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几个赋闲在家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无事可干,偶尔帮衬些农活就算了事。事实上,城里寥寥的几个工厂也不需要那么多年轻的劳力,这是X国的现状,没有钱搞建设,或者说搞建设的钱进了谁的腰包。而今农村剩余劳动力大量浪费,而农村生产力也因生产技术低下无法得到有效提高。
今后国家的发展道路又该朝着怎样的方向前进,该如何安置这批年轻人,这些都成了X国的头等大事。
金凤鸣并不关心这些,她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只想过好自己眼下的生活。
打着手电的光照无了,透过镂花边窗的天尽显灰白色。
金凤鸣推门而入,老旧而厚实的沉木门咔咔作响几声后,声细渐微,直至夜又回归了宁静。
金凤鸣把工具也稍微收拾了一下,看着孩子睡的觉那间屋内仍然亮堂,心里疑惑,便进去打算关灯。
一个瘦小的身影就缩着挤在床的最里边,就跟一只挨了打的土狗似的,保持着那种蜷着身子卷着尾巴的姿态。
金凤鸣皱眉,想纠正孩子的睡姿。
等靠近了却发现孩子脸上有红印子,衣服上好些地方都是土和泥泞,像个肮脏的小土地爷。
金凤鸣能不心疼吗?这个孩儿现在好歹也算得上是她的娃了。
她是真怒了,谁干的?恁给他的胆子!
或许是动静大了,孩子睡眠也很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紧俏的脸上还有几块已经干巴了的泥点子,像是脏了的红砖瓦片。给孩子绑头发的红头绳也没得了,脑袋上好像还有个鼓起来的包,稍微齐肩的长发就这么散落在了肩上,人没哭,只是眼睛没有光,金凤鸣一眼就猜出来是什么回事。
孩子却轻轻拉住了金凤鸣的手,摇头,“没事儿的,婆婆,别因为我而和村里人闹不愉快……”
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好似被揍的人不是他一般,听得金凤鸣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好孩子,其实你……”金凤鸣安慰话还没说完,孩子却更紧紧地抱住金凤鸣的手臂。“别,先让我说完,婆婆。”
“婆婆对我很好很好,我也竭力想当个好孩子,想和大家处好关系,却怎么都成不了,他们都开我的玩笑。”
『那些男孩子拉扯她的衣服,想要脱掉她的裤子,极力想向旁边看着的女娃儿们证明,这个比她们还要漂漂亮亮的人儿其实是男孩。
他哭着,极力紧紧护住,不松手。
“求求你们,不要!求你们了……”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唯一的希望,那群女孩,眼里噙着泪光,“帮帮我,好吗?”
女孩们不敢上前,却捂着脸偷看,窃窃私语;或又大喊着流氓,更是助长了男孩儿作恶的气焰。
“看呐,看呐!吼哦!”他们发出了唏嘘的声音。
……』
“这些委屈我都不会在意,我可以躲起来,自己玩,但是……”
婆婆是大人,她躲不了,村里总有闲言蜚语。
“对不起,对不起,给您添了麻烦!”孩子举足无措,两只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连说抱歉。
他很自私,好不容易遇到那么好的婆婆,他真不舍得离开。
离开,代表着下一餐又没了着落。
但,已经留不下了。
『“你知不知道你很恶心诶!”
“快点滚出我的村子啊,这儿不欢迎你!”
“走啊,怪物,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那个老寡妇的家。”』
养育之恩,有始有终,孩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有模有板。
“起来,快起来!”金凤鸣用劲儿拉扯着,最后竟然没能拉动这十几岁的孩子?!他两个爪子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死死抠着地板?!
“别犟了,孩子,咱别理他们就行,医生不是也说了吗,你不是怪物,只是多了男人的东西罢了,不想要切了便是,没事的……”
病情问题确实不大,但是治疗需要小十万块钱的手术费,还并不算上后面的药物治疗。
孩子心里是明白这些事情的。
或许金凤鸣婆婆勉强能凑,也得是卖房子,砸锅,倾家荡产。
能轻松拿得出五位数的都算得上绝对的有钱人,他又怎么能奢求眼前这个并不富裕的农村婆婆会拿得出手这笔钱。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婆婆换了新的头绳替他扎好头发,心情沉重,她只留了句先住着,其他甭管的话,早早就出了门
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一副什么样的面孔来安慰孩子。
到了晚上,孩子已经不在家了,没打一个招呼就走了。
孩子没能给她做恶人的机会,他自己做了决绝的选择。
她只能祈祷孩子平安无事,却不敢想象孩子今晚会睡在哪里,吃些什么。
暮色展露天际,昏暗裹裹挟着正在远去的孩子,在城市道路上微微闪烁的灯光里,他像只漆黑的魅影。深褐色的眼神还是像以往那般平静,毫无波澜的就像一汪死水,行将就木的走向街上众多流浪汉聚集之地,那儿是当地的一个菜市场,喧嚣和噪声很快淹没了他。
他们融为了一体。
无家可归的人啊,狗啊,猫啊,全都住在这儿,不为别的,很多菜摊子上的遮阳棚遮雨棚都很大,方便腾着住……
这儿的流浪汉很多,流浪儿却见不得几个,或许是饿死了吧。
受限于当地的经济水平,孤儿院本身同样缺钱,收了他们就是多了张嘴,平摊下来的话每个人都吃不饱!
年代穷,置孩提生命与惘闻,比路边的野草还要卑贱。
这段不堪,是时代的不幸,有心无力者,多矣。
一条街道足以映射生命的沉沦,数年间,有多少流浪儿是活活饿死或冻死在了街头的某个角落。
可他不能就这么倒下了!总有一个信念在支持着他,不然,就再也看不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生命不息,呐喊,他也不会甘于沉沦。
他可以向生存低头,做个招人厌恶的小乞丐,他乐意苟且偷生,总有剩菜烂菜帮子会置于地,多拾多得,能吃一点是一点。
因为活着便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