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天气晴朗，空气中有股清新的气息，街上恢复了人来人往，车流涌动，P市城市公园这条道上又堵了起来，形形色色的汽车从这头排到那头，让指挥交通的交警小哥焦头烂额。
“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会一直铭记...”
街头广告播放的是孩童模样的大明星冯阿飞的讣告，他在这次最后的大曝光事件里，于网络上发表呼吁，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不少人的狂躁，甚至一度让一些人摘下了脸上的黑色鬼面具，最后他身处的位置被发现，让各种打扮的人跟着他一起涌入镜头里，这些平凡人的加入，让这个呼吁显得更有感染力。
虽然冯阿飞这波名气和奖章都挣，但被转生的他是个孩子的模样，对他的演绎事业尤其是现在已经签约的剧组来说是毁灭性的。所幸他现在大势所向，即使说出用替身接演自己配音的方法，也不会有人反对。
据说，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替身演员，是一个年龄相仿身高体重差不多，擅长化妆易容的男人，只要等这个男人养好伤，订好婚事，就能开拍。
车道上排着长龙的车辆又发出不耐烦的喇叭声，而这次在人行道上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的灰良，并不需要用耳机播放音乐来摆脱。
这一片聒噪的祥和充满生气，远比安静到只有雨声的城市要好。
脚步十分平静，他两手提着一箱啤酒，漫步在街上，而身后换上便装的沁阳再次问道：
“果然还是我来拿吧？”
街上现在能看到的人里，属他灰良伤的最重：脸上敷着包贴着片，在衣物里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动起来就跟口气清新剂的柔和薄荷味一样，有着绵长而不过分的持续刺激。
他再次拒绝：
“你就当我是在复健吧。”
“可是...”
“没几步就到了，没事。”
见沁阳还想坚持，灰良话头一转：
“我这都是外伤，看起来厉害实际上问题不大，我也想像你一样，万军丛中过，粘花不点身，下次你该教教我怎么割的草。”
“我怎么感觉这形容的不太像夸人啊？？”
“我这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词藻来，这已经是极限了，等我回去把积灰的语文书拿来翻翻，回头给您诵一段？”
“等你这一身好了再说吧。”
沁阳轻拍灰良的背一下，让他用嗷嗷叫结束这次对话。
要想调节一下他这一身的刺激，酒精大概是不错的选择，可灰良进这家酒吧的目的并不是喝酒，至少现在不是。
这家名叫“来生”的酒吧并不算大，穿过供给夜晚狂欢的大舞池后，就是唯一的吧台，右侧靠墙排着一整排沙发，就是这里完整的配置。
晴朗的白天这里也会开门，平常这种时候会来这里的，就只有上了年级的大叔和更上一层楼的大爷们，今天这老哥几个也在，不同的是他们一改往日雨露均沾的坐法，都坐到一处在慢慢酝酿。
原因很简单，因为其它位置都坐的差不多了。
最后的大曝光伴随一声自第二人生P市分部顶层一声剧烈的爆炸结束，警卫队宣布击毙神秘人的消息之后参与进镇压黑色鬼面具的行动中，当天晚上就结束了这场狂欢。
今天一早，在第二人生公司主动召开发布会袒露事实之后，P市的封锁随之解除，消息如野火一般传播。只是灰良知道，第二人生袒露的版本被精心修缮美化过，无限转生被描述成了尚不可实现的梦想，神秘人搞出来的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散发的狗牌项链确实让不少人多转生了一次，但其中不乏出现后遗症甚至死亡的情况，让这套说辞可信度变得相当高，至于这些参与了雨中狂欢的人们该如何量刑，司法部门慢慢挨着批，这两天头发咔咔掉。
叁得为首的一帮人引咎辞职，各行专家出来一通分析，电视台这几天倒是开心的不行。
而第二人生公司本身不会消失，转生带来的收益是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放弃的，只会改变一下政策继续存在。就是因为这样，在这段改变的期间，第二警官们被暂停了执法权，处在全员待命状态。
“这种带薪休假的好事，别的地方上哪找啊？”
所以P市这个区的第二警官们，今天就大部分约在这里，喝点好的，聊聊天。
店里唯一的酒保是个女人，美人坯子，但灰良也没摸清这人到底每天什么时候休息，他甚至不知道这女人叫什么，就只是老板老板的喊。
灰良偶尔来这里喝酒，聊熟之后会顺路给带点酒，这一件也是一样。
“老板，今天我带全队都来喝酒，你怎么也得请我的客吧？”
将这件酒放在吧台，灰良就跟老板邀功，而这位女酒保有着担得起酒吧老板的和蔼，不过很明显她对白天光顾这么多人有些不习惯，不停准备的同时对灰良说道：
“都等你呢，快去。弄完再请。”
这片的第二警官里酒量好的人也不少，但大家对于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松懈到白天猛着灌酒有着不同的意见，即使如此，灰良也能看到有几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朝他要去的那桌走的路上，那帮大爷大叔里有几个跟他打招呼：
“呦！小子，我们刚刚还在打赌你来的时候身上能看到的伤有几个，现在看来是我赢了！”
