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Ⅱ 失子

作者:水中烟火 更新时间:2015/7/26 22:34:19 字数:9371

神魔历38060年12月4日魔界Ⅷ时

梵蒂冈,大理石白塔顶层。

美丽的女孩靠着阳台的扶手,看着远方的景色,现在正是放烟花的时间,冷风从远方的湖边吹来,把她身上朴素的白色长裙吹起,樱花色的眼中倒映着塔下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一个骑士走上楼来,端起房间里纹丝未动的饭菜,他迈出穿着铁鞋的脚,正要下楼。

“骑士,”女孩转过头来,叫住了他,“他们已经出发了吗?”

骑士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女孩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她无力地走回房间,双眼无神而动作僵硬地坐在床上,那名骑士无视了她,转身径直下楼了。

响亮的钢铁撞击声越来越小,最后不见了。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面色紧张得像是一只准备偷袭的猫,她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举起一只手,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忽然四周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粉紫色的光画成的圆圈,圆圈的光芒向上空伸展,随后变成一个将女孩笼罩在内的半球。

女孩从床上站起身子,口中开始轻轻地咏唱,每一个字句都是令人无法理解的语言,每个音节都让人难以用口齿发出。

我们在天的父,

愿您给予我的爱人平安,

我愿化身被玫瑰刺穿的夜莺,

向您献出我卑微的生命,

我的信仰,

灵魂,

心脏,

血液,

愿意全部为此而燃烧。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时,女孩忽然开始咳嗽,她不停地咳,不停地咳,仿佛无法停止,最后咳出一口鲜血,吐在大理石铺就的光滑地板上。

地上的血液忽然挥发成粉紫色的光芒,那光芒越过的半球形的屏障,从阳台飞出去,升到无限的高空去了。

女孩咳嗽着,声音越咳越轻,最后低得听不见了,她的身体倒在床上,半球形的屏障破碎成无数紫粉色的羽毛,在空中散开。

神魔历38060年12月4日神界Ⅸ时

有些不协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着,他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盏巨大吊灯,那吊灯最外面的一圈是由用石英雕刻成的小人,光是这么一圈人,就几乎动用了整个宫廷的工匠,其中的细致程度甚至不能用肉眼直接看到。

在走过那盏吊灯前,他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地睁开,此刻那双普通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爬行动物一般的狭长竖瞳,眼睛的颜色也由淡金色变成了浓茶一般的琥珀金色。他再次将视线移到上方的吊灯上,透过黄金瞳,他看见的景象仍然与之前一样,那盏吊灯还是那盏吊灯。

“果然......吗?”他只是在心里喃喃地念道,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插在腰间口袋中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抓在手心的那一小块金色石头,那块石头凹凸不平的,就好像是一棵经受了一顿乱砍乱伐的树。

“哥哥......父皇他......是出事了么?”一个带着哭腔的柔软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此时说话会影响他的思考。

父亲在两年前对外宣布闭关后,便由自己的皇兄负责当政,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内,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乎所有的兄弟都被派守边疆,由自己和妹妹所负责的南域,则是从神魔两界统一后就已经开始使用的与魔界南部连通的枢纽『鬼井』的所在地,因为那块地方所连通的区域目前尚还有一些反动分子留存,所以反抗运动屡禁不止,直到上次他带兵重创了“中容复国军”后才渐渐平息下来,等到他完成这些事的时候,就接到了皇兄病危的消息,还未等他赶到,又传来了皇兄已死的消息。

对于他来说,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虽然并不是司空见惯的,但他也早就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身处这种尴尬地位的他们来说,为了争夺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权利,不管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更何况他在过去与皇兄并没有什么接触,感情更谈不上好,唯一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大概也就是妹妹了,那也是因为她是诸多兄弟姐妹中的唯一一个基本没有继承权的女孩,并且恰巧是由自己看着出生的罢了。

