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爽的初夏之风透过窗口吹进教室，阳光拂在少女的脸颊上满溢着温柔。
“筎果，这是你写的吗？”
看着校刊上头版头条的文章，星何不自觉地瞪大了眼。
“呃......哈......是啊。”
筎果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说实话，她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赞扬。
“这得有专业作家的水准了吧！？”
宛若一只饥饿的松鼠见到了坚果，星何嘴角的口水眼看着就要滴到校刊上了。
“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啦~~~~”筎果笑着回答。
“怎么不严重！”星何把校刊拍到了桌上，“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校刊的头版就是我的了......可恶啊......”
“哎？你也有东西登在校刊上了吗？给我看看。”
“等等——别！”
趁着星何全神贯注地演绎自己的不甘之时，陈歆彤一把将他手中校刊抢了过去。
“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陈歆彤拿着校刊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就是找不到星何的名字。
见争抢不过，星何着急了，冲着陈歆彤厉声喝道：
“还给我！”
若是正常女孩儿大概会屈服于星何的威严乖乖听话照做，可陈歆彤是练体育出身，对于这类请求她一向吃软不吃硬，结果也正是如此，在星何发泄完自己嚣张的瞬间，那本校刊已化身成书桶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头上。
仅一下，星何瞬间变了个人，不但不敢再大声说话，甚至主动帮陈歆彤在校刊上翻找起自己的文章。
“哈哈哈，什么嘛，原来就是个笑话啊~”陈歆彤笑出了眼泪。
校刊最后一页的角落躺着一则简短的笑话，笑话的末尾标注着一行小字“作者：星何”
陈歆彤的笑声让星何的脸红了个通透，一把将校刊夺回去气愤地为自己争辩：
“笑话怎么了？笑话也上得了校刊，说的好听有本事你上一个试试。”
“切，”陈歆彤一脸的不屑，“我才没你那么无聊，就算真的要上我至少也得像筎果一样上个头版，对吧筎果？”
“哈......嗯......对......”
面对好友的争执，原本就不擅长交际的筎果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微笑、点头、嗯。
这时，星何激动地拍了下筎果面前的课桌。
“筎果，我决定了，既然你这么有才华，我这么有文采，不如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努力，十年之后，我们俩的名字必将响彻世界文坛！”
“哦......哦~”
活力四射、无所畏惧、憧憬未来......中二病，或许这就是每个高中生应有的状态。
......
“小姐，小姐？”
服务员关切地询问让她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现实生活里的落差，每每坐在安静的角落，她总会不经意地回想起过去的事。
“请问您还需要点儿什么吗？”
“哦，不用了，谢谢。”她笑着回答。
过了这么多年，不擅交际的毛病依然没有改掉。
汤匙搅动着杯中灰色液体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咖啡里的倒影映射出一张颓废的女子的脸，低迷的眼神、厚重的眼袋，二十出头的年纪饱含着四十岁才有的沧桑。
一下午的时间，她就点了这一杯咖啡，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肆意地消磨时间。
“叮铃铃——”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起，一对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女走了进来。
“哟，筎果，等很久了吧？”
开口的是星何，阳光帅气，如今和筎果站在一起外人一定会以为他俩差了辈分。
“哦，没有，我也是刚到。”筎果尽量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好久不见啊筎果。”
刚打完招呼，星何身后又蹦出个女生，长发披肩，刘海微微盖过眉毛，都说女大十八变，的确，放在十年前任凭筎果想象也绝对想不到对方会出落得这么漂亮。
“陈歆彤，好久不见，你们......”
“喏~”
当筎果问起时，陈歆彤得意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上的钻戒晶莹又耀眼。
“我们订婚啦~”
“是...吗，恭喜恭喜......”