“咒我是吧？我可听说你们自己也闪了腰，不比我这一身舒服吧？坐着好好着养吧您嘞！”
稍微掰扯两句，他就带着沁阳往里走，这才给她解释道：
“这帮老头子来头可不小，都是老一辈的军人、佣兵，据我所知还有些特殊部队的人，活到退休的就聚在这酒吧里。”
“我就说，他们的气场很不一样。”
“你的沁阳探敌器有反应了？”
“没有那种器啦！”
沁阳稍微认真地说：
“我听红姐说，黑副局收到这家酒馆报警后派人来，结果看到门口排了一排捆好的黑色鬼面具们，就是这些老人做的？”
“是，小赵来提的人，还专门给我拍了个照片，你看。”
沁阳盯着灰良调出来的照片，不由得脑袋一歪：
“外卖小哥来取捆好的螃蟹？”
“好比喻！”
还真给灰良逗乐了：
“这几个老头收拾这帮家伙就跟玩似的，但也架不住衰老，腰闪了好几个。小赵一来看着几个揉着背的老头和这帮螃蟹，奇怪的都联想出是不是有个内裤外穿的超级英雄出手了哈哈哈哈。”
白天没有舞灯遮掩，这家酒吧露出深暗的本色，即使是今天晴朗的天气，店内也笼罩在微妙的沉惰之中，这种静待沉淀的氛围，想来是灰良光顾这里的初衷。
可一看到单独坐在最里面那一桌，摇晃着酒杯的红苗大领导，他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眼珠一转，他落座对面的沙发：
“呦，老大，怎么都来酒吧拿高脚杯了，您还往里倒咖啡啊？”
“我要倒的是酒，现在就该趁着酒劲把你按在地上揍一顿。”
“仔细想想，咖啡挺健康的哈。白开水也挺健康！”
打着哈哈，灰良举起玻璃杯把凉白开灌了一肚子，沁阳抬个凳子坐在旁边，这次不等灰良开口，两个女士就把同一个问题用两种口吻问了出来：
“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俩烂兄烂弟玩舒服了？”
空玻璃杯放在桌上的响声就跟酒意正浓时一般，灰良自知是等不到那口酒来，便淡淡开口，道出事实：
“我跟神秘人对峙为止你们都知道。”
“知道，之后你耳机就被揍飞了。”
“啊？我以为是灰哥你自己摘的。”
“我为什么要自己摘啊！”
“因为耳机里的声音会让人分心没办法专注战斗...”
“因为摘了耳机他们才能二人世界。”
“哦哦！”
“哦你个头啊！老大你不能因为没见到神秘人，就拿我开涮吧？”
“你以为我是什么必须要去跟已经是罪犯的好朋友打一架告个别才能释然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从【他】开始犯罪的一刻开始，再见不见就都一样了。”
“原来如此，红姐，这是女人的必修课吧！”
“别听她的沁阳！你可不能成为她这样的女...我是说，你红姐这种情况不是太容易复刻...唉什么跟什么啊！！”
这三口相声似的对话带来的轻松欢快，灰良觉得自己现在急需待在这个氛围里补充一下能量。
可惜伴随着他的诉说，这氛围还是拦不住的沉重起来：
“我是跟【她】打完了，谁能想到那耀灵衍突然钻出来，还拿着他哥用的手枪。”
当时的场景实在是太过奇幻，灰良认为是完全可以放在电影里的程度。
他当时大声喝止着耀灵衍不要开枪，举着的左轮稳稳瞄准着耀灵衍持枪手的肩头，但耀灵衍的情绪相当激动，神秘人自然是不打算躲，就那么站在原地，用悲喜参半的眼神等待，事态完全朝着失去控制的方向发展。
“我确实是想着要开枪的。不能让这孩子也跟着成为杀人犯。”
就是在耀灵衍爆发出叫喊的一刹那，一个不可忽视的动作映入眼帘，大脑喷涌而出的电流在神经里奔涌，强制让灰良扣动扳机的食指停在半路。
“我再说一次，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情况。”
耀灵衍确实开了一枪，只是他的左手赶在扳机扣下的前一刻伸出，抓住自己的右手，给推到了旁边，让这颗子弹没入望远镜的丛林。不必说，这个自己抓自己手的动作相当的别扭。
“感觉就像是只有他的左手突然变成别人的左手一样。”
而耀灵衍本人似乎比灰良和神秘人更加震惊，盯着自己的左手一段时间之后，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潸然泪下，哭的伤心而大声，却时不时又笑两下。
神秘人朝灰良望一眼道：
“疯了？”
灰良只是放下左轮叹道：
“不，可能，是听到他哥的声音了吧。”
“他哥不是被我转生成肉块...啊啊，是这样啊。”
神秘人明白的很快，灰良则靠近耀灵衍，并不需要再做警戒，因为任谁来看，这个年轻人也已经完全无害，瘫在地上又哭又笑，紧握着左手，就像是感动地握住谁的手一般。
“好了，小子，鉴于你收手及时，到时候我给你作证，争取从轻处理。现在你们兄弟重逢，我也没什么祝贺的，这最后一对银手镯，本来不是给你准备的，就先送你戴着吧。”
耀灵衍没有反抗，灰良两下完事，暂扣耀灵衍的消音手枪。他取下弹夹，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枪膛里还剩最后一颗子弹。
再扭过头来，神秘人就一脸遗憾地说：
“那我不就还得跟警卫队火拼到死了吗...”
“这不是你自找的，我不跟你玩命就算对得起你的了吧，楼下枪声越来越响，我得把该问的都问了：现在看来，你抢劫转生机器是定好的事情，第二人生公司在你能无限转生之前都在给你撑腰，也就是说这之前我们这些第二警官和警察就压根没有抓到你的可能。既然如此，你那时候故意把我转生一次，肯定不是因为走投无路，那是因为什么？”
“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当时你确实把我追的挺紧的。”
“难不成是因为看到我的体检报告，上面写了个什么癌症晚期？”
“我...”