然后发生的事就是几乎所有的继承人都火速回到都城争夺政权,但那时自己因为一些事务无法抽身,所以也就没有办法了。

当然这些事情后来都被突然出关的父皇结束了。

接下来的另一件事才是他回到都城来的理由。

父皇病危。

其实不管怎么想也会觉得不对,但既然通知下来了,不管是真实的事还是父皇刻意为之,都必须回来,否则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是在平时的宫廷里,监督着所有人举止的设施可谓是无处不在,像那盏吊灯就是很好的例子,在外面那一圈石英雕成的小人上,每一个小人的后槽牙上都镶嵌了一个附带了监视魔法的装置,幼时的他在用黄金瞳观察那盏灯的时候发现过,在那层明亮的淡金色光芒下,还藏着一层苍白的光圈,但现在那层光圈消失了,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如果是父亲的话,他应该不会做突然把自己监视其他人的东西破坏掉这样的决定,至于原因,在这种环境下已经不言而喻了。

排除掉多余的可能,就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尽管锻炼理性多年的他对此几乎已经麻木,但因为可能会牵涉到自己,所以他还是必须得做出点行动来,此外,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妹妹也会受到牵连,这是他并不愿见到的,虽然这种想法本身就有悖于理性,但仅仅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感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整理了一下思绪以后,他这么想,此时,他们终于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

门的那边寂寥无声,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人。他慢慢伸出有些沉重的手,轻轻地在门上用力——

巨大的“嘎吱”声响了起来,他的眉头骤然一紧,他的手便加大了力度,推开了这扇足有三罗梭高的门。

门的缝隙开始变大,起先他透过缝隙还看不到里面的什么东西,但视野很快就开阔了起来。

这个房间有五罗梭宽,十二罗梭高,作为一个皇帝的房间来说太小了。据他所知,当初父亲光是给一个兄长修的狗屋就足有五十罗梭宽。

他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在这个小房间里反而有些不舒服。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睁开黄金瞳以后,发现这里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摆设,甚至几乎什么都没有,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即使摆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也只占了一点点的地方。

他把眼神从光可鉴人的灰色地面上移开,然后投向不远处的床上,那是一张玉床,上面铺着一张毯子,再上面铺着一条被子,床的中间有一块人形的凸起。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块凸起许久,接着把修长的手伸进自己长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暗红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幅无数彼岸花盛开的图,他迈动自己的腿,先绕到身边女孩娇小的身体后,把那块布折成长条,然后举过她的头,接着盖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而她也乖乖地没有动,就那么站在那里。

接着,他绕开女孩,往前慢慢走出几步,每一步都在地板上踩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不出几步,他来到了床前,目光很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块凸起,金色像是流动的蜂蜜一般在他的眼中流转着。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铮”的轻响,他手中的长剑已经高举过头顶,一些小小的萤火虫一般的金色光点被吸附在剑身上,剑刃上闪着阴冷的光芒,一面倒映着白色的床,另一面则倒映着他与整个世界。

眼中流转的金色忽然定格,长剑下劈,带动一阵剑风,金色的光芒使得剑身就像是着了火一般地闪耀。

“擦。”

被喷溅出来的鲜红血液被剧烈的震动震得满房间都是,那些血飞溅在洁白的床上、灰色的地面上、被磨得晶亮的墙壁上、桌上、女孩的长裙上、眼前的布条上,还有他的暗红色大衣上。

他眼神冷漠地看着块凸起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手中旋转着挡开飞溅血液的长剑停下动作,然后被他握紧。

他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中间的一段上沾上了很多的血,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又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剑,直到把剑干净了,才垂下执剑的手。

然后,他转身便走,走到蒙着眼睛的女孩面前,拉着她小小的手往房间的角落走去。

房间的角落很干净,什么都没有,与其他的三个角落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特别的地方,也只是这里在打开房门以后,是光芒第一个照到的角落而已。

他微微屈身,用剑尖敲敲最角落的一块地砖,灰色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与长剑清脆的剑鸣混在一起,在房间里回响。

他又把剑移到旁边的一块地砖上,再次敲击,然而仍是那种声音。

他的速度快了起来,每一块地砖都只敲一下,数十块地砖上掠过一连串的影子,然后整齐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只有一块例外,那块地砖就像是出头鸟一般,发出了出奇响的空洞声音。

他的动作很快,剑尖马上就插进了地砖四周的缝隙中,手腕像是握着画笔一般地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四边形。

