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的动作一瞬间迟缓下来,惯性使得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的手甚至已经搭到了红莲的肩膀上,但已经没用了,冰冷的感觉从他的心脏中传了出来,他无力地倒在了红莲的面前,死去前他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一双冷漠的金色瞳孔。
十个骑士在这个时候已经赶到了,他们看到红莲这副样子,认为他已经不需要救援了,便掠过他直奔那个不断传出巨响的房间。
红莲靠着墙站着,抬起脚把旁边的白袍狠狠地踢开,接着便一步步地往前走,脚步不紧不慢,仿佛他是要去参加一场友人的婚礼,而不是踏往逃生亦或是战斗的道路。
红莲的右手手背上,一个黑色的诡异符号渐渐浮现而出,起初很淡,经过了很长时间才能看见那黑影般的符号,那是很多条弧线,斜斜地交于一点,形成一个黑色的十字架,被带刺的藤蔓缠绕着。
他一步步地沿着细长的走廊往前走,鞋子踩在透明的石英地板上发出轻响。
地面上,已经死去的白袍胸口插着的那把短剑表面忽然被笼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接着,自上而下地,短剑被无数浓烈的金色光点包裹,接着,光点渐渐消融,然后连带着短剑一同消失在空气中,白袍的胸口有更多的血流了出来,在透明的地面上黏上一层红色。
接着,红莲的肩膀上方,金色的光芒如同泡沫一般堆积起来,那把短剑一点点地从里面浮出,红莲的眼中金色光芒一闪而逝,短剑便如同子弹一般爆射出去。
短剑在空中宛如活了一般,每当前面出现人时便瞬间消失,然后又在那人的身前出现,一段段闪现的剑身就像是阳光下一面旋转的镜子,而事实上,以那飞快的速度确实就像是闪现着前进。
走廊不过百罗梭长,而红莲所在的地方还未到走廊的一半,所以红莲才刚迈出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乒”的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还有金属破碎的声音。
房间里有骂声响起。
一瞬间,红莲的双眼中金色的光芒又一次闪烁,肩膀上的空气中再次发生了波动,像是水波一般地向周围荡开,与此同时,那把刚刚才飞射出的短剑再次往前冲刺,速度比起之前犹有过之而不及。
几乎是在下一刻,又是一声刺耳的破碎声,眨眼间金色再次闪耀,那短剑又一次飞了出去,周此往复,从未停止。
尖锐的破碎声和突破音障发出的音爆声几乎成了交响乐,红莲的眼睛甚至不再闪耀,而是持续地亮着,深邃的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整个世界,不断从他身体四周出现的短剑一把接着一把,在空中甚至形成了残影,无数的短剑不断地从附近的空气中飞射而出,四周的空气就像是下雨时的水坑一般,无数的波纹让得红莲的身体看起来都有些扭曲,甚至有种诡异的阴森之感。
从第一把短剑射出,到无数短剑加速往前飞射,不过经过了十多秒,骑士们已经跑进了房间里。
短剑继续加速,最终在红莲的身体周围连成一整块映着灯光的平面,他的身体周围就好像环绕着一堵钢铁铸就的墙一般。
红莲的脚步并没有停,他一直都在以那不紧不慢的速度往前走,此时他已经走到了房间的门口,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头没有偏向房间里的任何一边,他的眼睛仍然直直地往前看,脸上面无表情,手也放在腰两边,宛如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此时房间里的光芒几乎已经湮灭,房间一片漆黑,可以看见的只有铠甲与刀剑时不时的反光,可以听见的只有刀剑相击的声音,红莲迈进房间的时候,还多出了两种,一种是红莲身体附近那停止不断的炸雷般的音障突破的声音,另一种是利奥二世的叫骂声。
没错,每一把短剑指向的位置就是利奥二世。
利奥二世此时显得很狼狈,一直处于闪避的状态,但他的实力毕竟不是假的,趁着闪过飞剑的空档,他手中的长剑不断地挥动,把飞射而来的短剑砍得粉碎。每把短剑在被削开的一瞬间,剑身就瞬间被无数泡沫般的金色光芒包裹,接着消失,而在同一时间,红莲的身边便有一把短剑飞射而出,并且在下一个瞬间被利奥二世切断,完整的短剑便再次从中飞射而出,他身边的那片区域似乎忽然变成了武器的贮存箱,无数一模一样的短剑从其中飞射而出,前后不一,速度还在慢慢的变快。
实际上这里仍然只有一把短剑,但是每当那把短剑破碎时,就会马上回到红莲的附近,再次从波纹中出来时,短剑就被恢复成了原来的形状,而将这个过程加快,就是现在的景象。
红莲像座雕像一般站在门口不动了。利奥二世虽然一路闪避,但也看到了他,此时的利奥二世眼中已经满是惊讶、愤怒,还有一点点的惊恐。
