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克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得到了一切,却在不久之后就又要即将全部失去。
这天下午,原本宁静祥和的午后却被魔兽的咆哮撕裂了。
百兽之城的魔兽部队毫无征兆地入侵了百鸟之城,这在肯尼特发布政变宣言前的入侵让“特克翁”不知所措。听到消息后的他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该死!偏偏挑这个时候!”
“特克翁”双手重重地拍在了书桌上,他额前的发丝缭乱,脸上阴晴不定。在房间角落的女仆害怕地不敢出声,“特克翁”现在的情绪要是她做错了什么,可不只是会引来迁怒这么简单了。
百鸟之城内的主力部队跟随辛德巴克伯爵离开了城,城内的武装正是空虚的时候遭受到了百兽之城的进攻,虽说现在城里的士兵和冒险者们正在努力抗敌,但“特克翁”想他们撑不了多久。
他坐上这个城主的位子还没多久,就遭遇到了这样的变故,若是只是失去了百鸟之城还好,失去的东西总有夺回来的办法,让他变成如今这副丑态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这份恐惧大多是来源于田中勇彦的,他怕死,特克翁是他最后一个Actor,如果特克翁在这里死去,那他将会从游戏中出局,现实中的居民ID会被剥夺,那将意味着他就算回到现实也会生不如死。
这份恐惧心在兵临城下的现在,在“特克翁”的心中成几何倍数增长,扩大到了无可抑制的地步。哪怕是特克翁本人的人格也无法抵抗田中勇彦打从心底的恐惧。
田中勇彦现在的信念数值并不能让他控制特克翁的身体,但在强烈的情感作用下,特克翁的人格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原本遇到这种状况还不至于心慌,还能冷静应对的特克翁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哪怕他知道这份恐惧的来源不是自己。
听到了脚步声。
“特克翁”猛地抬起头来,从声音上判断,脚步很急促,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人。
是……是魔兽部队的士兵!
“特克翁”吓地向后退,撞倒了书架上的书。他急忙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能从这个房间逃出去的办法。他目光最终锁定了房间的窗户。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的女仆为了他的安危想要上前阻止他,但被“特克翁”一把手推开了。
“滚开!!我、我要离开这里,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倒在地上的女仆看着“特克翁”从窗户边上跳下,她连忙站起身,神情慌张地跑到窗边向下看去:“特克翁”正一瘸一拐地小跑着,他打算翻过围栏从花园逃到宅邸外面去。
咔嚓。
房间的门把转动,女仆惊恐地靠在窗台边,差点也从窗户掉落下去。
“恩?这位美丽的女士,为何用这副表情看着我?”
让女仆没想到的是,走进房间的不是她想象中全副武装凶神恶煞的士兵,而是一名位置彬彬很有礼貌的中年男子。
男子进来后不久,就将目光放在了书桌上的某个物件上——玉制的雄鹰状雕像。
这个小雕像就是百鸟之城城主身份的证明,男子见到它又看了看敞开的窗户以及女仆惊魂未定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原来如此,大抵知道情况了。哎呀,省去了谈判的麻烦真是幸运呢。”
中年男子拿起雄鹰雕像指着他身后的几名卫兵说道:“这个现在在我手上,现在我可以拥有指挥你们作战的权利了吧?”
卫兵们面面相觑,随即猛地下跪喊道:“是!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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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宅邸狼狈逃走的“特克翁”来到了城内的街区上,他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从这里可以俯视到下面遭受到魔兽部队攻击的城区,那里四处都是火焰和黑烟,“特克翁”还依稀可见几个人影正在与比他们巨大数倍的魔兽缠斗着。
必须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就会死……必须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要是其他的玩家正好撞见我就完蛋了!
“特克翁”头也不回地往后城门的方向跑去,然而,他还没跑几步,便停了下来。
“闭……嘴!!快点给我……回去,你这个……懦夫!!”
特克翁的人格正在与田中勇彦的人格搏斗着。
“不……我,绝不回去……!你这个……人渣……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特克翁”抱着头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手臂爆着青筋,全身很是用力的样子在与什么做抗争。气血上涌使得他的脸涨得通红,他体内的两个人格如今完全地各自独立,他上衣口袋上的卡片在他在地上打滚时滑落了出来。
失去卡片来维系人格间联系的“特克翁”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分裂成了两个一样,十分难受。
“哼哼……真轻松啊,没想你会自己从那个宅邸里面出来。明明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还能多活一会的。”
女性的声音幽幽地从“特克翁”的身后升起,“特克翁”惊恐地猛然回头,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第一次游戏时就见过的Actor。
“她”是将田中勇彦的Actor爱伦丝杀死的那个强盗集团中的一员,同时也曾是另一个Actor库鲁库的义女。
之所以说“曾是”库鲁库的义女,是因为“她”后来背叛了库鲁库,成为了强盗集团头目的小妾,并将库鲁库一脚踢开。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啊咧?你不知道吗?”