神秘人话没说完，一阵“嗖”的声音，同时引起两人注意，而他们一起朝声音源头望去时，耀灵衍已经收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去尼玛...！”
刚准备上去开锤的灰良，因为来者的样子而停下，而来者从嘴部内侧安装的发音器放出模拟的人声：
“不必担心，只是一针麻醉剂，当然，是人用的。”
来者是搭载了赵能人格程序的机器人，完全解除了赵能的装扮，露出白色的机械结构。看来就是因为这玩意在楼下转悠，才会让人说出“奇怪的机器”这种话来。
赵能一号补充道：
“耀灵衍这种他哥转生到他身上的情况史无前例，第二人生公司会保证他和他哥的生活，并且好好观察，不会怠慢。”
对人灰良都不一定客气，对口吐人言的机器人，他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
“宝贵的实验素材是吧。那你还给他麻晕，怎么对得起耀灵一对你们的付出。”
“之后我们会对他们做出相应的补偿，但是我们这场对话，不能被他们听到。”
“行吧，我听听你这铁嘴里能吐出什么花来。”
灰良抄了个大小合适的望远镜将就坐下，赵能机器人首先对神秘人说道：
“事到如今，还是要说一句，辛苦你了。有了你一路提供的数据，第二人生公司、人类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踏入下一个阶段。”
神秘人没有搭话，灰良又呛一句：
“要想抢在警卫队之前回收项链原件就得趁现在。当然，现在被警卫队勒令停工的我是不会帮忙的。”
“没有这个必要。”
灰良是没想到赵能机器人回答的这么果断，倒是机器人冷库和无情体现的玲离尽致：
“【他】掌握的充其量只是无限转生的残次品而已。将人的个体比作手机的话，转生相当于把手机里完整的记录、相册、程序保留，将手机硬件翻新一遍，【她】手里的项链确实能让【他】无限重复这个过程，但是翻新后手机的机型并不受控。想象一下一部机型与系统不搭配的手机，运行基本的功能大概没问题，但稍微点开一个APP、计算器或者文件管理，就会出现bug。”
“【她】重复了这个不可控的翻新如此多次，现在【他】的系统早就跟机型完全脱节，用我搜索到的词汇形容，就是【她】早就迷失在【他】自己里了。这导致【她】现在运行的功率连最初自己的30%都不到。如果在转生之前的【他】，灰良你与之交手能坚持3分钟的几率连5%都不到。”
听完这话再朝神秘人看去，灰良几乎能看到那些bug在神秘人身上拉扯出掉频的幻象，让他刚消去的火气又燃起来——那家伙已经是这个状态，还在想着给灰良心理疏通。
火大，真是让人火大，不管是神秘人，第二人生公司，还是自己，都让他火大。
这火收敛于心，凝成持续发热的火星，可以预见的会点灼他相当长一段时间。此刻他只是感受着火星灼心，平静地问道：
“原件你们不要了，那散布全城的项链怎么说？”
“警卫队击毙神秘人就会撤退，等雨停之后，他们的围城也会结束，这些散播出去的项链肯定没办法完全回收，定会有人收集这些项链来继续进行非法转生，之后还是需要你这样优秀的第二警官多多努力。”
“我现在要求涨点工资不过分吧？”
“这我没办法保证，我只是个机器人，现在没有联网。”
“我TM...”
咽下问候家人的话语，灰良继续问正事：
“那就是说，你们跟【她】玩这么一大圈，结果只拿到了残缺版的无限转生，这世界级的实验卡在离成功只差一步的位置，这下你终于要被拆了吧。”
从赵能机器人音响里发出错误的提示音。这个机器人做功十分精细，灰良甚至能从接下来这句话里听出几分类似于人的悲伤和不舍：
“我是为了这场实验而做成的。现在实验成功了，来这里告知你之后的事，是我最后的工作。不再使用的机器要停机，这很合理。”
“是的，我自身也提倡节约不浪费，我并没有生存本能这种程序，即使这渴望继续活下去的情感，也是拷贝自赵能先生的复制品。话已经传达到，接下来我会启动自销程序，把我的内存格式化，我会做出攻击你的姿态，并保持这个姿态，最后关机。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被机器人拜托后事什么的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灰良只是收拾一下，准备跟神秘人老伙计再最后道个别，却看到【他】一脸诧异：
“你说，实验成功了？”
赵能机器人点头：
“成功了，具体情况是最高机密等级，我无权对你们讲述，会随着我的关机一起销毁。”
“接下来还要继续搞是吧？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不肯接受教训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灰良，但是你也明白，人类一直在进化，第二人生定是人类又一次长足的进步，这个世界已经没办法从转生中放手。虽然追求永生的事情已经公布于众，之后的实验应该大部分会摆上台面，以透明公开的方式进行，但实验本身——追求永生本身，是不会停下的。想象一下吧，灰良。”
机器人投影出一个画面说道：
“对社会有杰出贡献的人、掌握难以传承技术的人、对国家重要的人，超过转生年龄又身患绝症的人，这次之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多次转生，继续发光发热，多次转生可以逐步作为奖励政策公开给大众，这样的社会，难道不是利大于弊吗？”
这个话题如果是跟神秘人老伙计，或者是灰良那些朋友们来谈，应该可以消磨一整个下午，但灰良现在只有一句话可以说：
“这种人类未来的事情，我可不想跟马上就要停机的机器人谈。倒是...”
