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韦伦斯庄园那个有些偏僻的小屋里,现在只有贝拉和老镇长两个人在。魔王大人坐在桌子后面,一脸冷意地盯着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镇长。
老迈克的本意是来找昼月,但不知为什么,却只有贝拉一人呆在房间里。
“额……尊敬的魔王大人,怎么不见您的王后?”
“她有在傍晚自己一个人去酒馆里坐坐的习惯,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没记得有什么事情而叫过你。”
“啊……这确实是糟老头子我不请自来,不过我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要请求……您。”
“我没有答应你任何要求的义务,倒不如说……”贝拉皱起眉头,没有昼月呆在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出那种天然呆少女的气质。“难道你觉得你有资格向我提要求吗?卑微的凡人?”
“或许你是误会了什么,觉得在那些小打小闹里我的容忍代表了你拥有和我平等对话的权力是么?”
贝拉缓缓站起身。今天的她带着面纱,眼神里渐渐酝酿起来的恐怖气势也和起初降临于此的那天如出一辙。
这让老镇长不禁在心中苦笑一阵,现在就算是把他的脑袋**茅厕里,他也想不到眼前的魔王和前一天在牌桌上折磨昼月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这就像是一般冒险游戏的剧情设定一样,魔王有一位至爱之人,在她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和勇者交手的魔王不会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你只要在战斗轮撑过七个回合就算胜利,但一旦你杀掉了那个重要的剧情角色……
抱歉,勇者大人,地狱级别的难度和魔王百万级别的血条厚度就都在攻略的展开当中了呢……
不过眼下王后大人看起来只是上街去酒馆散心了,所以还不至于到达那种明显是反人类的程度。
镇长有些恐惧地吞了吞口水,既然已经决定和魔王自己搭话,那就意味着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犹豫不决的时间……一句话,一个词语,甚至一个停顿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进而也就相当于是要了整个镇子两千余人的命。
起初他做足了准备,找到了包括芙莱亚,或者像是城门口卖糖饼的大叔一般和昼月很熟悉的人,甚至还写了一篇将近两三万字的演讲稿,全文感人肺腑,纵使是拿去念给街上随便一位路人听了,都要给人家感动得潸然泪下的那种。说是“在世陈情表”那可是一点不为过……
但是,这一切一切准备的基础,都是面向昼月的。在镇长的逻辑当中,只要说动了昼月,那么魔王本人便大有可能出手拯救这个小镇。
但料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万事俱备,来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恰好赶上正主不在家,小屋里只有魔王一个的时候,之前所找来的那一批人自然也都没得到进门的允许,最后反倒成了老镇长自己一个人直面贝拉的情况。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说到底,虽然之前在城门口因为过度惊吓而犯过羊癫疯,但毕竟他也是从战场当中爬出来的人。常年累月生死拼杀所积累下来的胆识还算是留存下来了一小部分。
他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面对这位魔王是好,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在不激怒她的情况下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措辞组句。
首先,他便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跪在地上。
魔王虽说是一副妙龄少女的模样,但既然是魔王,那就说不定要比自己还年长了不知道多少倍。况且,自己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全镇人生命安全面前简直不堪一提。
“尊敬的魔王大人……我谨代表韦伦斯镇的所有人,以最谦卑的姿态向您哀求,请您拯救我们全镇两千三百二十九条性命……”
“我们没有任何能够奉献给您的等价之物,所以如果您能不吝慈悲,那我们全镇人,将成为您最忠诚奴隶,在您的统协之下,成为您的爪牙,翼羽,喉舌……我作为韦伦斯镇的领主——迈克·韦伦斯,在此向您立誓,如若悖誓,我……愿赴灵魂于劫火,永无安息。”
说完,老镇长,韦伦斯镇的领主,重重地把额头顶在地面上,紧闭双眼,紧咬牙关,等待着魔王的音讯。
“我没有任何理由拯救你们,你们的灾难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只在意我老婆一个人,其余都与我无关。你能听明白吗?”
