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猩红色的天极星 6▼
▼正文▼
“酒,拿酒来!”
『海港区』由已泛黄的布料围成的简陋房屋内,一位身着神圣装束,宛如修女一般的女性正大吼道。
她并非大白天便喝个烂醉如泥的酒鬼,此处更非酒馆。这里正是『海港区』内一处面向平民百姓的廉价医院。而她则是医院中为数不多的医生,并兼任护士以及任何会在医院中出现的职业。
“要不给你去隔壁买两瓶回来?”
一旁,切换回路人模式假面术士摸了摸口袋里的金银铜…显然那是从天道长安那里窃取的私人财产的一部分。
“一般的酒不行…必须是高浓度的烈酒,才能起到杀菌效果,避免伤口感染。”
医生闻言,端正的解说起来,与此同时手中不忘制造医疗事故。
“哇哦…好疼!”
“忍着点。一瞬间的死亡才不会疼。疼痛正是生存的证明。”
面对粘着于双手上的猩红粘液,医生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回答道。考虑到她浑身都披上一层凌乱的血迹,画面可能有些恐怖要素。
“作为一名贫民窟中的医生,你的地位可比不上你的能力和…嗯。”
它观察着医生行云流水般的极致操作,包括但不限于满脸平静的将骨头和内脏像拼图一样放回原位,亦或是果断的切掉被判断无可救药的肢体。
甚至包括舍弃将死之人,都是一样雷厉风行。
“救…”
一位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腹部出现不小空缺的冒险者呻吟着,被同伴抬了过来。
“没救了。”
医生只是看上一眼,便将其抛到脑后,继续进行手下的工作。
“如今救人性命比往昔容易太多…『恢复』!”
原本扭曲的不成样子的手臂在某些神奇而不可明说的背景音中被徒手拧回原位后,医生对其释放治疗魔法。
“嗯…”
(我怎么感觉这是…话里有话?「比往昔容易太多」是因为什么?「系统」之存在么?听起来简直就像…)
它撇了撇嘴。
(或许只是在历史书中回顾过不存在「系统」的世界是何其危险而残酷,才作此感叹吧?毕竟那些正神肯定会扭曲历史与新闻,为自己反复歌功颂德。)
就是想太多。假面术士在心中给自己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请不要动!唔…血…”
协助救助受伤冒险者们的并非只有医生一人,热心市民之一便是少女(47岁)。
她正笨手笨脚的为轻伤者处理伤口。
“啊…有魔物的毒针扎进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操作镊子夹出毒针…
“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冒险者当场张口闭眼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声。
“欸…?抱,抱歉…”
少女(47岁)在慌乱中松手,虚晃一枪,要拔了,欸,还没拔呢。
“哈…”
(真是优柔寡断…虽然说无微不至的善良是种值得称道的美德,不过有时候也会很麻烦啊…)
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别犹豫,长痛不如短痛。反复拉扯只会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突然间,医生走到少女(47岁)身旁,说道。并且手把手的为她示范。
“用力,迅速的,一次就把它取出来。”
“欸…好的…”
少女(47岁)颤抖的手握紧镊子,不敢直视而紧闭双眼,然后…
“啊啊啊啊啊!!”
如野兽般咆哮的冒险者先辈沉睡了。
(还真是一片惨状啊…)
狭小的诊所内躺满伤患,这些人都是因为『迷宫』中突发变故而被强力魔物所伤的冒险者…中的幸存者。
(让老子来的话,随手就能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死者苏生。可我只是冷眼旁观的话…)
它分析着。由于简陋的条件与设备,一部分重伤者会死,另一部分则要看运气。而许多人都不得不面对截肢或行动能力丧失的未来。
简单而言,它可以轻而易举的拯救所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当然,它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一群与我无关的弱者,为什么非要帮忙不可?更无论若因一时自我满足,而暴露了真实身份,耽误天下大业,反使更多生灵受苦,那岂不是伪善至极么?)