实际上，灰良这时候只有一个凭借李来音收集的信息推论出来的理论事实，拿来诈别人可能不太好使，但拿来诈机器人大概足够，于是他飙出一句：
“我可不擅长照顾小孩，之后保不齐要找他们东问西问，这没问题吧？”
这诈的结果相当成功，赵能机器人就跟真的赵能炸毛上头一般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关机程序正在进行中强行驱动，它的四肢不协调地挥舞、扭曲，本来挺像人类的样子就这么变成张牙舞爪的失控机器。
“灰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你已经知道的现在，我们之前谈的一切都会无效！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错误，错误。警告，系统即将关机...”
这机器就暴走着朝灰良袭来，发出不知道从哪段游戏电影里下载的语音：
“果然要在这里结果你！！！”
再怎么说，灰良也没有跟机器人战斗的经验，他本打算拼命逃窜，拖延到赵能机器人关机为止，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一阵橙色旋风就从旁边刮过来。
“没错，沁阳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脚神仙级别的飞踢真是给我看的发神，等她落地，机器人的脑袋也落地，赵能一号就这么关机了。”
来生酒吧里，灰良终于结束他的叙述：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最后跟神秘人道个别，然后带着耀灵衍和沁阳一起下楼，对警卫队表明身份后离开。我只听到楼上的枪响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是一阵剧烈的爆炸，最后就只剩雨声。”
“他跟【她】最后拥抱了一下，还说了点悄悄话，我猜这是男生之间的小秘密。”
应该是报复灰良最后的形容，沁阳很不留情的把灰良特意略过的小事抖了出来，而红苗听完，只是深深饮完咖啡，吐出沉沉的一口气说道：
“行吧。”
“行吧？”
灰良是没想到她的评价就俩字。
“该做的你都做了，不该做的你也做的差不多，照你所说，第二人生公司很快就会恢复第二警官的执法权，散出去的项链数量可多的很，我觉得我得趁这几天好好放松放松。”
不妙，灰良心中大叫不妙。神秘人这件事，他这样的男人选择正面面对，而红苗这样的女人选择再也不见，他灰良是正面打了一架聊了一场，至少释然了，但红苗没有。
这样的女人如果在酒吧里要放松，那么就只有...
“保持清醒就到此为止，这地方也是你推荐的，总之给我找老板兑点烈酒来！”
“卧槽，老大，我我我先带沁阳回避一下，跟其他人打打招呼再过来陪你喝，你先悠着点！”
心里直呼完犊子的灰良，赶紧拿沁阳当挡箭牌，获得缓刑处理，这种时候一直反应慢半拍的沁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着手带走。
灰良径直走到吧台，松开沁阳之后身体前倾着坐下，以见不得人的悄悄话动作给女酒保说道：
“点单，给我老大整点度数高的。”
女酒保和蔼地一笑：
“收到，可你整的这么神秘干嘛？”
“不是，顺便麻烦你盯着她一下，她如果只是跟我们的人喝，喝完了找你续杯，要几次你就给她续几次。可如果你看到她跟你这帮大叔大爷喝起来，就换点度数低的，这老头们可太能劝酒，也太能喝了。”
“你是担心她遭不住？”
“确实，而她要是真喝醉了，这帮老头怕是又要闪几个腰。”
这话说完，女酒保露出的笑容是如同佳酿一般甘甜回香：
“没问题。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对上司着想。”
“我看上去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从之前你来的样子看，你该是那种巴不得顶头上司出门被车撞的那种员工。”
这话一出换沁阳绷不住了，而灰良选择性无视了她“噗”的一声笑，起身时对女酒保点头道：
“你看人还真的挺准的，你这地方我以后还得常来。”
那要是第二人生公司接手的人能被车撞，灰良怕是要开瓶82年的啤酒庆祝一下。
现在倒是正好跟沁阳聊聊：
“你上来支援我之前，是不是还跟渊那女客户对过招？”
“嗯。”
沁阳坐在他右侧，两手撑着脸，看得出胸放在台上让她轻松不少，以至于感叹都轻柔几分：
“她真的很厉害。”
“没打过？”
“没打完，又跟上次一样。这还是我第一次交手两次都没决出胜负的情况，之后一定要正经打到底一次！”
“你跟她约好是之后自首来着？”
“对，今天早上她主动打我的手机，我告诉她等我们恢复执法权之后再来。”
“好家伙，今天我们没开门，明儿再来自首是吧哈哈哈哈。”
“确实蛮奇怪的哈哈哈。”
两人都笑起来，而擅长察言观色的女酒保很合时宜的端上两杯气泡酒，端庄地放在台上，冲灰良一眨眼：
“这是今天请你的第一杯。”
灰良对这位老板的崇敬之情又加三分，只能用大拇指表达自己的尊敬，他举起酒杯对向沁阳：
“愿下次你能揍飞她。”
“这作为碰杯的说法也太奇怪了吧哈哈哈。”
他们还是碰一杯，气泡的刺激和水果的甜香在酒精的作用下通达全身，作为第一杯来说真是个好开头。
“看来咱们还有几天假要放，怎么说？我这一身伤可暂时没办法跟你去对练，咱们办公室现在没人用，我可以去我家拿点碟子，用投影仪放点电影。”
跟大美女一起沉浸在电影世界里，用来安抚他布满火星的心定是一剂良药。
“何必再多跑一趟，我直接去你家看呗。”
沁阳这话一出，灰良差点没把酒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忍了半天，终于整理出一句：
“也是，就我这伤员，连引起你警戒的必要都没有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受伤，灰良把剩下的酒一口闷掉，沁阳那微红的脸在暗色调里显得格外漂亮，声音也柔软好听：
“开什么玩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信不过灰哥呢。你只要别在看电影的时候回想起什么不该回想起的事情就好了。”
杀气！妥妥的杀气！
“啊哈哈哈回忆什么啊，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下死去的记忆真的要开始攻击自己了，灰良觉得那段双人降落伞的过往，他连回想的意图都不能被察觉。