没有多长时间,这块地砖就与四周其他的地砖分离开来,下面是一个无比深邃的洞,不知道究竟是通向哪里的,因为没有光源所以也看不清下面到底有多深,洞口既没有楼梯也没有绳索,似乎下不去。

但他完全没有犹豫,拉起女孩的手就跳了下去,顺带重新盖上了那一块地砖。

“哥哥,那床上躺的是谁啊?”下落中,女孩已经自己解开了暗红色的手帕,她看看四周以后,便惊叫了一小声,然后就紧紧地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长衣里,然后忽然开口问。

“啊,不知道,应该是埋伏在这里想要杀我们的,这里的地砖,父皇施过魔法,只有用这把剑才能判断下面是不是空的。”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回答,另一只早已收好剑的手又一次伸进口袋里,反复摩挲着那块粗糙的石头,同时向四周看了看,这里是一条狭长的管道,看起来有点像是上个文明的排水系统,四周没有光源,但他透过黄金瞳可以把四周看得一清二楚,四面是一个直径二罗梭左右的圆,作为墙壁的灰色石块很粗糙,应该是用什么强硬的能量攻击直接在平地上轰出来的吧,四面上长着一些干掉的青苔,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这里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

没有多长时间,身体斜下方十多罗梭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通道,他立刻拔出剑,将剑身钉进墙壁里,顿时无数的火花喷溅,他身体的下落渐渐变慢,在滑落到洞的正上方时,他身体一荡,便进入了洞里,当然抱着他的女孩也一样。

洞里同样也是一片漆黑的,他只是往里面走了几步,忽然用手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妹妹并没有觉醒,所以她没有那双可以透视黑暗的黄金瞳,也看不到那黑暗中究竟有什么。而那些人也从来没有允许她觉醒。

可是拥有黄金瞳的他看到了。

他做了个手势让女孩站着不要动,接着便一人走进黑暗之中。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姿势很难看,尸身几乎扭曲了,身上满是伤痕,连身上的血都被放了个干干净净,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妨碍他认出那张脸。

他的父皇。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金色的小石头,蹲下身子,将那块小石头放在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液上,然后又拿起石块,上面的一个面上沾了一点点的血迹,一接触到血液那石头就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上面的血液也像是复活了一般变得鲜红,好像还在流动。

“开。”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接着,后退两步,同时再次抓紧女孩的小手,张开他托着石头的那只手掌。

一瞬间石头突然变得如同太阳一般闪亮,它脱离了他的手掌飞向空中,悬停在洞顶的下方,无数大小不一的金色圆环从不同的方向无规律地绕着石头旋转,那块石头则向四周喷发出无数闪耀的金色粉末,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忽然间,旋转着的石头突兀地炸开,中间却有什么东西急剧扩张开来,在那个瞬间,他可以透过那个不大的缺口看到一小片星光。

在缄默中,那东西就像是爆炸的冲击波,飞速的对外扩张,把他和女孩也包容在内,接着四周的一切都被完全覆盖,原本狭小的空间变成了一片辽阔无垠的原野,天上闪烁着无数的星辰,一轮圆月高挂当空,闪亮的溪流就像是维系这片天地的一条丝带,月亮就像是一颗大衣上的纽扣,地上仍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它们在盛放着,因为现在是彼岸花长得最好的时候。

他低垂着头,忽然发现地上的彼岸花似乎并不是看上去长得那么好,仔细看以后才发现那彼岸花在以恐怖的速度枯萎着,这意味着自成空间的崩塌,或者说支持着这个世界的主人的正在死亡。

他抬头再次看了看月亮,然后牵着女孩向河边的方向走去。

河边半跪着一个男人,全身华丽的衣饰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他的身上滴下来,根本止不住,他身下的土地上沾满了鲜血,那些沾染了血液的彼岸花开得比其他地方的任何花草都要妖艳。

“父皇!”女孩一见到男人就冲了上去,他看到一滴泪珠从她的侧脸边被甩出来,落到了一朵彼岸花的花蕊上。

“父皇你没事吧......”她不住地哭喊着,瞪大了眼睛看男人身上的伤口,可是男人身上所有的情况都和她的期待大相庭径。

男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用没有沾上血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背,说:“我没事。”可那声音中分明带着一股虚弱。