而一旁的亚瑟则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借此脱开了利奥二世,转而,向后退去,接着,他低喊了一声:“红莲,快走!”话语中满是急切和担忧,显然,他也注意到了红莲的存在。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所有人都往后撤。
与白袍们纠缠在一起的骑士们一起,向前斩出最后一剑,接着就往后倒退一步,转身往走廊跑去。
红莲不知什么时候让开了,此刻,他站在门的旁边。
利奥二世看到众人已经准备撤退,不禁满腔愤怒,夹杂着不甘,可是无数的短剑牢牢地钉死了他,他必须按照那早已设定好的路线行走,否则,刀刀刺心的短剑就会把他钉成刺猬。
看来,别无他法了,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可能只有十六岁的人逼成这个样子,真是可笑。
利奥二世想到这里,从腰间再次抽出一把佩刀,身体往后一跃,双手舞动,两把刀剑交织成一片看不清的银色影子,无数飞来的短剑再次被击碎,但此时以短剑飞出的速度似乎已经拦不住利奥二世了。他的脚在一旁的墙壁的浮雕上借力,然后向红莲跳去,双手举过头顶,已经准备好往下劈了。
红莲居然忽然露出了笑容,很难想象他会有这种邪气的、宛如恶魔般的表情,配合他那双金色的双眼和那爬行动物一般的竖瞳,看起来分外的妖冶。他慢慢地抬起手,手掌面向利奥二世。
时间仿佛放慢了,不仅是对于红莲,也是对于利奥二世。
他清楚地看见,那柄短剑在空中飞行时,忽然往两边变宽,变短,接着从中间慢慢断开,分化成了两柄更小的短剑。
就是在那个瞬间,无数更小的短剑从四周的空气中飞射而出,以利奥二世的身后作为终点,无数的影子填满了这个圆柱形的区域。
利奥二世暗叫不好,急忙挥动手中刀剑,只能勉强挡下,而此时亚瑟已经站在了红莲身后的走廊口,呆呆地看着这场景。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你......难道真的是......”
红莲伸出另一只手,隐秘地在他的背上一拍。
他顿时醒觉过来,转头对着众骑士喊道:“你们快走!我带着他出来!”
众骑士应了一声,便一起向外跑去,战斗已经开始,对方的支援随时有可能到来,此时还是越早走越好,只要再经过一段时间,骑士们就可以再次做好准备,以“杀化”突破城门,再被追到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他们此行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绝对不会拖后腿的精英,当然,红莲除外,可是此刻的他完全不像是拖后腿的,反倒是现在的众人显得有些多余。
利奥二世迅速落到地上,他们隔着空气对视了几秒钟,就在红莲把手往下放时,利奥二世忽然也笑了,狐狸一般狡猾的笑。
砰,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
砰。
红莲的心跳声清晰地响着。
一道血色的网忽然在空中出现,笼罩住了红莲,接着便马上收紧,奇怪的是这红色的网没有包住红莲,而是消失在了他的心口。
接着,红色的网开始真正的收紧,心脏骤然传来一阵直钻骨髓的疼痛,红莲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无数红色的丝线从红莲的身体四周慢慢散落出来,像是红色的头发一般多,红莲的身体被缠绕上了那红色的丝线,使得他那本来就形如木偶一般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无数交织成网的丝线当中,金色的瞳孔映得那血色的丝线更加诡妙。
一旁的亚瑟挥动着Caliburn,用力想要割断那些线,但红莲那只没被血丝缠绕的手再次伸过来,拍了他一下,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乱动。
不远处的利奥二世狰狞地笑着,迈着几乎狂乱的步伐走过来,“哈哈哈......怎么样啊,接近纯血的血统,以你的血统纯度,在神界足够当上王了吧?可惜这血蔷薇之网可以绝对地束缚住你!”
“这样的血统,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容易就回去?”
红莲面无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类似愤怒的表情,顿时金色闪耀得耀眼无比,就像是无尽黑暗中的太阳!
逆臣,尔敢不敬!
红莲右手的手背上,那个诡异的符号已经完全形成,而且开始从黑色向红色变化,他抬起了那只手,深红色的符号比那丝线更像是血。
血色光芒随着一丝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铮!”