大学毕业以后，筎果经历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以前她总认为那些娶妻生子的人是活在梦里的，可当夜幕降临，自己蜷缩在卧室的角落，筎果终于明白原来一直活在梦里的是他自己。
“服务员，给我来杯两杯摩卡，外加一块芝士蛋糕。”
星何扯着嗓子，总让人看起来特别粗鲁。
“你小声点儿，这里可是公共餐厅...”陈歆彤抱怨到。
“哈，职业病，习惯啦。”
上学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十年的时间，两个人的性格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粗鲁的那个变成了星何，柔弱的那个变成了陈歆彤，所以夫妻相这东西大概不仅指的是外表吧。
看着两人现在这副模样，筎果不禁笑出了声。
“你们还真是恩爱呐，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吧，年底赶进度，工地上事多。”
星何过去是学艺术的，毕业以后，他像大多数人一样转了行，大学这东西学知识占一半，学做人又占一半，或许像他这样的选择在其他人眼里就是“长大了，懂事了”，这么看来即便是真的到了可以主宰自己的年纪，我们依旧要为别人而活。
好容易消停下来，留意到筎果这副沧桑的样子，星何忍不住开了口：
“呃.....筎果，你还在写文章吗？”
听到这番话，筎果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刺痛感一闪而过，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自己了。
其实人并不介意自己失败，只是会羡慕别人比自己成功。
“嗯......算是吧。”脸上挤出僵硬地微笑，筎果熟练地回复了星何的问题。
“那种老土的东西没人感兴趣啦，”星何摆着手说道：“不如去写网文吧，只是换种形式，以你的天赋应该很快就能上手，现在的人都喜欢简单粗暴的东西，毕竟大家都很忙，什么后宫啦，转生啦，无敌啦之类，也不用动什么脑子，很赚钱哒~”
筎果半晌没有说话，拿起勺子默默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此刻她的心情或许就像这咖啡一样苦闷且乱作一团。
“要不你跟我来工地，我爸是项目经理，就凭咱俩的关系，当个会计肯定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知道你有梦想，有文采，但梦想又不能当饭吃，还是现实一点儿找个班上......哎哟——”
陈歆彤偷偷地拧了星何一把，星何吃痛，知道自己多嘴了。
对于星何的直接干脆，筎果并不反感，在她看来朋友本就该如此，不然心里话一类的东西只能给自己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不用啦......”筎果笑着说道：“我还想再试试。”
“可是......”
“其实......”
星何又想说什么，筎果打断了他。
“其实......我现在挺好哒，要是以后真的吃不上饭了，我一定去找你，当然前提是歆彤她不会吃醋。”
见话题缓和，陈歆彤立马掏出了手机。
“嗨，怎么会呢，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别说这些，来来来，拍张照拍张照。”
三人凑在了一起。
“1，2”
“茄子——”
看着屏幕上强颜欢笑的自己，筎果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告诉星何，比如当年的校刊，当时她是头版，星何则只写了一篇笑话还被印在了书刊的角落，表面上看去前者比后者要风光许多，但事实上筎果得到的也仅仅是“头版”这两个字，而星何那则笑话却成了大家议论的中心，所以人们的感兴趣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变过，有趣的东西自然会被喜欢，所谓形式从来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筎果虽然嘴上不说，但却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她从没有埋怨过任何人。
......
夕阳西下，时间已是黄昏。
站在咖啡厅门口，筎果和好友挥手告别。
望着那对渐行渐远的甜蜜背影，筎果忍不住紧了紧围巾。
说实话，自己真的有些羡慕他们了。
散漫地踩着留有积雪的石板路，筎果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这个季节，就连大街上的夜狗都是成双成对的。
“你好，请问，你想买根火柴吗？”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
筎果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边正站着个女孩儿。
“可以实现愿望的火柴，买一根吧。”
如今正是严冬，这么冷的天气，女孩儿只是罩了件粗布斗篷，左手挎了个竹篮，右手拿着根火柴，而她的脚下甚至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
筎果有些为难，她既不需要什么火柴，也不相信女孩儿说的这番胡话，但又不忍心直接开口拒绝，毕竟对方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筎果缓缓地蹲下身去。
“那个......小妹妹，我不需要什么火柴，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儿啊？你的爸爸妈妈呢？”
“姐姐，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可以帮你。”
女孩儿的话让筎果怔住了，不知问什么，她总感觉对方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筎果微笑着抚了抚女孩儿的头顶。
“姐姐没事，你是不是迷路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女孩儿没有回答筎果的问题，依旧执著地把火柴举到筎果面前。
无奈，筎果只得把火柴接过来。
“呃......这根火柴......姐姐买了，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家在哪儿，然后姐姐送你回家，好吗？”
女孩儿点了点头，她的眼睛不仅漂亮，而且干净。
正当筎果打量着那根火柴的时候，女孩儿又递来一个火柴盒。
“点亮它。”女孩儿轻声说到。
筎果一脸迷茫，也没多想，接着便按照女孩儿的话把火柴点亮。
火焰燃起瞬间，筎果的视线被那焰心吸引，隐约中，她看到自己的小说签约、上架、出版、重版......