当然，记肯定是要记一辈子的。
他打算再续上第二杯来把这段记忆沉进回忆深处，突然左边传来呼唤沁阳的声音，扭头看去，于艾草正在朝他们招手，旁边坐着黄浩然、李旭东，还有一个外国男人。
灰良姑且知道这个外国男人叫本，因为本也是这家店的常客。
但这两波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他暂时没点头绪。
沁阳和于艾草两个好姐妹一见面就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她们肯定要对冯阿飞的事情大谈特谈一会，灰良只是用两个可爱妹子贴贴的画面养眼，走过来给剩下三个一起养眼的男人打招呼：
“你们怎么在这里？”
“报告！灰良长官！吾...我们被本邀请来喝酒的！”
“完全没有一点问题，sir！”
“你们俩反应不要这么大好不好，我又不会突然把你们抓出去跑步。”
“这种事情不要啊啊啊啊！”
这么一聊，灰良总结出来的是，这一胖一瘦前来营救于艾草的武装和动作过于奇葩和神奇，让前军人的本发出“wtf”的感叹，之后本被邀请去他们家里做客，游戏和动漫又让本发出“厚里谢”的赞叹，总之现在，本已经算是被他们俩拉入伙，成为了三人组里的四天王。相对的，本就将他们邀请来了这个自己放松的地方。
这四人桌上，除了本的杯子里猩红色的液体不断窜出酒精的浓烈，其它三杯都属于是酒精饮料的范畴。
“你们也不容易啊。”
“不不不灰良警官你这一身伤就别说我么有多不容易了...”
让灰良有些惊讶的是，面对他灰某人，黄浩然依旧是那个下意识躲闪的样子，李旭东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主动上来碰杯。
人的成长是通过长时间的积累后，一瞬间达成的事情，这话灰良认为大部分情况下是对的，而人一旦成长了，就会带来变化，不论好坏。
“接下来我可能要搬出去跟我姐住一段时间，后面，我还想回家住住，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吧，还没想好。”
李旭东借着微醺，把这些还没跟那俩说的话，先对灰良吐露出来，这个变化会带来什么影响，现在还是未知数，灰良只是匀了点酒，轻轻跟他碰杯：
“回家看看挺好的。顺便给你姐说一句，让她别黑进去一次就又手痒，之后她要做的事情挺多，我可离不开她。”
“我已经完全能想到我姐听完骂出一句草的画面了。”
两人这么饮完，本来灰良还想叫沁阳再一起走走，结果那俩贴贴的美女，其中一个贴着贴着突然双手抱胸的趴桌子上陷入自闭，想不到怎么安慰她的沁阳乱做一团。
李旭东啪的一声扶住额头，本一脸黑线的变成雕像状态，黄浩然默默将大衣披在自闭艾草身上，灰良就趁机溜溜球。
推门走出店，他试着点燃从店里顺出来的香烟，却在燃到手指之前，都没找到下嘴的感觉，还是掐灭之后扔进了垃圾桶。
“果然，还是没什么味觉。”
自言自语着，他背过身来准备给自己来一喷口气清新剂，一个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您搁这儿自己给自己吸二手烟呢~？”
朝这个充满戏谑的声音扭过头去，灰良一下子就乐出声来：
“哎呦，你也这么惨啊哈哈哈。”
渊手上挂着吊带，脑门也贴了张膏药，左脸上还有张创可贴，嘴上倒是一如既往：
“咱俩比惨大会呢~？”
“可不是，我这还能算工伤，你这怕是得自己掏腰包。”
“之后得慢慢挣钱喽，罢了罢了，我得进去喝点甜的犒劳一下自己，但愿今天早上她做了热巧克力~”
“等等。”
灰良站在原地叫了一声，渊的背影停在门口。
“有些事情跟你谈谈。”
“咱们进去喝点什么慢慢谈呗~”
“喝的我请，先跟我去阳台聊聊。”
灰良走过去，一拍渊的肩膀：
“你喜欢高处，对吧。”
在这冷风跟店内暖风交汇的门口，渊稍作沉默，便首先往旁边的楼梯走，灰良跟在后面，登上露天的台阶，来回四圈，就到达酒吧阳台。
阳台空旷的地面，有几株绿叶植物顽强的在缝隙间生长着，围栏角落堆积着广告字体的板子，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在这不常有人的地方停留，一跳一跳地寻找小虫，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叫声。
“平房的阳台算什么高处啊~”
嘴上不疼不痒的吐槽，渊还是如登高望远般朝下张望，灰良在他背后站定，慢慢问道：
“杰越离怎么样了？”
“她在家~”
“那个J11的事情，你告诉她了吗？”
“就是她的爱人钻进电梯打算逃跑，结果电梯坠落的事情？告诉了，就是因为这样，她房间里自闭着呢。”
“我是听沁阳说过这个J11的事，那混蛋估计也是第二人生公司放出来的，想趁乱带走动物去走私。他落下去那个电梯在彻底失速坠落之前短暂停了一会，如果那时他有能力逃出去，就可以活。”
“如果没有，他就会一路落到地下三层去，被爆炸卷入，然后埋在碎石堆里~”
如果逃出去了，那么在第二人生公司P市分部被警卫队停电的情况下，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城市里，如果没有逃出去，那么正在清理、维修P市分部各种损伤的工作人员和警察们，就能在碎石堆里找到他的残骸。
“杰越离已经认为他死亡了是吗？”
“那种情况下能逃生的概率确实挺低，但也不是没有~”
根本不用看渊的脸，灰良就知道一定是一脸不带任何恶意也没什么善意的玩味，渊的声音丝毫没有掩饰他的兴趣盎然：
“她可是个坚强又柔弱的女人，她不论哪一种结局都可以接受，不论是再次与他相拥，还是参加他的葬礼，她都准备好了。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在这两个可能的结果出现之前，的这段时间的宁静。她受不了这个静默，这可真是折磨，我书店三个姐妹花一起看护，都好不了啊~”
这场大雨冲刷下来了太多东西，这只是还有希望的其中一个。
“好在工作人员把碎石堆清理干净后，这折磨就会结束，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怎么算账我可不管，只是如果那电梯下头要是没尸体，我就要跟她再好好唠唠，免得她跟这罪犯私奔喽。”
“真有您的风格，我会留意她的动向，等结果出来您通知我一下就是~”
将阳台风光扫视一圈的渊转过头来：
“那，既然您请客，我就不客气地点些平常舍不得喝的...”