面对面前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它烦躁的动着手指,有些于心不忍,终究是无动于衷。
(不过…)
它又看向匆忙中的队友。
(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稍微帮一下你好了,真是尽会扯人后腿…)
“哼…”
它思考着,默默向门外无数宛若曝尸荒野般横躺在大地上晒太阳的伤患走去。
“『恢复』。”
它频率缓慢又不发力的使用治疗魔法,治疗了,但没完全治疗,装作这便是自己真实实力的模样。
(喂喂,自己的HP居然下降了,这就是阴间人吗?麻了。)
并且由于身为阴间人却使用令人还阳的魔法,甚至会导致自身受伤。
“嘿嘿…”
没有转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头,它通过旁光将少女(47岁)的笑颜尽收眼底。
“别笑了,好恶心,不过是想赶紧了事走人罢了。”
它略显烦躁的自言自语道,没错这就是傲娇,虽然不是女主,但确实是傲娇。
二人一边尽力救死扶伤一边三天摸鱼两天晒网,很快便来到日落时分。
“感谢几位的协助。”
医生向包括少女(47岁)与大众脸主人公在内的几名擅长恢复魔法或持有相关技能的热心人致谢。
言语间虽导致全球变暖海平面升高,但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那只是一张预先雕刻完毕的假面。
“欸嘿嘿…能尽一份力就足够啦…”
少女(47岁)双颊微微泛红,腼腆的回答道。
“我曾经受过一位前辈的救助…”
无关紧要的路人角色好像在感慨些无意义的自传,但是毫无意义所以不管它,直接快进。
“天色不早了…”
(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还有和天道长安的约定这么一回事。)
『常青之国』的要臣,天道长安受过它的救命之恩,看重它的魔法本领,曾邀请它去作女儿的家教。
(要不是生计所迫,两脚羊都不会当打工人。不过话说回来,一方面他的权势与地位的确可以为我所用,于真正正义的事业无疑是份巨大的助力,另一方面它虽称不上善人,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因一时利益一致而合作可以考虑…)
它思考着。
“传闻说『海港区』的夜晚可不寂静,我就再陪你走一段好了。”
它向自己的队友说道。
“欸…其实我可以自己…”
“『创造魔法·泥土傀儡』”
高情商:人狠话不多,低情商:咬人的狗不叫。它不作解释,反手在少女(47岁)面前特殊召唤1只土偶。
“呀呀…”
少女(47岁)稍微受震撼便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并在半空中被泥土傀儡搀扶住。
“你就管这叫「我可以自己」?要是你摊上什么蠢事,最终仍是我麻烦,与其事后亡羊补牢,不如事前回避。所以收起那无用的伪善吧。”
它装作一副冷漠的模样批判道。
“欸嘿嘿…是在担心我吗?”
少女(47岁)害羞的笑了笑,直球问道。
“你自我意识过剩了!”
它强行将面部表情拧成一团,高声说道,似乎逃跑一般的快步离开了。当然,将少女(47岁)扛在肩上的泥土傀儡十分忠心的紧随其后。
▼我是转场▼
“不愧是港口城市,真是座不夜城。”
假面术士走上『下城区』灯火通明的街道,两侧商贩众多,叫卖声此起彼伏。
“大家都很开心呀。”
少女(47岁)坐在高高的土偶之上,给它讲现在的故事,言谈间笑容洋溢。
“那可不一定。”
假面术士闻言,仿佛陷入某种不愉快的回忆的泥沼中去一般,表情黯淡下来。
“你住在哪里?”
大概是为转移话题,它找出一个重要但还未提及的话题。
“唔…”
(我…我家吗…如果告诉他的话,他肯定…)
这回轮到被少女(47岁)面露难色。
“你就是住在悬浮于天空与地面之间的浮空城上我都不奇怪,尽管说,我承受能力可强了。”
(多半是住在『上城区』的大小姐吧?只有集钱权于一体的家世,才能经得住如此善良。换作寻常人家,早就被自己教做人了。)
假面术士嘴上调侃着,心中在局势明朗时勇于作出判断。
“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少女(47岁)轻咬嘴唇,咬不断犹豫。
“当然,对你而言难以启齿的事情,对于他人而言或许仅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没有过于拘谨的必要。”
它再度劝说道。
“说…说好了哦…”
“请。”
“嗯…”
少女(47岁)坚定了些许,
“…『上城区』哦。”
少女(47岁)撬动干涩的口舌,勉强将几个音节挤出。
“原来如此,我差不多猜到了。”
假面术士正如约定好的一般,平静的予以回答道,态度没有一分一毫之转变。
“不觉得很奇怪吗?一听到我的身份,大家都会…嗯…作出不一样的表现。”
少女(47岁)略显胆怯的问道。这番对话大概会勾起她许多不值得回忆的回忆。
“你个人的美德,贯彻信念的毅力与勇气,这些比社会地位更值得关注。与之相比,区区外物不过误差而已。”
假面术士果断的称赞道。
“就算这样夸我也没有好处啦…”
(唔唔…总觉得,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与被其他人称赞时不一样的…)
少女(47岁)双颊微微泛红,慌张的回应道。
“…不如说,你不觉得我很古怪么?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用着莫名其妙的法术,说些古怪的话…”
(不生疑岂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为什么要故意引起他人的怀疑,还嫌自己的随心所欲不够显眼吗?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啊,烦死了,闭嘴吧,我自己…)
它的表情晦暗起来,问道。
“欸嘿嘿,这么一说是好奇怪哦。”
她傻笑着回答道,即使被点明问题所在仍不以为然。
“嗯…你就是那种故事中常有的,突然出现,乐善好施的英雄吧?欸嘿嘿,随便说的!”