“特克翁”真想撕碎“她”脸上那不可一世的笑容。
“这游戏,只要将Actor杀死,就能拥有操控Actor玩家的一切动向和情报哦?呵呵,多亏第一次杀了那个妓女我才知道库鲁库原来也是你的Actor啊。”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谢谢你这么菜,让我成功晋升到绿卡权限。”“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特克翁”随口道,“看你这样子,信念数值已经低到无法彻底掌控Actor了吧。呜啊……说实在的,你真的是弱诶。”
“她”将手搭在“特克翁”的肩膀上,以前辈的样子自居,用说教一般的语气对“特克翁”说:“要学会区分现实和游戏哦?你要是能够好好地区分,也就不会被这游戏虚假的数据影响了,那个妓女也好,那个盗贼老头子也好,把他们全都当成假的不就好了?”
“就像我现在控制的这个**一样,虽说记忆同步的时候有些不爽,但只要把那些记忆当做电影之类的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我说,你现实中应该是那种房间脏脏乱乱的恶心肥猪吧?”
“特克翁”打算摇头,却被“她”按住了脑袋,被“她”强迫着点了头。
“恩恩!我就觉得是呢,你看现在也是怕死的不行,像条狗一样跪在这里,真搞笑。”
“求、求求你……放过我……”
“啊?你说啥?太小声了我没听见啊——”
“求——”
咚!
“特克翁”刚吐出一个音,就被“她”重重地将脑袋扣在地上,嘴唇和下巴破皮开始渗出鲜红的血。
“恩?你刚才有说什么么?噗噗……”
这时,田中勇彦发现了。
眼前的这家伙和自己不一样,“她”是在享受啊,享受着这个游戏。和过去的自己没什么不同,仗着游戏技术好就在游戏里肆意地贬低辱骂他人,对攻击他人丝毫没有怯意,自我中心,想怎么做就这么做,因为都是虚拟的,都是数据,所以怎么做都能被原谅。
虐杀NPC也好,在野外玩弄那些新人玩家也好,在公会里对妹子性骚扰也好。
这些田中勇彦从来都没把它们当做什么大事,整天脑袋里面充斥着意淫和肮脏的欲望,只要有人稍微和自己发表不同的意见,那就死命地喷回去,反正隔着屏幕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在网络世界我就是最强的,所有人都应该以自己为中心转动。
这样难道不对吗?
现实中做的比我还过分的人不是也有嘛?
你看,像把我妹妹杀了的那个人渣不就因为他是高等级居民ID所以被允许了吗?
强者为王,你不欺负别人必然会被别人欺负。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为什么会那么不一样呢?
当成电影,当做第三人就能无视的了爱伦丝的绝望吗?就能对库鲁库那悲惨的人生视而不见吗?
把这些全都当成数据,把他们全都当成NPC真的好吗?
这是游戏,我清楚。
可是……可是——
“拜托了……请你绕我一命……我会为你做牛做马的……拜托了…求求你。”
“呜啊,鼻涕都流出来了,好恶心啊你。真特么的是个肥猪啊。就算隔着屏幕也能看到你坐在电脑前的猪样呢,哈哈哈哈,愉快愉快!”
“知道我在游戏中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等你们这些渣滓说完那些大言不惭的话之后再狠狠地虐翻你们,你知不知道那种快感有多么爽,多么地刺激啊!在游戏世界就是好啊,虐完了别人还能受到别人的崇拜!”
“毕竟啊,菜就是原罪,垃圾就不要说话啊!”
“你不觉得很搞笑吗?那些在旁边说着这些话的那些人他们以为自己又是些什么货色啊?是你在虐翻对手吗?不是!你只不过是站在牛逼的人的肩膀上嘲笑被踩在地上的人罢了,他们自己也是一群垃圾怎么就不自觉呢?”
分清楚游戏和现实?
田中勇彦看着如此疯癫狂态的“她”,内心不禁暗笑着:你才是真的没区分游戏和现实吧?
“好!看在你这头死肥猪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答应饶你一命吧。不过你可要好好兑现你的承诺,为我做牛做马,知道了吗?”
“她”拿着手中的绿色卡片抽打在“特克翁”的脸上,“特克翁”对此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啧,人做到你这个份上已经不是恶心的程度了,不愧是猪,没点尊严。”
——你就辱骂吧。
“特克翁”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没有拍去身上的尘埃,“特克翁”希望让这些尘埃在自己的身上烙下刻印。
“呼……”
此刻,“特克翁”的脑袋不再如分裂般疼痛,特克翁的自尊心以及田中勇彦的愤怒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特克翁”的双瞳中不再蒙上迷茫,坚定而熊熊燃烧的意志照亮了他的瞳孔深处。
宛如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得,若是辛德巴克在此的话,大概会认不出眼前这竟是自己那个次子吧。
绝对要活下去,那怕是垂死挣扎……我也要活到最后……通关这个游戏。
在那之后,我才能堂堂正正地去否定过去的自己……游戏的乐趣本不止于此,那个手柄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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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房间之中,田中勇彦呼吸平稳地躺在地板上,他紧紧地握着一个老旧、已经坏掉了的手柄。
那是妹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田中勇彦对田中真央最后残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