他的话语停在半截，往回走的步子也止住，被灰良的话语打断：
“之前，我拜托李来音去第二人生公司搞点文件，里面翻出了很多书信、手稿、照片和视频。”
“反手去查自家大领导的底子，不愧是您哈哈哈~”
“里面详细记录着开拓者李先生坠机到那个孤岛上，赵能带着救援队搜救的事情，以及回来时带回来的物品、动植物样本，还有一些零碎文件。按李来音所说，第二人生公司并没有刻意隐藏这些东西。”
显然这个话题引起了渊的注意，让他跟上灰良的思路：
“让黑客们提前把这些散出去，更有利于将实验的事情曝光，他们在打这算盘吧~”
“正确的，有一段录像里，李先生兴奋无比地跟赵能叫嚣着发现了足以让人类跨入下一个时代的钥匙，这应该就是转生机器能够做出来的理由。后头还有李先生擅自带着搜救队几个人去岛屿探索的镜头，赵能等人在原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期间似乎通讯受到了干扰，于是他带着剩下的人前去寻找。之后明显有跳转的痕迹，最后是赵能和李先生疯狂逃离回营地的狼狈样子。”
“我怎么感觉这段我在哪个神话故事里读过...而且这一段录像，也没有说明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
“这场雨之后他们有很多诸如被黑客攻击导致资料丢失之类的借口可以解释中间减掉的这段。”
“这不是无懈可击~？”
渊一副你说这个也没什么用的样子，而灰良的包袱才开始抖：
“有趣的是，逃跑这段录像里同时拍到了赵能和李先生，拿着照相机的这个家伙途中摔了一下，传出了一声轻呵，镜头里还闪过了一张模糊的笑脸。”
“兴奋过头了吧，毕竟发现的是足以改变世界的什么什么~”
渊轻轻一笑，灰良却盯着他这个笑脸，眉头一皱：
“我看，这人像你。”
“就凭一声轻呵和一张模糊的笑脸~？”
“就凭这个，渊，其他人不一定，可红苗、我、神秘人来看这段录像的话，他们都会说这人就是你。咱们几个都知道，你只要发现感兴趣的东西，是不会在意自己的情况的，就算在逃命途中，也是沉浸在兴趣中，乐不思蜀的家伙。”
“那个时候就有我的话，现在我可就是百多岁的老妖怪了~”
“这很简单，你接受了转生，而且不止一次。”
“这您总不能说您见过有写我转生几次的记录吧~？”
“这我确实没见过，没证据，只是瞎猜。”
承认瞎猜之后，灰良却更加坚定地直视着他琥珀色的双瞳，说出这个瞎猜：
“你在救援队里，你跟李先生和赵能一起发现了岛上的东西，回来之后，你接受赵能做出的转生机器转生，一直活到现在。这样子的多次转生，自然已经相当于非法转生，总是要...失去点什么东西的。”
“我被神秘人转生后就失去了对于烟的味觉，搞得只能喷口气清新剂，之前那个杀手抹布被转生后失去了判断过去跟现在的能力，疯疯癫癫。神秘人，已经转生成了一个把自己的灵魂关在越来越多肉体组成的迷宫里的蠢蛋。”
“渊，你不会说谎。这是认识你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这并不只是因为你讨厌说谎，而是因为...你因为多次转生，失去了说谎的能力。我虽然找不到你转生的证据，可证明这个很简单。”
不需要拐弯抹角，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是直线，灰良发出最简单直白地质问：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跟着李先生和赵能的人，是不是你？”
无言地沉默中，两人的眼神交汇，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被冻结。
渊肩膀垂下地叹出一句：
“是。就是我~”
只要自己能够认识到，哪怕是假说，都可以从渊这里得到确认，要是早一点猜到这点，会节约多少事，灰良不敢去想。
“即使不能撒谎，我也问不出来那个岛上拿到的东西是什么，对吧？”
“要是您能再合理地瞎猜出是什么，来问我是不是，我肯定会点头，但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是不会告诉您的。那是什么才合理呢？是来自宇宙彼岸的科技的话，会不会好听点？还是地球本身存在的古老文明留下的遗产会更实际一点？或者，是从有魔法的异世界带来的道具也挺浪漫的~”
这终极问题的答案，灰良现在并不想去纠结，他要解决的事情，现在才开始：
“你就扯吧。可不管是你还是赵能，都不会无缘无故让你活这么久，一定有什么理由才对，我跟你扯这个还差不多。”
“那您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活到现在，他又为什么要给我提供转生啊~？”
“交易。”
“哼嗯~”
“你跟赵能达成了某种交易，你提供给他一些东西，他也付给你报酬。让你活到现在，只是因为这是在交易完成所需的时间内而已。”
是的，就跟录像里，明明在逃命，这个渊也是饶有兴趣地笑着一样，现在他脸上也是裂着新月般的笑容。
“那您说说，我和他交易了什么~？”
重点到来，灰良一口气说完：
“我不知道你们混着藻类、蜥蜴和老鼠一起带回来的所谓‘钥匙’是什么，只是李来音搜集的那一堆里，有一份资料记录着在这之后，转生机器问世之初，以赵能、叁得签字的领养信息，一共五个孩子，来源都是E城孤儿院，所有人都写着已故。”
渊轻轻耸肩：
“那两个人不是没有后代吗，以他们的经济条件，领养五个孩子什么的轻轻松松，也是完全合法的，我并不想显得很悲观，但就算这些孩子被当成了转生的试验品，这么多年后的现在，也早就是过去的事...”
