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感觉笼罩着轩辕无邪,就像是深沉的噩梦。
不断下沉,加速,就像是从高空自由落体的跌落。然后当下坠感达到心灵的极限时,又恢复到最初的高度,重新跌落。如此反复循环。
无知是仁慈的黑暗,而人这种生物,凭借其有限的理性与单纯的心灵构造体,永远也不会触及黑暗之外的景色,这正可谓是最大的仁慈了。
但是当某一天,人成为了非人,飞跃为人类之上的某种存在,又或是堕落为深渊下的存在后,人的心灵会有什么感受呢?
轩辕无邪没法回答,狂乱的血脉渗透进他的灵魂,他的思绪闪烁得飞快,幸运的是,十几年人类生活的记忆冲刷着,渐渐摆脱了无限跌落的噩梦。
想要起身……但是做不到。沉滞的感觉遍布全身,既像是被阴冷的被子封印,又像是浸泡在粘稠的福尔马林中。
莫非是沉迷游戏,熬夜太久了?
感受着身体的不适,轩辕无邪不禁暗暗后悔。
今天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不早起怎么行!
他决心向自己的青梅竹马告白,精心准备的礼物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又怎么能让睡懒觉破坏了计划呢。
他试着睁开眼睛,黑暗填充了视野,用手触摸,传来湿滑而又坚韧的触感。
这是什么东西啊?真是有够恶心的感觉。
轩辕无邪焦急地伸手去推,想要将封闭自己的事物彻底推开。
这时他注意到了暗淡的微光:
“神所期望的。”
不注意看甚至看不到的微弱光芒,平淡的组成一个句子,那是未知的文字,但是轩辕无邪很自然的理解了意思。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轩辕无邪一头雾水,但是陷入黑暗的窘境并不会因为他的心情而有任何改变。
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挤后,粘稠的感觉也挥之不去,湿滑的阻碍物也毫不变化,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清醒还是在做一个新的噩梦。
最终,他气急败坏的重重锤了一拳。
“咔!”
裂缝出现了,光刺入黑暗的狭小空间,轩辕无邪抬手遮掩,护住脆弱的瞳孔。
慢慢适应光明,眼睛变得能够视物之后,透过狭窄的缝隙,他看见了前所未见的景色——铺满了金币与璀璨宝石的大地,点缀其间的是六颗巨大的蛋,更远处是坑坑洼洼的灰色石壁,往上看则是如利剑般高悬的水晶簇。
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场景一般。
“这,这究竟是什么啊!?”
轩辕无邪捂着嘴,心中惊呼,生怕发出声音引发不可知的变动。
他茫然地伸出爪子,想要扒开裂缝,彻底出去再说。
……爪子?
身体上那些不协调之处,终于一点点蔓延进他的脑海。
“这、这是我的手!?”
伸出、收回,合拢、放开,来回地按照心意控制着爪子的动作,他终于确定自己的手变成了爪子。
“原来是这样啊……我变成怪物了吗?”
而自己正身处蛋中,就像是外面看见的六颗巨蛋。
又侧首看了眼,尚还完好的蛋壳上的暗淡微光:“神所期望的。”
轩辕无邪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可理喻,说到底,从生物的蛋壳内侧能够发现文字起,一切就都已变得诡异难测。
如果说真的有神的话,那一定是疯狂混乱的邪神吧!
因为钻出巨蛋的轩辕无邪,第一次可以近距离观察巨蛋的外貌,具体地说,是反身看向自己诞生的残破蛋壳。
大小虽然足够令人惊讶的了,但是与巨蛋表面的花纹比起来,就显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种东西真的算是花纹吗?
深浅不一的黑暗色块,像是河流交汇处的湍流一样,极尽混乱地在巨蛋表面流动,光是盯着看一会儿,就让人头晕目眩,甚至是呕吐反胃。
整颗巨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且郁闷的是,环顾四周,轩辕无邪发现似乎只有自己的蛋壳上黑暗的色块最多,几乎将整颗蛋染成墨色,而其他六颗蛋只是多多少少点缀着一些黑色纹路。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分丧气。
自己不但离开了原来的世界,甚至是连人都不做了,这让他今后的人生中如何寻找女友啊!
对了,现在的自己都不配说是“人”生了。
爪子胡乱地抓起一把宝石和金币,递到眼前。
看来一无所有到只剩下钱的人生,竟如此朴实无华而枯燥。
好吧,还有恐惧。
其实前世的轩辕无邪只是个平凡人,并没有过人的勇气,但是不知为何,莫名的狂乱一直在侵蚀着他的心智,又似乎在他的耳边一直窃窃私语。
但是他似乎从没有意识到这些私语,即使意识到,只要认真去倾听也会一无所获。
至少此刻,这种狂乱抚平了足以让他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惧,有助于在这陌生诡异的新环境里生存下去。
只有不可名状的狂乱才能对付不可名状的恐怖。
“咔吱……咔吱……”
这时低沉的脆响再次响起。
当激荡的心情稍稍平复之后,原先忽略的声音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最远方的一颗龙蛋后,露出一条尾巴,有节奏地左右轻轻晃动。
这是有其他怪物吗?说起来,他们大概算是我的哥哥或姐姐?
轩辕无邪用瘦弱的身体往前爬着,四肢着地,附近没有水源或是镜子,他无法看清自己的全貌,只能大概猜测应该是一种兽类,而且脑袋异常的大,和身体的比例完全是严重失调,至少他自己感觉是这个样子。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完全是一副大头宝宝的样子嘛。
怪丑的……糟心。
正好,看看一窝的兄弟姐妹们长啥样,就知道自己的大致样貌了。
“咔吱……咔吱……”
随着距离的接近,伴有节奏的脆响更清晰了。
而且这位兄弟是不是在吃什么东西啊?
看对方起伏的身体,欢快摆动的尾巴,一定是很美味的食物。
一想到这里,饥饿的感觉就凶猛地袭向身体的感官。
轩辕无邪情不自禁地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绕过最后一颗巨蛋,好奇地望向自己的兄弟和食物:
粗壮的四肢,纤长的尾巴,布满黑色鳞片的身躯,以及狰狞的面部。
虽然也不漂亮,虽然和自己有那么一些共同点,但这真的是自己一窝的同胞吗?
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就是营养不良的早产婴儿呀。
黑色的幼年怪物似乎没有发现身后的轩辕无邪,依然专心致志的吞食着眼前的食物,撕咬得鲜血淋漓。
“食物”摊到在地,一半的身躯已经消失不见,身上裹着淡黄色的粘液,肉质看起来似乎非常娇嫩,身形整个看起来就像是极度营养不良版的自己,而一旁就是被遮挡住,先前未能发现的第七颗巨蛋,只是此时它已经破碎开来,倒在地上。
毛、毛鸡蛋?
“噫啊!!!”
轩辕无邪直觉自己的理智值在疯狂掉落,他所看到的真相是:
正在吞食自己血亲同胞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