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云层映着大地的光,显得一片暗红。街灯淹没在黑暗里,微弱的光亮似是大地映着天空的星点,那光是断续的,我的影子在这光流间来往折返,在某个节点拉伸到最长。
我见她站在高亭上望着穹苍辉雪,利落高马尾在杂着雪花的寒风中荡漾,而后她转过身子,发帘被强风敛起,眼中闪烁过的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光。
“你来了。”
我踢着台阶上雪以防滑倒,伴着她的视线漫步向上。
“来了。”
“失眠好了吗?”她如平常般问道。
“就那样吧。”我摊了摊手。
这是很久远的事了:毫无缘由的失眠让我的身体疲惫不堪,这也间接地让我变成了一个慵散的人。
不过我常会在晚上溜出家门,夜晚的街道给我一种我是这个城市的主人的错觉,这种错觉日益让我上瘾,于是事情变愈发地恶化。
但这又怎样呢?
我清楚地感觉我的家人能察觉到这事,不过他们愿意给我留出空间,有些事便不会去过问,我也感谢他们不会在我解释不清的事情上跟我纠缠。
且我总是倦怠,懒得向谁解释,也懒得向谁倾诉。然而,我遇到她之后情况就稍有些改变了。
她的面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我把我的围脖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则是犯傻了几秒,随后胡乱地把自己尽力裹住。
“也就看着暖和。”
“那你还我?”
“我不。”她围得愈是紧致了。
她常有些时候会穿的些许单薄,我也常会因为这多穿几件。然她不曾与我道谢过,我也不需要她的道谢。
我们生怕毁掉了这来之不易的病友关系,才这样相处得随意却又谨慎。
我拍下了亭座上刮进来的雪瘫在靠背上。她走过来坐在我对面,把束起的辫子散开,盯着我,思考了许久。
“我被征调了。”
我们从不聊我们的身份和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一道看不见的线。因此如今她的反常很是让我警觉。
“做什么?参军?”
“后勤医疗保障。”
“你是学生?”
她沉默了片刻后轻轻地点头。
“你也是’第四课’的吗?”
“也?”
我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她的眼神中闪着些许不解,随后又快速地消散。
“不谈这个。”她摆摆手,拉下围脖深叹一口气。
“嗯,不谈了。”
她看着亭顶挂着的灯忽明忽暗、被来自亭外的风刮得摇摇欲坠,我愈发觉得某些事情要开始真正的坏起来了。
“他们说这场战争最终会把我们每个人卷进去……这对吗?”
“对…也不对。”
我不知如何作答。
“你好像什么也没说呢。”
“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她笑了一下,从座上站起身,轻拍掉了身后的雪,又抻了个懒腰。
“三月十一日。”
“什么?”
她把围脖取下,仔细地在手中叠好。
“三月十一日,第四课的成果要真正的起它的作用了。”她缓缓走到我面前,双手捧着叠放整齐的围脖呈在我面前。
“我多久不用西历了……”
我把围脖接过,揣在里怀。
“月历三十四啦。另外,如果我没猜错得话,我应该叫你师兄。”
她面颊和鼻尖又一次被冷风冻出红晕,笑得却又有一丝惨淡。
第四课的项目被应用于军事领域,这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我们会再见面的吧。”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们在别的地方见面。”她如此说着,对我挥手,“我要走了,回见。”
我看着她小心地踩着我的脚印下台阶,踏雪的吱呀声很快被呼啸的风声盖过,再不久,她的影子也逐渐隐匿在飞雪之下,不知所踪。
我在亭子那又躺了一会,雪渐小的时候我才走出亭子。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三点了,就在我取出围脖的时候,我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在其中藏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在上面的是一行很清秀的字,写着她第四课的成员编号。
我这才回过神来,她应是早就知道这档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