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改吃两根面包了，想起来多吃点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家里来了个朋友而已……』
『朋友来了就请他吃面包？你怎么好意思的！算了算了，瞧你这面色肌黄的样子也知道不会做菜，就算让你拿菜回去也没用。我这刚好把晚饭做出来，打包点带回去吧。』
『那太不好意思了，朱大叔。面包就足够了。钱我转过去了，我这就走了。』
好不容易将那无名青年以不太引人注目的方式带回家中，也该是思虑晚饭的时候了。
正如那唤为朱大叔的商店老板所言，凝绝落现在一副亚健康的模样的确有自己厨艺不精的成分在内，但到底还是经济原因占大多数。
面包充日已是上月便行之事，如今无人照管，名义上的监护人不知去向，已然断了经济来源。
印象中自己的房间只是租住，尤其还是半年制，上次缴纳房租已是五个月之前，就算打工也顶多改善伙食，交房租却是远远不够。
自己还有课业上的压力，初来乍到才发觉自己的知识储备连听懂上课内容都是个问题，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弥补。本以为欢乐的学校生活却凝成雪上浮霜。
麻木头皮，闷郁胸腔。无力双手还在尝试紧握两根面包，凝绝落不敢去看，生怕自己将沉积胸膛中的压力倾吐而出。只能尽力平复装满悲观未来的颤抖大脑，脱力返回家中……
『你要的吃的，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啊，只有这样的食物吗？怎么感觉比我过得还惨……』
凝绝落眉头和嘴角频繁抽动，能看出来他在拼命压抑怒火了。
经济压力在渐渐剥夺他呼吸与吞咽的权利，现在竟还有人在嘲讽他？
他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跑出国了，迷路了，变成只迷途小羊羔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神经大条，把一个随时能宰了自己的狼带回家中甚至还要喂饱他？！甚至，还有点“对不起，没能让你的吃饱是我的错”的愧疚……
思绪缠成乱麻，愤怒融成委屈，眼角处一指一指扣出了一枚一枚晶莹泪滴。白衣青年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自己却有些愕然，握着面包的手渐渐低垂。
『那个……十分抱歉，不知道你的经济情况，请原谅我冒犯的发言！』
看着以标准九十度弯腰谢罪的青年，凝绝落拭去泪水，继续以严肃表情命令。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雪霁晓，我的本名，没有半点弄虚作假。和现在的你一样，我过去出身一个贫困的家庭。身份的话，恕我无法透露』
凝绝落知晓对方的强大，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不敢强行让他开口。
『那就请回吧，你既然看得出来我是个穷孩子了，也没那闲钱再去多养一个人』
『那可不行，你既然都把我捡回来了，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就收留我一段时间吧。』
“看着挺俊朗阳光一年轻人是怎么摆出这种表情的”
雪霁晓那故作姿态摆弄出来的可怜兮兮实在是戳到了凝绝落的笑点，以手捂面，哭笑不得。
『麻烦你不要再摆出这种表情了……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只允许你住在这，吃的自己想办法……你笑什么？』
本以为他又会求情，却没想到脸上竟是得意洋洋。
『跟我来吧，给你看个东西』
被强行拽到了一台atm机前，之后雪霁晓在凝绝落的目瞪口呆下，缓缓掏出了一张闪闪发光，璀璨似阳的黑金卡，然后将其插入到机器里。
『你的卡？』
『算是吧。至少现在是』
『我是不是该转个头？』
『我想这是常识吧』
当他被允许回头后，屏幕上的数字狠狠给他的视网膜来了那么一拳。
『三百万！？你管这叫一贫如洗，出身贫寒？』
『小声点！财不外露。我想你也不是喜欢一惊一乍的那种人』
『对不起，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钱』
『作为我暂时留在你这里的报酬，这两天你的肚子就不用再跟着你受罪了』
『谢……谢谢』
『这一带……嗯，有点怀念啊。有一家小店我过去常常光顾，那里的菜我很喜欢。今晚，就陪我过去吃一顿吧』
淡夜江边，缎水画星。那河对岸还有万家灯火迷离闪烁，一家小家常餐馆作为这方的窥人，眺守彼岸。
『老板，来份……原来已经换人了吗……』
雪霁晓原本的呼声戛然而止，只剩一句叹息。
『欢迎光临。哎呀，这不是小兄弟吗』
『朱大叔？还真不知道这竟然有家你的店』
『旁边这年轻人应该就是你那朋友了吧，看样子他好像很熟悉这里』
『是很熟悉，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常来这，一来二去跟原先的老板也熟络了。现在却是见不到他了』
『你说前任老板啊。他受了点伤，回老家养伤去了。也不久，就三个月前。我和他有点交情，就把这家店接过手来了』
雪霁晓脸上有点落寞，但还是熟练地拿起菜单，瞄了几眼后，欣慰笑了笑。
『我的话，就请来份粒肉白菜吧。你就随便挑吧，吃多少都行』
凝绝落看着雪霁晓随便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就坐，他望着江水，那江水很平静。
『我其实很能吃，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却只点了这一道餐』
『我想是因为你过去很喜欢吃这道菜吧』
雪霁晓笑了笑，用那老成的笑容和眼神肯定凝绝落的答案。
『说起来，你与现在这位老板很熟吗？』
『他是我家附近的一家小商店的老板，与你相同，我经常光顾他那。上个月伙食变差后，也经常送我些吃的，对我很是照顾』
『果然好心人身边都是好心人啊』
『什么？』
『没什么。过去我爸常带我来这里，那时的老板也很喜欢送我点小东西。甚至是十四年前的那件事后，也依旧对我关照有加』
十四年前的事，凝绝落自然知道。
第四次流能焕世现象，那场灾害引得天陷地崩。虽不及四百余年前那场几近造就了全世界文明断代的大灾难，但依旧令得无数人流离失所，丢亲失戚。
一想起那无数张印刷了天劫地火的照片和一段段刻录了山摧海涌的视频，凝绝落便一阵后怕，看向雪霁晓的眼神里也多了同情。
“恐怕他口中的父亲，便是在那场灾难中……”
『你们两个年轻人才多大，就装成一把年纪的样子，要不要再来两杯酒啊。』
『喝酒就不用了……』
『那就麻烦老板来两杯吧』
这世上的人，谁都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谁都在未知的恐惧前苟活，谁都有自己怀念的过去。如今还能有机会故地重游，旧景依旧，实在难得，自会惆怅喟叹。
凝绝落没再说什么，就那么和雪霁晓碰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他脸颊熏红，趴倒在桌面上，不过在此之前倒是把自己点的菜全部吃干净了。
『小兄弟，你这朋友好像酒量不太好呀』
『分明就喝不了一点，还是要强撑着硬喝。也不知他是灌醉了面子，还是灌醉了情绪』
『时候不早了，反正钱也付过了，早点带着他回去吧』
『那就改日再来这里吃饭了，大叔』
凝绝落架起不省人事，嘴中还念念有词的雪霁晓，踏上沿江返途。
“虽然这两天有了张饭票，但总归是张短期的。果然还是要去打工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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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你们去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我们尝试着追溯源头，没想到我派出去的人全折在那了。收获倒是有一点，你猜猜追到哪里去了』
『直接说吧，别卖关子了』
『提拉维里亚』
『这帮混蛋，他们是又想发动战争吗？！』
『还有，你的人竟然全折在那了？』
『关于这件事，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在此之前，我也有要问的，为什么你们不亲自去查这件事』
『我们也有在查，只不过四罪眼那边，好像不太安静』
黑夜中有间屋子借了份月光，两个身影藏于其间的对话，却不知又会让多少人不得不奔赴生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