进的,不赚我们这次旅行就亏完了!”
“呼……呜…嘶嘶……别·动·我。”
我故意用力一扯身子,喉咙里发出那种低沉的、狼特有的呜咽声。
男人竟然被吓得一弹手,直接把我丢在了地上。
准确来说————是刚下过雨的泥地,还带着那种我讨厌的草腥味。但是重回大地的时刻让我活力焕发,我感觉似乎有力气逃跑!
“喂。按住她的嘴!!别让她跑了!”
“听、听到了么!?这家伙刚才在呼唤自己的同伴?”
“真是狡猾的婆娘啊……”
下意识以四肢着地的姿势用力扒拉,本来期待着有机会逃走——可是镣铐实在太沉重,我拖着只跑了半截车厢长,便被三个人一起抓了回来。
“喂喂,没关系吗,还好是个母崽子……这么凶。”
“果然还是先灌药吧,这东西的眼神像是想把我生撕了。”
于是我被捏住下巴向上抬去,为首的商人满脸笑着把一个玻璃瓶打开,然后直接把瓶嘴往我口腔里塞。
“唔……咕,咕噜…唔唔…”
“咳,咳咳咳!”
带着奇怪味道的,冰凉的淡紫色药水沿着喉咙一路流下,很快下肚。胃底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同时身体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头也变得晕晕沉沉的。
眼中周围的一切东西都开始变形乱扭,五官感觉一下变得疏远,不,仿佛被完全夺去了。那些人,那些人,在一旁怪笑……
他们肆意摆弄我的四肢,我的爪脚还有尾巴,甚至把我架成各种姿势。
实在的屈辱从心底涌出,很快便填满了我的整个身体。
可是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只要稍微反抗下,脖颈和四肢的皮肤就会传来烧灼的疼痛感,接着是深入皮肤之下的剧痛,简直是把那里的骨髓用钉子钻出一个个小洞来,然后从中一点点挤出里面的髓液。
这种纯粹的疼痛,一旦尝到就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除了痛以外的任何事情。
恐惧,我的心里只剩恐惧。对于疼痛的恐惧。
在模糊的神智之间,耳朵里还残留着从其他车厢里传来的哀鸣声和娇喘声。
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
我一定要用爪子把他们都杀光,用舌头添干所有奴隶贩子的血,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把他们的骨头从肉里剔出来………但比起复仇来,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这不过是我每天所尝到的家常。
这些人类的脆弱肉体,让他们在面临极端疼痛时可以一命呜呼,逃过生存下来的“惩罚”。
但现在,我不得不收敛复仇的欲望,乖乖接受所谓的“调教”。他们一抓住机会便要笑着折磨我,他们把我当作玩坏掉也无所谓的玩具。
为此,我必须表现得比其他普通的奴隶更顺从,以示我除了顺从外忘记了所有的“野性”。
对,就这样让他们渐渐放松警惕……
在我之外,其他的人类奴隶里面,不乏有我同龄的孩子。不少因为忍受不住而彻底失去功能的,被无情地扔在路旁喂了野狗。
或者是当晚的饭里多了一小块肉。
肉是从哪里来的,我当然一清二楚。
………………
不断叠加的痛苦与愤怒,在我的心底里垒成高壁。
在被拖出来喂药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往贴近自己的那个人眼睛里一望———这种莽撞的、冒犯的直视,对于我而言是会招来钻心疼痛的。
啊………原来,我的眼睛也变得像那些人一样浑浊不堪了。
在疼得失去意识的上一秒,我苦苦一笑。
——总之……不需要同情,下手不需留情。下一次不会那么天真了。
只是那种简单的在被杀之前的犹豫……
那时因为失去父母气息的慌张,因为害怕火焰而四处乱逃……以及遭遇人类卫队心存的幻想,迟钝的应对……
下场就是现在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