她沉醉了，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
这时，耳边又传来那熟悉的轻柔嗓音。
“来吧，跟我进来吧。”
接着，筎果的身体便像话里说得那样，不自觉地跟着女孩儿进了巷子。
巷子里没什么光源，越往深处走越是漆黑一片。
筎果的视线全被那焰火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化。
连着过了几个转角，身后明亮的大街已经消失不见，女孩儿也终于不再向前。
她把竹篮放到地上，转过身，面朝着筎果，慢慢地摘下斗篷上的兜帽。
一头紫色长发垂到地面，一张沾着血迹的朱唇不断张开，再张开，直至嘴角裂至耳根，
再也包覆不住嘴里的那条长舌。
瘆凛的牙齿翻出嘴唇，口水顺着舌头滴到地面。
女孩儿仰起头，嘴巴张大到足以将筎果的脑袋一口吞下，再配上火柴的些许亮光，整幅画面犹如一条深海鮟鱇在捕食自己的猎物。
“叮铃铃——”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直在恍神的筎果一下子清醒过来，借着手里火柴的余焰，她瞬间看清了女孩儿的狰狞面貌。
“哇啊——！”
血盆大口就横在自己面前，筎果大叫一声把火柴丢到女孩儿的嘴里扭头就跑。
牙齿狠狠地闭合，女孩儿咬了个空，只把火柴吞进肚子里。
思绪乱作一团，筎果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目前究竟是什么状况，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可刚跑没几步，黑暗中筎果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不等对摔伤做出反应，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儿抢先涌入鼻腔，筎果眉头一皱本能地抬手捂住了鼻子，当手掌凑到脸前时，她发现自己的掌心已是一片血红。
身体颤抖不止，借着微弱的亮光，筎果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四周。
脚下是一片血泊，七零八落的尸体就堆在巷子两侧，尸体旁边还有些活着的家伙蜷缩着蹲在地上，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火柴。他们的眼神空洞深邃，脸上毫无血色，就像一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支撑他们活着的，仿佛就是眼前的那团焰火。
“呜......噫......”
胃里一阵抽搐，望着眼前的场景筎果简直快要吐出来了，若非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屠宰场”。
“为什么要醒过来啊，明明还有很多时间的。”
干呕之际，身后的女孩儿托着条长舌缓步朝筎果走来。
对方每说出一个字，都让筎果感到寒毛直立。
“难道你不喜欢那个梦吗？那些可都是你一直想要哒~”
不知不觉间鼻涕和眼泪挂满了筎果的脸，求生本能驱使着她连滚带爬地朝着巷口逃去。
可就她好容易从地上站起来的霎那，一阵冰凉骤然间涌上全身。
“嗡——”
那一瞬，短促、如蜂鸣，筎果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听不到周围的声响，低头一看，她腹部竟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个大洞。
“噗哈——！”
眼前一阵恍惚，筎果呕出一大口的温热。
如今掌心涂满的鲜血，是她自己的。
四肢再也不听使唤，一阵脱力后，筎果再次倒在了地上。
“不可以逃走哟，你要是走了，我会很孤单哒，来吧姐姐，只要跟我在一起，你想要的一切就不再是梦，我会帮你哒，我很愿意帮你哒——！”
视线越来越模糊，筎果只是张嘴，却不能发声。
隐约中，她仿佛看到了些许的光亮从自己身上溜走，而那光亮的轮廓，就像是她自己。
女孩儿慢慢把舌头收进嘴里，连同那些亮光一起。
待光亮被完全吞噬，女孩儿一脸陶醉地抿了抿嘴唇，血液掺杂着灵魂的味道让她兴奋不已。
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筎果在心中感叹：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