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儿有什么朋友,告别不过是不过是在和这座小城告别。他以前总觉得城比人有温度。
夜幕下的三四线城市总是肃清的,尤其是在秋冬交季,城里的火光有限,天又冷,鲜少有人愿意出来。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左右,距离开往临浦市的火车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发车。
街上只剩下寥寥的几个行人们还在裹着大衣行走在马路上,踏脚声混杂在车水马龙中伶仃作响,但这种杂乱无章的市井声音他今天竟然意外觉得很好听。
瑾黎明记得,他以前经常会失眠,偶尔还会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透过杂草横生的栅栏,看着外面的世界,这里烧烤摊的叫卖声会如同芽芽小雨一般绵延到夜里一两点,喧嚣才会渐渐停止。
不过现在夜市还没开,难得冷清下来,外面是栏杆拍遍,梧桐树叶随着风开始飘落,风儿飘过,数不清的枯叶沙沙作响,婆婆娑娑。
这个时节不比六月份梧桐开的那种淡白点黄的小小的花,秋天的梧桐当然是没有花的,梧桐树整个叶子从边沿发黄蔓延到里,所以它的季节性很明显。
瑾黎明无声拾掇起一枚飘落的梧桐叶子,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盯着它慢慢发愣起来,心里却想着秋天也要到了呢。
是啊,春去秋来,春去秋来不相待!
这具肮脏的身体也终于要结束在了这个秋天,想哭。
瑾黎明缓缓蹲下去,靠在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双手环膝,头闷在里面,似是一种小声的缀泣,却撕裂人心,肝肠寸断。
泣的是命运多舛,世态炎凉。
贫穷是一把枷锁,瑾黎明想怨恨它什么,却什么也骂不出口。
那么,就让过去的各种委屈,就此烟消云散吧。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正常的生活,渴望友情,亲情,爱情!
瑾黎明并不高的文凭只留给了他半杯水理论的生活道理,而这就够了,相信他会做到最好,做一棵压不垮的稻草。
他要让泪水再不决堤,把之前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把现在和未来的晦暗全都咽在腔里,星河长明,做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样子。
瑾黎明倚墙站了起来,周围是已经闭市的菜市场,还存有各种家畜肉的腥臭夹杂混合着鱼的膻味和一些鸡屎味,有点让人作呕。
瑾黎明却贪恋的嗅了嗅,这儿是最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里面的也都是些可爱淳朴的人。
小恩小惠,瑾黎明没少被这些菜贩子们施过。所以他现在的脸上有泪痕,嘴角才会有弧度。
即使是生活在世界的阴暗面,也不见得会伸手不见五指。
估摸了下时间,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婆婆在车站上同人聊闲天,风轻云淡,笑语盈盈。瑾黎明顿了顿,转身走进了洗手间,认认真真的洗了脸,翻着眼皮细细检查,等确认再没有泪痕挂在脸上后才出来。
“婆婆,咱们走吧。”
“诶~~好,那我们走了,老头,你也多保重!”
王老大爷没有回话,只是看着金凤鸣身边的这个孩子,百感交集。
他言语上没再多针对这个可怜的孩子,相反,金凤鸣包里还多了一沓钱和一张纸条。
王大爷足够鸡贼,趁刚刚聊天时偷摸摸塞进去了。
这些钱他自己可用不着,吃穿用度他儿子都备好了,就是老太婆身边没个亲人,唯有的拆迁款倒还给了一个需要砸钱的累赘……
王老大爷鼻子里哼哧哼哧了两声,不满,拄着拐杖就要走。
“走吧,走吧……”
……
进站大厅里的电子显示屏,显示车次、检票口、到站发车时间、检票楼层等信息,他们在纷杂闪烁的红光字体里看清检票口与站台号,然后到候车厅等待检票,候车,入座。
同周围的旅客一样,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般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只是,以后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笼罩在夜幕下的小城,将是他们眼里最后看到的小城,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