“问题就在这里。这五个孩子，都是患有先天性疾病，难以通过现有医疗条件治愈。这是资料里他们的照片。”
手机调出照片，灰良递过去，他注视着渊凝视照片的样子，看到这家伙有些微微皱眉，继续说道：
“我认为，这些孩子并非被当成了实验品，赵能和叁得是以医治他们为目的领养他们的。”
“难得见您这么看好这两个人，我还以为您早认定他们是为了获得永生不惜让神秘人当替罪羊、让全人类都做试验品的恶鬼呢~”
“我到现在也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好人，让我有这个想法的原因很简单，渊。因为我见过五个孩子的其中一个。”
“啊~？？”
渊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说已故了吗~？”
“你也见过。”
“我见的是鬼~？”
“准确的说，你没见过她的面，你见过她的画。”
渊眼睛一眨：
“是在P市医院住院等待手术的那个女生~！”
灰良在手机相册里把那个女画家的照片和刚刚的照片做对比，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五个孩子中，那个一模一样的她。
“有没有可能，只是真的长的很像~？”
“她床位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她送给我的画里，她的签名，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好像是叁…不是吧~！”
“没错，她签名写的，是从孤儿院出来时，自己的那个名字。我猜测，赵能和叁得当时的转生技术没办法达到对他们使用不出问题，导致他们的病情随时间恶化，有些孩子可能没有撑住，早早就离世，而有些经过年龄的增长逐渐稳定，并且有了动手术医治的可能，于是赵能和叁得就安排给他们做手术，他们甚至通过第二人生公司全球的手腕，找到了一些孩子的亲生父母。”
“亲身父母？您是说...”
“我之前抓的小子交代说他家妹妹小时候被拐跑，好多年之后才找回来，P市医院里的记录里有他们加对那女孩子的亲子鉴定，确认亲生无误。”
“看起来，赵能和叁得确实对这几个孩子尽心尽力~”
“别装傻了，渊。”
深秋的风吹起来带着凉意，无言中这凉意更甚，灰良取出来对准渊脑袋的那只耀灵衍的消音手枪，让这凉意就达到了顶峰。
连声音仿佛都被这凉意冻结起来，汽车喇叭的叫嚷仿佛来自天边的回响，鸟儿停止歌唱，消失无踪。
在枪口面前，灰良看到那个书店老板咧嘴而笑，然后竖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作手枪的样子，也对准了自己。
“我怎么不记得配枪里有这个型号，您又是从谁身上缴来的~？”
“耀灵衍说这是他在耀灵一被转生的现场捡到的。当时他确实在那家工厂参观，但他没有任何理由会离开参观队伍去那个偏僻的地方。这把枪肯定是当时就在那个现场的人回收，在之后给耀灵衍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什么都知道，从开头到现在的一切，这场实验的目的一直都有两个：一是追求永生，二是...确保能完美转生这些孩子，根除他们的疾病，让他们重获一段人生。这个目的甚至高于永生，而你，就是确保这第二个目的能达成的人。我说的没错吧？渊！”
车水马龙的街道依旧嘈杂，那催人入室的冷风持续的刮。
灰良所见的，是渊微微垂首，从暗淡眉下那双猫瞳中发出的光线，看起来，似乎有些碧的颜色。
“真是败给您了~”
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渊承认道：
“您在瞎猜这方面从来没让人失望，事实就跟您猜的一样。赵能和叁得领养了这五个孩子，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爱戴。在寻找到他们真正的家人，送还回去的时候，他们哭的跟泪人似的~”
“其实，不管您之前那袋子钱有没有送到医院去，那女孩子的手术都会进行的，第二人生公司早就安排妥当。您审问她哥哥的时候，也应该听出他做那些非法生意的过程顺利的有些过头吧~？”
灰良只是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五个孩子里，只有年龄最大的那个是因病过世，剩下里面，有两个都在神秘人收集的数据完善的转生机器里转生成功，现在都在世界上活的挺好，这位女画家是主动拒绝了转生治病，按她的话说是‘除非万不得已，她不想放弃现在的自己’，所以到现在身体条件允许后才开始安排手术，最后...”