少女(47岁)欢快的回答道。
(可惜是错误答案。我非但不乐善好施,反而还要颠覆秩序,掀起战争,将被常理归类为「邪恶」之事触犯个遍。)
与之相对,它的神情并不怎么明朗。许多人都能够轻易的欺骗与痛击狡诈而凶残的敌人,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坦然自若的背叛那些善良之人的信任。
(在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世界中,颠覆秩序,掀起战争,反而又成为了打击「邪恶」的「正义」之举。)
“哼…”
它自嘲的笑了笑。
“那个…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哦?”
少女(47岁)贴心的关怀道。
“你真是个好人呐…”
(…所以请你去死——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它将伤感与感慨深深埋藏在心底,只流露出一副潇洒的背影。
(即使现在存在着美好的假象,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旧世界的一部分,成为我的敌人。)
虽然没有心脏,但它感觉心脏不怎么好受。很少有人会拒绝与恶人敌对,除非它没有足够的能力,但许多人即使有能力,也不愿与善良之人为敌。
(她要是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贪官污吏,事情反倒简单了,只要怀念着过去手起刀落,而后感叹下岁月不饶人便是。)
它与泥土傀儡继续前进,一路穿梭过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光彩虽夺目,却不能夺心。
(倘若她成了一个爱民如子,精干贤明的人,反而才难办了。因为小小的善不足以扭转大局,却会成为大恶的挡箭牌,引起反对者的同情心,削弱它们的斗志。)
它思考着。
(哼…如此说来,真期待它们能穷极恶道,越作恶越好,因为作恶到了极致,才能令更多人察觉真相,变相打击正神的影响力,推动正义的事业。如此看来,善反而成为恶,恶反而成为善,真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唉…”
它长叹一口气,走出繁华的街市,来时双手空空,去时亦未带走或给予一物,仿佛从未来过,只是走过一段普普通通的街道而已。
“请出示…呼噜噜…”
守在『上城区』门口的士兵一见有人要从下至上,立刻发声道。可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当场昏睡。
“咦…?”
“哎呀真是幸运,守卫竟然睡着了。打工人这么辛苦就让他好好睡吧,不打扰了。”
它装模作样的自言自语道,强行闯过关口。
一进入『上城区』,建筑风格发声鲜明变化。由低矮平整又密集的房屋变作一栋栋零散,高大而又华丽的别墅。
路旁,总有卫兵在站岗放哨以防不测。来往行人不多,少于来往的马车。四下店铺内灯火通明,而街道上只能算冷冷清清。
“哇…这样不好吧…”
少女(47岁)有些心虚的问道。
“那可不一定。乍看之下是我轻易的违反规则,不过实际上…”
它突然来了兴致,边走边说道。
“我对规则的破坏同时给予了看守者一个警告,将原本隐藏着的薄弱不足之处,残忍无情的揭示于光天化日之下。”
它愉快的说道。
“因为我的警醒,他们会更加看重安保工作,并反思和改进,在真正危险来临时,将损害降低。反之,如果没有得到这份警示,他们就会毫无防备的面临真正的危险。”
它旋转着枯枝,解说道。
“看似拥护规则的行为,其实是在破坏它,看似破坏规则的行为,其实又守护了它…不觉得非常有趣吗?”
它调侃道。
“欸…这样说的话…好像的确有一些道理…”
少女(47岁)挠了挠头,疑惑的回答道。
“嗯…可是…唔…啊,前面就到了。”
少女(47岁)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伸出纤细的手臂指向前方。
“这样啊…”
(有点眼熟,该不会…)
假面术士仔细审视着她所指的那栋建筑,毫不必要的增添多余的面部神情,自言自语道。
“嗯?怎么了吗?”
少女(47岁)好奇的问道,因为方才保持大众脸模式的它不知为何摇身一变切换为假面术士模式。它没有回答。
而在那间旅店门口,一位着装华丽的中年油腻大叔在几位护卫的簇拥之下,左顾右盼。
它一远远望见走来的假面术士,便高高的挥了挥手。
“英雄!”
天道长安喊道。
“爸爸!”
少女(47岁)却异口同声的呼唤道。
“欸?公理?”
“哼…”
(不管怎么说都太巧合了,竟然真的是这样吗…)
假面术士感慨着。
少女(47岁),古龙与人族混血,本名天道公理,其实是『常青之国』的权臣,天道长安之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