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女子终于能回忆起一些她曾经和“明镜先生”共同的记忆了。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却一直有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她这七年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而那个人也是。就算是正常生活的人,七年都会是一个足以改变全部的一段时间,更别说突然从正常生活分离而被困在这狭小空间的人了。
嘉佳每天的任务,除了外出巡逻,就是在那个女子面前,扮演着她曾经的样子,与那位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的男子交流,以唤醒双方的回忆。嘉佳搬来两张类似高中课桌的东西和一个黑板,然后和那位女子一同坐在课桌前。嘉佳根据那位女子高中时期的日记本里写到的内容,来努力模仿着。她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那日记本里的文字,却是真实而渗透着感情的。她偷偷的望向左后方的方向,试图从抽屉里拿出一朵(其实是实验用的牡丹花)玫瑰。她的手因为拔上面的刺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其实没有),绑上了创可贴。她畏畏缩缩的握住花柄,拿出来一点,看了看“明镜先生”所在的左后位置,然后又朝外面拿出来了一点。她趁那个“男生”(其实是一个实验用假人)没有注意,快速的将花和情书(这里是嘉佳现写的,因为日记本里没有情书的内容)冲过去塞进那个“男生”后面的背包(其实是一个医药包),朝着教室的门外冲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又偷偷在门外看他的动作……
起初,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那个女子也只会盯着在“拙劣”模仿她的嘉佳,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但当嘉佳模仿到日记本上最后一页的内容时,事情有了一些转机。
嘉佳从实验室搬来一颗不到一米高的桃花树,她用投影将树的影子投到了墙壁上,然后穿着类似高中校服的衣服(其实是利用了投影的技巧),站在那颗桃花树下。在墙壁上,桃花树比她高三倍,她侧着身,头发被风(挂在墙上的大型造风机制造的)从前面吹向后面,飘了起来。那树上的花瓣,也被风吹的轻盈地在空中飘来飘去。嘉佳的裙摆(硬质的耐热布料)被风吹的“噗咔噗咔”的响,有一片花瓣刚好落在了她的胸口上。
突然,那个男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朝着墙上的影子快步的走了过去,他抚摸着影子上飘飘的长发,喊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清沐……清沐……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啊,是我,明镜……”那个女子说。
“你是谁……你是谁啊,为什么这个影子,它看得见摸不着呢,为什么我不能走进影子里,去拉你的手,去将幼稚的我用课本上的字剪下来拼成的情书亲手交给你呢……”
那个男人开始了哭泣,清沐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一言不发。
嘉佳这时大概明白了,在被强制清除记忆后,清沐的记忆大约停留在ABV3至4年左右,后来就渐渐了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了,但明镜则还停留在进入隔离区之前的日子里,所以两人会出现这种极大的落差。这是由于大脑会将重要且珍贵记忆存储在一块“不可读不可写”的区域内,这块区域免疫任何外界的控制手段,并且终身保留,一旦有被唤醒的条件就会重新想起。而当事人在回忆起后会感觉到有一段巨大的时间空缺,因此会产生极大的痛苦。而刚刚嘉佳的行为,则触发了这个条件。
(因为明镜比清沐更容易沉醉在美好的回忆里吧,所以无法接受灾难的现实,所以会拒绝将一切灾难的回忆写入那块区域里。不知道铃莓的那块区域里保留着什么,也许是和我分别时的最后一刻吧。)
“是我,我就是清沐啊,你的爱人,我还在你身边陪着你,陪了你七年了,我们没有在做梦,这个世界已经如此,它灾祸横飞,冰封万里,但你一定要相信现在的我就是你的爱人,一定……我会和你一起去面对的,相信我……”
“可清沐只有十七岁啊,你怎么也不像只有十七岁的样子,你骗我……呜……”
(如果长期不见阳光,并且一直靠应急食品过日子的话,人会比正常速度衰老很快,我得赶紧想办法让他们的外观恢复得更年轻才行了。嗯,让我想想……)
“我没有骗你,人是会老的,我们现在已经三十岁左右了,你以前关于我的记忆都被人为清除掉了,所以只记得我们上学的那段时间,但是,请相信我!”
“我……我三十岁了吗……已经这样了吗……呜呜呜,为什么……”
明镜抱着头蹲在仍在散落着花瓣的桃花树旁,痛哭流涕。即使嘉佳从来都是一副学术机器的模样,她也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如今的世界中最缺少的珍贵的感情。待明镜和清沐睡着后,她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铃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