他走上前去,仿佛是不想打扰他们,轻轻地说:“我来了。”

男人抬头看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苦笑。

“你也来了啊。”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说吧,不然你不可能还吊着一口气,用金蝉脱壳这种把戏不是你的风格。”他面无表情。

“呵呵,真是被你猜透了啊......”男人维持着苦笑的表情。

“不要废话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吧,难道你希望我也死了吗?”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你那几个兄弟也是被你看着杀死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这是你教我的。”他说,然后警觉地看看四周,再次催促:“快点。”声音中没有半点焦急。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急的时候啊。”男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捏了女孩一下,她顿时昏迷过去,倒在柔软的地上。

他伸出手把她抱起,然后背到背上,说:“你还想要怎么样?难道要我将来复国以后为你留个坟?”

“也许直接占用你的肉体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呢......”男人说。

“你不会想要你的儿子亲自结果你吧。”

“好了,都是要死了的人了,就不开玩笑了,只是爸爸想啊......把这几年欠你的玩笑都开完而已......”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眼中似乎流动着什么东西,“蹲下来,我把『龙雀』交给你。”

“『龙雀』?”

“那是开启一切的钥匙......你一定要抓住它,否则,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要的是你的『帝经』。”

“那东西早就找不到了,抱歉,”男人笑了笑,“不过侥幸还有两卷,我就顺便也给你好了,也许以后你用得上。”

“哪两卷?”

“一卷是『万器神流』,至于另一卷,等到使用『龙雀』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是么,那就给我吧。”他轻轻的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仿佛这个男人是个只是个犯了错的卑**仆,而他是把这个奴仆赶出家门的主人。

男人笑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意。

他挥出一拳,横击在他的腹部上,他没有反应过来,剧痛使得他弯下了腰,男人一把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扯到自己的面前,对着他耳语。

“时间到了,你一定要活下去,”男人的声音重新变得像那一天一样冰冷,“我在这里,帮你拖住那些杂种。”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我?”他问。

男人呆了呆,然后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因为你拥有成王的力量。”

“真是狡猾啊,就这样葬送了你的一个儿子。”

“不,这是命运的选择,不论你怎么逃,未来就在那里,你有无数条道路走向它,但同时,你也只有这么一个目的地,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我会挣脱这命运,我会在你面前把它砸碎的,命运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完全没有可信度。”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如果你妄图去突破,你只会失去得更多......即使你把自己完全改造成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也一样。”男人叹了口气,忽然把沾满血的手插入身边的小溪中,一道金色的漩涡从他的手进入水的那个地方出现,随即金色扩散开来,这整个世界都因此震动起来,地面上无穷无尽的彼岸花完全枯萎,残败的花朵在震动中迟暮老人一般地晃动,然后忽然从枝条上断掉,落在地上,一道细小的金色光芒从花蕊上拖着长长的透明尾巴飞出来,升到四五罗梭高的天空,就像是一只只萤火虫。

男人的手慢慢地往下伸,原本应该挺深的河水现在也变浅了,在伸到金色漩涡中心的水面到手肘时,男人似乎抓到了什么,手停止了下伸,停顿了一下,然后往上提,最后把手从水中撤回来,手中握着一块什么东西,散发着苍白的光。

一瞬间,所有悬浮在空中的金色光点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向男人的那只手飞去,男人把手垂下来,他才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刀剑的碎片,应该是剑身上的一块,是一块苍白的脊椎骨,白得渗人。

“这就是『龙雀』。”男人说。

无数的金色光点飞到了那块骨头的周围,在距离男人的手半个罗梭的地方碰到一起,凝聚成三条长长的带子,带子绕成一个圈,围住了男人的手和那块骨头。

“抱歉。”男人轻轻地说。但他因为声音太轻而没有听见。

男人伸出那只握着骨头的手,在他的胸口前停下。

“埋植。”男人轻喊,与此同时,他的那只手从血管开始发出蓝光,然后蓝光渗进肌肉里,接着从手腕到指尖的部分全部都向外散发出蓝光。

他的胸口上顿时出现一个诡异的漩涡,就像是个黑洞,透过那个洞能够看见里面无数的血管和肌肉组织,但最显眼的还是中间的那颗跳动的心脏。

他金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失神了,呆滞地望着前方,口中喃喃。

男人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那块骨头脱离了他的手,悬空向他胸口的那个洞飞去。

骨头慢慢飘进洞中,洞里的一切都被金色照亮,血管、脏器、血,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色彩,金色的雾从洞口扩散出来,沾上男人的手,那上面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生长起来。

