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贫穷落后的城市,就像一座年久未修的古城,坐落在一片荒凉的荒岛上,鲜有生灵,也无人问津。
X国,贫穷的国度里充斥着贪污腐败,本应守望它的人早已失去了灵魂,成了一具具麻木的提线木偶,整日碌碌无为,他们宁愿垂死在空调风下,也不愿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人民疾苦又如何,任外界风吹雨打,这股纷飞的狂风永远也吹不到公职人员的头上。
仪表堂堂却干些丧尽天良的荒唐事,满嘴流油却不问百姓温饱。他们,可以一脸心安的守望着那个落后的县城,留下搁置几年的社会建设项目而不动工。钱款,早已不知进了哪位大人的腰包……
永绝X国发展之阻碍,渺茫希望的背后,我们仍然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些企业家,盈亏的资本……
初看,有一场云雨正在孕育,迎接X国的会是一场万物复苏的春雨,也有可能是一场汹涌澎湃的暴雨。
******
一月的上旬,冰雪还未大面积消融,空气里依然弥漫着凛冬的气息,万籁俱寂。
寂寥冷清之感潸然涌上心头,吹彻着这儿的每一个人。
现在是早上的六七点钟。
家住在县城郊外的金凤鸣老人,在家匆匆把孩子安置好,就急忙往街上赶,骑着清洁车,车上放着扫帚,簸箕,垃圾袋。
她现在要往县城赶去。
她是清洁工,一月的工资只有微薄的500块钱,但地区普遍都是如此,平常的话能省则省,因此生活上勉强还能糊口。
只是现在跟以往又有了不同,金凤鸣犯了愁,脸上也不免又多了几道鱼尾纹出来。
“瞧瞧,眉头都皱成什么样了,啧啧啧。”
金凤鸣没有回应。
“嘿,不理我?真说不得你了啊,老太婆。”
话毕,王红旗,一个同样年事已高的老人拿着老头帽在地上随便除了那么两下,便端坐在地势稍微高些的人行道上,然后点上了一根旱烟,袅袅白烟,一缕接着一缕。
忽而,风吹过,也吹散了白烟。树叶在枝头飒飒作响,金凤鸣埋着头扫完了最后的一片叶,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粗气。
恬静的早晨结束了。
她带着一袋子垃圾从两条街外又回到了这儿,车还在,人也还在。
两人互相沉默,王红旗还是端出旱烟袋,继续点上,满足地吸着。
“我说,你捡来的那个孩子怎么办?”老大爷哼着鼻子问道,“虽说怪可怜的,但可怜顶用吗?何况还是这种孩儿,晦气!”
金凤鸣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抬眼看着眼前的老头,心里五味杂粮,很不舒服。
“总不能……”
“总不能丢了?拉倒吧!你往外瞅瞅,这种流浪儿一抓一大把!你还能挨个儿都抱回家当祖宗供着?”
何况还是这么个怪胎,现在村里的那些长舌妇们更是嘴杂,看热闹的也都不嫌事大,各种乱嚼舌根!
“你的钱也不多,更不是大水淌来的。老婆子,我知道你心软,但也总不能一直养着吧?你养不起!你也不是菩萨!”
金凤鸣其实心里也很别扭,她有她的私心,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她卖掉的孩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眼泪差点没绷住。
她带孩子回来的第一天,娃儿蓬头垢面,乌漆嘛黑,褴褛的衣衫上尽是一股子骚味臭味,村里是人是狗全都避嫌十米开外,不愿意近身。
孩子洗澡更是把桶内的水染成了黑墨色,用掉了不少的香皂才把孩子洗白净,再换身亮堂的衣服,金凤鸣不可置信,多么漂亮的瓷娃娃!大眼睛小嘴巴,甩同村的小女孩几条街。
金凤鸣敢担保,她从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女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聪明伶俐的劲儿。
穷乡僻壤的地方竟能生得出这样精致的孩子,金凤鸣没来得及感慨,心里却五味杂陈,却见这个孩子的下面是……男人的根。
这到底是男娃子?金凤鸣也分不清,但她清楚这件事得瞒着。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老大爷抿了抿干巴的嘴,他记得是村里李二婶在上厕所时瞧见了,当时她可吓得不轻,在院子里瞎叫唤,他当时还以为这个疯女人是在说胡话呢,毕竟那个娃儿他也见过,贼俊俏,却不成想是个男娃。
王红旗原本还想继续牢骚两句,终于还是忍住了。“我不和你叭叭了,话太难听,说了怕你受不了。”
男不男女不女,这样的娃在古代更是犯了忌讳,男娃女相或是女娃男根,都不吉利,搞不好在出生时便会被父母直接掐死。
“总之,别养了,随便丢在哪个沟里都行,免得在村里落人舌根。”
金凤鸣似是想反驳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什么也没说,只闷头干活。
金凤鸣原本就是一个寡妇,她丈夫出事之初村里人还是很照顾她的,可时间一久,不知怎么又有哪个地方的神婆传出来她有克夫相,狐精之类的事,村里人没有明说,但都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金凤鸣,避之若趋。
孤独了那么些年,孩子的陪伴是她那么些年来为数不多的温暖,很难想象,她少有的欢乐是由一个见了几天面的孩子所创造的。
时间像是短暂的凝固了,静悄悄。
“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很讨人喜……”说着,她的一抹笑意兀自涌上了眉头。
“诶,我也知道这话伤你心,但有些话不说不行啊!”王大爷打断了她的话,摇摇摆摆站了起来,“听我的,送走吧,你要还是觉得良心上说不过去,行,就给那孩子一些吃食和钱,让他自己随便漂去,我们本就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咱就别问了,成吗?”