回答他的,仍然是冷冰冰的语调。
老迈克忍不住攥紧拳头。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是没有意料到。
“自那天您的威光照耀在我们镇子上开始,光明女神就已经抛弃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成为了异教徒。在光明女神眼中,我们已然成为您的子民,因此,他们放火灼烧在我们身上,只求证明您的亵渎!”
“你……是想激怒我吗?”
“……没错,但我觉得,激怒您的人应当不是我,而是抛弃了我们的光明神教,是他们在无时无刻地激怒您!”
“那你知道激怒我的后果吗?”
“我是个老糊涂的东西,不敢想……像您盛怒时的英姿。但我清楚,您的稍一嗔怒,都将是我们凡人无法承受的灭顶之灾,所以……”
“所以我才寄希望于您的慈悲,这样,在光明神教的鹰犬入侵您的忠诚的领地的时候,他们将在您的怒火下战栗,体会到何为真正的绝望!”
不得不说,老镇长当了足足有三十多年的领主,在话术方面确实还有着不浅的造诣。做舔狗虽然说是件很卑微的事情,但有的时候,舔对了人,舔对了方法,确实有可能会发生奇迹。
不管怎么说,这一番话听的贝拉非常舒服,她不是那种他人一味顺从就会应许的那类,恰巧迈克·韦伦斯也不是那种只知道哭喊哀求的人。
第九魔王微微眯了眯眼睛。
眼见着贝拉还没有完全动摇,老镇长不敢寄希望于恶魔的思考,他只有不停地说下去,于是,他短暂地缓了缓,连额角渗出的汗滴也不敢伸手去擦,便再一次开口。
“我尊敬的魔王大人,如果您是在没有闲暇顾及我们这群卑微的蝼蚁,那至少还请您思虑下您的王后,毕竟那孩……王后大人,也身在光明神教当下的异端名录上!”
他也不知道在这时候吧搬出昼月来到底好不好用,没准魔王大人就只带走昼月一个人,真就不管他们两千多人的死活。
但这也是老镇长的最后一张王牌。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昼月这张牌,再贝拉面前确实就像是四个二带两个王一般,直接就给魔王大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确实,你的胆色相比于从前那些与恶魔做交易的人确实强上很多……”
“魔王大人,我没法承受的住您如此的褒奖……”
“我是说你敢在恶魔面前空手套白狼这点。”
“……”
“哼……既然你都说道这个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
“你说她也是异端的其中一员,那你便去哀求她吧,只要她同意,我便同意。”
闻言,老镇长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抑制不住的狂喜。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和赵来打感情牌的人都能派上用场。小姑娘是最好说服的。
这么说来,自己一手棋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在她身上设置了传送锚点,你亲自跟她说吧。”眼罢,魔王玉指轻点,两人身前便出现一道传送门。
老迈克有些蹒跚地起身,有些害怕。贝拉没有搭理他,一人便径直走进了传送门当中。
怕归怕,但老迈克也担心自己犹豫太长时间,就让宝贵的机会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就算前面是炼狱,他也得进去。
他强忍着,走进了这扇仿佛包裹着混沌的门内。
门的另一边。
并没有炼狱的火海,但也不是他想象中倾洒着夕阳的酒馆。
这里好像是个不知名的,有些破败的旅馆房间。
“?”
老迈克有些迷惑。不是说小姑娘只是去酒馆坐坐么?传送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知道他看清眼前的沉默住的贝拉。
贝拉面前,是一张那种旅馆中比较常见的圆床。
床下有一群自己不熟悉的,深陷惊恐的陌生面孔。这群陌生面孔拥簇着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
床上跪坐着自己想要找的人。
此时的昼月,浑身上下勒紧了绳子,嘴里塞着一个打满了空洞的小球。两条革质的带子绑在脑后。剔透的细丝向下滴落,已然把床单染湿了一大片。
她的两只平日里充满生气的眸子里毫无神采,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前方。身上的牧师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一大片一大片樱红色的鞭痕。
老镇长机械般地转头。
他看见自己的孙子,阿里斯·韦伦斯站在一旁,手里握着鞭子,有些迷惑地看向自己。
他,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