男人看了看天空,一片漆黑,星辰和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苍白与淡金两种色彩在他的眼中交汇,他看见,在乌云的下方,有数十个小点出现了。

“啧,最后还是找到这里来了么,果然这个结界还是不够牢固。”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恨铁不成钢。

苍白的骨头完全进入洞中,那东西像是活了一般地往前飘,碰到了心脏,刺破了心脏,进入了心脏,最终心脏归拢,那东西被固定在心脏的中心,不再动,三条带子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三卷连成一圈的羊皮卷,上面用血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也随之飞入洞中,在心脏的周围绕着圈子转动。

忽然其中的一卷羊皮卷不知为何脱出那骨头,从洞中飞了出来,然后慢慢变小,成为一枚小小的戒指,套在了他背上妹妹的右手食指上。

“操。”见到这一幕,男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骂了一声,“该死,难道这也是命运吗,他已经那么可怜了,为什么还要......”

洞口忽然开始变小,很快便要看不见了,他失神的眼睛此时终于重获自由,见到这一幕的男人也适时地闭上嘴,如果现在说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被他结果掉。

“完成了么。”他问。

“啊,完成了。”男人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

“既然如此,我就走了,请你尽量多拖一点时间,父亲。”他换了个姿势抱起女孩,沿着河走向远方。

“好嘞,那你也要逃得快点,千万不要死了啊。”

“烦死了。”

“哈哈,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如果我逃到别的地方,你要不要帮我取另一个我能使用的名字?”

“你还真有闲心。”

父子俩说着破坏气氛的话,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的距离却在越来越远,父亲面对着那数十个变得越来越大的小点,儿子则面对着寥寥可数的几个小点。

“红莲吧,当初你的母亲给你取的名字就是红莲。”

“不要和我提那个女人。”他静静地说,“否则我将不能保证自己存活在‘他们’手中。”

“你还是那么嫌弃她?她可是你的母亲啊。”

“母亲?那为什么还要给我埋下这个封印?”男孩举起手,被大衣覆盖下的苍白肌肤上印着一个诡异的黑色十字符号。

“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能说的,”男人叹了口气,“个中缘由,你还是亲自去问她吧。”

“总之,我会用这个名字的,再见了,不对,永别了,父亲。”他不再说这个话题,而且难得地用错了词,此时,他的身影离男人越来越远。

“对了,如果你想见到你的母亲,就到魔界去吧,如果运气好,也许你能见到她。”男人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男孩的眉头皱起,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走到一个地方,他的身影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最后不见了。

“真是的,这个儿子,一直到最后都不让人省心啊......”男人叹了口气,轻轻打了个响指。

地上无数残败的彼岸花忽然直立起来,地面上一些小颗的泥土飘了起来,然后,一些花朵也飘了起来,大片大片的花茎挣脱了泥土的束缚飞向空中,被花根扯起的泥土也同样飘了起来,水滴一颗一颗地慢慢离开水面,变成一颗颗或大或小的浑圆水珠。

忽然起了大风,无数的烟尘被吹动,空中的花草发出杂乱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男人朝着天空的方向抬起手,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苍白和金黄,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蓝色,在这没有星辰与明月的夜里,是唯一的一点光,地面开裂,大块的石头悬在空中,露出地下的情景。

那是一个剑冢,无数似乎已经没有用了的刀剑堆放着,每一把都被淡蓝色的火焰一般的光芒所包裹,它们抖动着,继而从地面飞起,然后整齐地调转方向,所有的刀剑都指向了空中。

他随意地拔出一把剑,放在手上,仔细地端详着。

“兄弟,多年前你们看着我诞生,多年后,没想到还要你们陪着我一起死去啊。”他抱歉地说。

剑身上忽然闪过一道光芒,与此同时,他左上臂上的一个金属十字臂章上,一丝粉紫色的光芒从里面冲出来,在他的眼前燃烧起来,然后化成一个美丽的光环。

他的眼中也同样闪过了希望,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是啊,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我可是要守护我亲爱的儿子和女儿啊!”