“我回去再想想……”金凤鸣收拾了一下,推着清洁车进了另一个街区进行作业。
王大爷张了张嘴,但愣是讲不出话,好久才点了点头算是妥协了。
“你早回去呐!”
等到金凤鸣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王大爷才把噙着眼泪的老眼擦了擦,走吧。
老太婆她也不容易!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有做了啥亏心事,但老天就是不开眼,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
她那早死的丈夫在三十出头的大好年纪就得了食道癌,撒手人寰。医仙儿说是腌菜没腌好,并且吃得太多,中毒太深救不回来了。
家里却一共还留有三个孩子,大娃,二丫,三娃,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她一人含辛茹苦拉扯到大,挺不容易的。
那几年战事动荡,闹得人心惶惶,到处都要打仗,要闹革命。
地方政府强制征兵,大娃那年刚满十六,也要上战场,留不得!她却没哭,她笑着安慰娃儿要照顾好自己,弟弟妹妹们都会想你的,走前还让大娃把家里唯一的一条腌鱼也拿走。
火车如期到了,孩子也跟着走了。
她却又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每天农活一做完就蹲坐在村头看着遥远的北方,或是去镇上了解战事怎么样了,劝也劝不动。
后来啊,没到一年时间,军方就派人过来致歉,说大娃在战场上失踪了。
在战场上失踪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生还者少之又少,而到现在为止已经是第二十七个年头……
剩下的两个孩子极懂事,能帮得上手的活都抢着做家务,是嘛,都是讨人爱的乖孩子。
可金凤鸣她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家谈何容易,虽然俩孩子平常从来不会打闹或耍小孩子脾气,而且家里若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他们也会腆着脸跑去亲戚家蹭饭,在得到允许后便兴冲冲地端着一碗淡如清水的面疙瘩或者米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有面疙瘩(米粥)吃惹!
金凤鸣有多少次是在这样的回忆中笑醒的,她也记不清了。
这些贫穷日子里少有的美好,也并不长久。
那年闹了旱灾,天公不作美呀,田地里龟裂得已经不成样子了,一道道因干裂而裂开的缝就像是人脸上的皱纹,那么清晰深刻,那般无奈哀伤。
政府要打仗,没人理会他们死活,赈济更别提,连一袋米粮都没发下来。
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各家的积蓄都不多,都只是糊口,没人愿意接济他们娘仨。
她哭,她更恨,她恨自己,恨要她孩子的人,恨所有人!
她在二丫三娃的哭声里把他们卖掉,这种悲痛是任何交响曲都演奏不出来的。
两个孩子都卖给了外地的黑贩子,换了些钱粮。
这个女人狠心吗,或许是吧。她却是松了一口气,孩子在她手里横竖是个死,不如卖了,虽说是人贩子,可终归不会让孩儿们活活饿死……他们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骨肉分离,大概如此。
家里没有男人,这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在那样的灾年,金凤鸣也不晓得当初是怎么撑下来的,泥巴土,树根,牛皮鞋……不记得了,见啥吃啥。
或许命不该绝,老天赐福,她活过来了,却也因此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不用多想便可知是胡乱吃出来的毛病,一直勉强撑到了今天。
那场灾过后,村子还是那个村子,除去金凤鸣,村里较为贫困的几户人家的孩子却是死了几个,尸骨没得,家人们却闭口不谈,问之,泪眼而不曰。
大家心照而宣,也都不再多问。
虎毒尚不食子,可奈何那些人贩子压的价实在太低,大抵不过几斤的米面,他们压根就撑不到这个无望灾难的结束,倒不如……
金凤鸣很庆幸她当初送走了孩子,不曾后悔,但就是家里没有了盼头,冷清清的。
想来也是,曾经的五口之家,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