亚瑟手上的Caliburn轰然飞出!
长剑径直飞往红莲,还未接近红莲的身体就被浸染一片赤黑色驳杂的能量中,再次出现时,便已完全变成黑色,无数赤红色的光芒从剑上的铭文中、刻纹中迸射,像是岩石裂缝间流动的岩浆。
长剑一掠而过,斩断红莲右半身上的红色丝线,那些丝线被斩断后就落到地上,可还是像蚯蚓似地在扭动着。
红莲仍然保持着前伸的右手抓住剑柄,此刻的Caliburn已经被那些能量盖满,连剑身都比原来大了一圈。他往前踏出一步,羸弱的身形瞬间消失,走来的利奥二世看到不妙,他的双手已经摆好了防守姿势。
利奥二世只能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甚至连轨迹都看不清楚,他的双手骤然用力,向前斩出一剑。
红莲已经到了。
巨大的长剑砍在利奥二世那细长的剑上,只听“咔”的一声,长剑断裂。
利奥二世眼瞳猛地一缩,急忙把两把剑架在一起,以挡住下一击。
可是下一击没有到来。
他正疑惑着,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寒意,他条件反射地屈身,同时飞快地转身,手中长剑朝红莲的腹部砍去,双眼中,血色的瞳孔也开始变得狭长了,他的速度与反应能力再次加强。
两人陷入苦战,不断地有迸溅的火花从两人激战的中心飞射出来,亚瑟站在一旁,反而不动了,他口中喃喃,吐出一个个诡异的音节。
与此同时,以利奥二世的身体为中心,一个完全黑色的领域扩张开来,那黑色粘稠得像是水一般,里面有无数气泡冒了出来,接着,无数的锁链像是探出水的蛇一般从中飞射而出,每一根锁链都直指红莲的心脏,而红莲手上的符号也再次闪亮,无数飞射的短剑与锁链在一起碰得粉碎,两者迟迟僵持不下。
红莲一剑接着一剑地向前斩出,每斩一剑他的身影就会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利奥二世的背后,利奥二世应付得疲于奔命。
利奥二世此刻愤怒到了极点,他的血色瞳孔大张,顿时血色的丝网再次收紧,红莲的脸色变得越加狰狞,一剑一剑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利奥二世暗叫不好,现在要想杀死他,只能有所牺牲了,想到这里,他便偏转身体,横斜着向红莲跳去。
歘!
红莲一剑上划,切断了利奥二世左手手肘以下的部分,而利奥二世也借着这个机会,一剑刺向红莲的心脏!
他成功了,刺进心脏的闷响那么清晰,让他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接着,他的瞳孔代替嘴下了命令。
血蔷薇之网,极致收缩!
利奥二世能够听到刀剑破碎的声音,那声音在他听来就像是天籁一般,甚至是连从手臂传来的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因为,这意味着收紧的血网已经把刺进红莲身体的剑切成了碎片,并且毫无保留地把这些尖锐的碎片全部刺进了红莲的心脏。
他死定了。
红莲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脱线木偶,机械地倒在利奥二世的面前,金色的眼睛没有闭上,但金色的光芒慢慢变得暗淡,最后再没有了神采。
利奥二世一脚踢开红莲,缓步向亚瑟走去。
“嘿嘿嘿嘿......现在轮到你了......”利奥二世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得几乎变了形。
他忽然发现亚瑟似乎在那念着什么。
“我们祈祷在上的父,
请在我们面临您痛苦考验之时,给予我们一点微薄的帮助,
让我们脱离魔境,我们将为您忠诚地祷告,
保佑我们平安。”
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细,他念的每一个字似乎带有魔力,一道五彩的光芒笼罩在了他的身体四周,笼罩在他伤痕累累的铠甲上,他穿着的盔甲在光芒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利奥二世觉得不对,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红莲,他忽然发现红莲的身体四周也被一层五彩的光芒覆盖了。
“什么?!”他顿时惊恐,与此一同出现的还有暴怒。
『圣咏』,觉醒者中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能力,每隔一段时间,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尽管简单,却标志着对宇宙基本法则的超越。
利奥二世再次拔出已经入鞘的剑,歇斯底里地朝亚瑟砍去。
“命令,一步千里。”利奥二世最后看见的是亚瑟冰冷的目光。
亚瑟与红莲消失在房间里。
寂静,黑暗。
无声。
唯有心跳声剧烈无比。
利奥二世呆了半响,然后不再说话,只是拖着失去了一只手臂的身体,朝房间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