蓝色的光芒闪烁着,无数浮起的刀剑上也同样燃烧着那耀眼的蓝色。

他站定身子,然后单手举剑,指向已经可以看得清人形的那几十个影子,单薄的嘴唇嗡动,吐出埃穆派拉大帝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万器......神流』。”

一瞬间,天崩地裂。

无数刀剑着了魔一般地乱舞着朝空中飞去,地面上的男人身边卷起无数个小小的漩涡,刀剑还未碰到那些人的身体就不知为何被击裂,而在同时,被击裂的刀剑就消失不见,下一个瞬间,一模一样的刀剑再次自漩涡中飞射而出。

就像是倒着下的刀剑之雨。

碰!

碰!

碰!

男人微微屈身,然后猛地跳起,顿时跃到数十罗梭高,他壮硕的身体十分轻盈地点在上飞的刀剑上,然后以此借力越跳越高。

男人来到一个影子面前,那是一个瘦高的老人,但男人毫不犹豫地抓过一把剑就朝老人刺去。

老人手中执着一根拐杖,他用拐杖敲了一下空气,顿时一道巨大的光束从老人脚下的空气中喷射而出,那是一条绿色的光组成的巨龙,巨龙张开大嘴,咬向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但忽然整个世界震动了起来,旋转,旋转,然后连整个世界都完全倒转方向!

下冲的巨龙变成了上飞的巨龙,而那雨一般的刀剑也变成了真正的剑雨。

巨龙的动作因此稍微停滞,男人手中剑的剑身却忽然散出蓝色光芒,紧接着无数的剑便飞速朝那把剑飞去,每一把剑接触到那蓝光就消失不见,而那剑也会变得更大,眨眼间便合成一把约有巨龙四分之一长的剑,那剑依然散发着蓝光,就像是一把光剑。

男人的身体依然在前冲,他冲进了巨龙的口中,然而一瞬间,那巨龙身体的一部分便被巨剑斩破,恐怖的挥剑速度使得巨龙的身体直接被砍成两半,男人从巨龙身体的一半中现出身形,接着来自其他敌人的攻击也已经降临,像是锁链或者能量弹剑气之类,但男人毫不畏惧,飞快挥出的剑与其他的剑雨将这一切的一切都绞得粉碎。

“爱新觉迦·埃穆派拉,死之前你不打算说遗言吗,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以帮你在你最后一个儿子死之前带给他。”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男人,口中吐出冰冷的气息。

男人悬浮在空中,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垂下头看了看男孩走的方向,便再次别过头来,眼中满是杀意,地面上整条小溪的水都落了下来,在他的操控下变成了无数块刀剑形状的冰块,它们正在下落,朝着那数十人刺去。

“哼,看来是不想这么干了。”一个小女孩哼了一声,“埃穆派拉大帝,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刀与剑渐渐地有了主观的朝向,原本大范围的剑雨锁定了每一个空中漂浮着的人,然后就在那个人的头顶倾泻下无数锐利的刀刃,剑落下的速度实在太快,被剑包裹着的人都看不见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灰色柱子,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三十多根如此的灰色柱子。被瞄准的人们则飞快地四处闪避,而无数的刀剑也同样跟随着他们,那些柱子在空中舞动,就像是一条被抓住两头甩动的毛巾,灰色柱子越靠越近,然后猛的拧在一起,上面的刀剑仍然在飞舞,但每一把刀剑下落的轨道变成了速度不一的螺旋形。

忽然谁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剑雨中,某几把剑上沾上了一层血。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在这个庞大却萧索的世界里,剩下的就只有刀与剑疯狂旋转飞舞的风暴,以及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黑夜里,男孩抱着身材娇小的女孩死命地奔跑在黑暗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暗中响起的只有鼓点般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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