渊稍微闭眼，轻呼一口气才继续讲述，话语中带着温情和怜爱，这是灰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状态。
“年龄最小的孩子，她的情况最为特殊。在转生机器刚刚将第二个孩子转生成功时，她就已经是所谓植物人的状态，大脑没有死亡，但完全失去了控制身体的机能，一直在沉睡~”
这下，甭管是瞎猜还是推理凑成的拼图，灰良都确认了最后一块：
“你不会说，符合她转生的排列组合，在昨天才找到吧？”
渊轻轻点头：
“是的，在您跟神秘人最后一战时，我就在去拿我的报酬——转生她的路上~”
“啊！终于找到了！”
将这仿佛冻结般冰冷的屋顶拽回尘世的，是一声甜美可爱的嗓音。灰良回头看去，只见自楼梯跳下的一个女孩，正朝这边走来，对渊发出抱怨：
“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座爷爷和王哥哥已经在楼下喝起来了！明明你先到却哪里都不在，我等着想碰个杯，等到手调牛奶都凉了！”
那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穿着强调可爱的吊带连衣裙，扎着单马尾，小小的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非常好听。
还有，她捆着的那条围巾，做工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上面还绣着一个卡通小熊嫩嘟嘟的脸，这围巾的功能与其说是保暖，不如说是展露她可爱风格的点睛之笔。
她路过卷起的微风中，有股淡淡的芬芳，芬芳到鸟儿的歌声又随之回来的地步。
灰良只是将手枪放下，没来得及藏起来。
“很可爱吧~？”
渊先是对灰良眨眨眼，然后蹲下来对这女孩说道：
“我这不是被第二警官抓上来问话了吗，你先下去，让酒保阿姨再给你热一热牛奶，我们马上就完事~”
“真的吗？”
“真的啦真的啦，顺带一提，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怕的大叔叫灰良，实际上是个友善的人，你可以叫他灰哥哥~”
“灰哥哥好！”
介绍说是可怕的大叔又让人家叫灰哥哥，灰良是不想吐槽什么，只是对这女孩回复道：
“你好啊小朋友。”
“那就这样，我下去等你，一定要快哦！说好了哦！”
说完，她三两步就下楼，将那股芬芳和鸟儿的歌声一起带走。
相当天真的小女孩，甚至连灰良手上的消音手枪是什么都没有概念。渊目送着她的身影进入店里，这才起身说道：
“她是最小的那个孩子，转生后就跟您看到的一样，十分健康，我跟赵能的交易这就算是完成。而她，就是我的报酬。对了，她的名字叫做梅里~”
从渊的脸上读出些许幸福，灰良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犯恶心，一切都理清楚的此刻，他也不知道该畅快还是该添堵。只能发问：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慢慢把书店再开回来，给梅里安排上学，有空带她去旅游见见世界，让她快乐的长大，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二人生。大概就这样吧~”
“第二人生公司这破事你不管了？”
“那种事怎么都好啦，接下来他们不会再管我，我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什么瓜葛~”
“就功成名就退隐山林是吧。”
“嗯，除非您现在一枪把我毙了~”
渊站在原地没动，灰良看着这把做工精致的手枪纹路略微发愣，过了一会儿，他将枪收回腰间：
“就算知道了真相，我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可以抓你，我也还没蠢到跟耀灵衍一样动私刑的程度。这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我还没想好该留给第二人生公司还是留给你。”
“这种时候，我推荐让时间来缓和~”
“我同意。要是我之后找到了证据，就带着铐子来铐你，你就尽量在这之前带着那孩子过日子吧。”
而如果第二人生公司又整什么幺蛾子，灰良手里也有一张底牌可以用。
他觉得，只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手握狗牌项链的他，能比神秘人还要神秘人。
“啊啊，我只是想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就感觉蠢蠢欲动呢~”
而此刻，他们俩还是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
“走吧。说好的，我请。但我请客我定规矩，你必须点带酒精的喝。”
灰良说着便往下走。
“诶诶诶，您这就打算把我灌醉，我怎么带孩子啊~”
“不是还有俩人吗？让他们带，你今天跑不掉。”
“好吧好吧，今天我舍命陪君子，行吧~”
回到来生酒吧的门口，灰良已经能听到里面的热闹，还有红苗难得的大声叫喊，唱出走音的歌，还有那几个老头打着慢半拍的调子。
“不妙，我得去看看梅里有没有被他们带歪，王詹...我是说，座先生点开的象棋网站肯定对她吸引力不够的~”
渊说完先推门而入，灰良刚想跟上，突然侧身一闪，在本来要砸到自己后脑勺的东西落在地上之前，伸手抓住。
仔细一看，那是一颗碧色的彩球。
“抱歉！”
工作人员打扮的年轻人，从街边还在喷着彩球旋转的咖啡杯设施处小步跑来。
“有个孩子捞球的时候给挑飞了，没事吧哥？”
“没事，拿去。”
“真是对不起，这里送两张卷，欢迎哥带老婆来玩！”
将彩球还回去，灰良看着手上打印着免费游玩字样的票，想着首先他得找个女朋友才有可能带老婆来玩，嘴上自言自语道：
“即使飞到这里，依然跳不出设施外面，吗...”
将票揣进兜里，跟狗牌项链躺在一起，他看向店内的热闹，看向店上面那悠远的天空。
城市会继续运作，正义会继续进化，彩球会继续奋力飞起。
沁阳、红苗、于艾草、李旭东、黄浩然...人们也会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他们做出何种选择，会带来何种变化，能做决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的人们而已。
灰良，亦然不会停下脚步。
但是，此刻，他只是推门而入。
今天，他只想喝的烂醉。
于是，他走到店里，端起度数相当高的酒，站在众人中央，吸引各自交流的人们的注意，然后大喊一声：
“干杯！朋友们！”
干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