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头吐着发亮的火星,黑雾笼罩其中,妄图冲破云霞,裹挟着铁路驶向昏黄苍茫的远方。
它是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拖着十几节车厢,穿行在漠北的平原上。
老牛拉着的火车,有十八节车厢,除去用餐的车厢以及行李的车厢,有十六节车厢是用来载人的,这十六节里有八节是硬座车厢,硬座车厢每节装128个人,算下来也就是1024人。
还有八节是软硬卧的车厢,每节软硬卧车厢里能有66个人,算下来也就是528人,那么总共的16节车厢可以装载1552人,如果算上乘务员和站票的话,那么可能会接近1700人!
这段数据揭示的是一座不堪拥挤的火车,也是X国平庸落后的其一标识。
喧闹的车厢里是人头撺动,甚至座位底下也躺着人,摩肩接踵之下,婆婆和瑾黎明连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庞然大物还在强有力的运转,路上颠簸不说,在这般环境中婆婆身体也吃不消,很快就睡下了。
车厢空气里永远混合着一股臭袜子加上方便面的味道,瑾黎明也好不了多少,他宁愿去厕所避一会儿
听说那个大城市距离这儿还有不小的距离,难受……
书上常说,巨大的喜悦可以冲垮疲惫。
他感受到的却是喜悦渐渐地被疲惫消磨殆尽,最终萎靡不振。不只是他一个孩子,大约一个小时后,车上的很多成人大多数肩靠背,头仰天,睡过去了。
那些三四十出头的男人更是睡得各种东倒西歪,生怕他们摔了下来。
颠簸的旅途,坐久了,屁股,肩膀,手臂全都酸得要死,尤其是年幼的孩子,基本都在哭闹声中抽泣着鼻子昏睡了过去。强忍着不适,瑾黎明一个人侧着身子坐,他不太想睡,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昏黄世界,偶尔可以欣赏到沿途城市的灯火,巍峨高山的险峻,偏远矿山的黑烟……这些对于只曾窝在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瑾黎明而言,总有一些一闪而过的惊喜,给予心灵以震撼,使一种特别的情愫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种子。
许多人,或许一生都不会走出自己的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在这种长达数十个小时的旅途里,车厢不会总是喧闹嘈杂。在火车上有一种享受,是静静闭上眼睛,聆听四周偶尔传来的鼾声与外面哐当哐当响的车轮声,最好是靠窗的位置,吹着风,沉沉睡去。
蓝皮火车上,舟车劳顿的旅人大都如此。
《百年孤独》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写过一段话,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如果以后的X国更加尤为强盛,不用再这般坚忍难熬,不用在狭缝中追寻点点荧光,过着需要挤在人满为患的火车里漂泊异地去打工的艰苦日子,那么这段记忆,可谓是历久弥新。
将临下站,吆喝声与喧闹也逐渐复苏。
“喂,花生瓜子红米粥,啤酒饮料矿泉水喽。”火车还未下站,吆喝声陡然响起,这是普通蓝皮车上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瑾黎明喜欢红米粥,他在孤儿院时偶尔也可以尝到,都是外面的阿姨叔叔带进来的,买一瓶吧。
“一瓶红米粥。”金凤鸣看了看身旁的孩子,朝着贩子喊道。
如视珍宝,瑾黎明手捧着它,眯着眼睛,一勺子一小口的吃着,不愿狼吞虎咽了下去。
人间疾苦,唯一的零星的一点甜头便足以让人兴奋,孩子如此,成人更是如此,他们的世界里除了休息就是工作,劳累。
抢到卧铺的永远不会嫌弃枕头太臭,被子太厚,没抢到的也只能一笑了之,又不是去旅游,还是抓紧收拾好被褥,睡一觉吧。
“那人,拿两瓶啤酒!”
“好嘞,两瓶一共是一块五毛钱。”
“可口可乐还有没有了?”
“有有有,有的!”
一辆蓝皮火车,载着多少人多少事多少不一样的人间烟火,他们自己的漫漫旅途,他们的所想事业以及未完成的事业都将在此启航。
霞光万道,漫漫铁轨,昏黄的残阳当真一绝,在这个时间段发车的车厢旅者们里未必有能见者,凄美的残阳也终将自己的拾光遗留给了晚霞,表露无遗。也许正因为残阳的奉献才使得晚霞有了灿烂的外表,才能够别有一番风姿。
夜间时刻19:34分,天边最后的光亮属于晚霞,T052列车准点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