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历38068年,2月25日。
“我说了,我不需要心理咨询。”红莲冷冷地说,用目光逼退了带着笔记本走进来的一个医生,那是一个比自己稍微大一点的年轻人。
年轻人还想说话:“可......可是......上面......”
红莲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看着一旁的墙上挂着的一把长剑,那把长剑上闪着寒芒,他的目光也同样如此冰冷与凌厉,那个心理医生一抬头就看到了那把长剑,他的腿顿时软了下来,红莲只是心中一动,那剑就从架子上渐渐浮了起来,在空中颤抖着——
“啊啊啊!我不干了啊啊啊!”那个医生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挣扎着爬起来,接着奔跑,最后神经质地冲出了城堡。
红莲收回视线,重新倒了一杯酒,接着喝,喝了倒,倒了喝,喝完了就出去又搬一桶回来,然后又接着喝。
忽然他听到敲门声,转过头去,又看到满脸不悦的莎莉斯特。
“你回来了,莎莉斯特。”红莲说话有些不清楚,他有一点点醉了,但刚刚模糊了的双眼又开始飞速地清晰起来。
“哥哥!你怎么又在喝酒啦!”莎莉斯特双手叉腰,有点生气。
自从从北方回来以后,红莲不仅因为战败降低了官职,还因为疑似导致全军覆没而受到严查,但红莲完全不管这些,他只是喝酒,喝完了就睡,睡醒了就接着喝,一开始他只喝几杯便躺下睡觉,但觉醒的身体分解酒精的速度太快,他不论怎么喝都喝不醉,即使有一点点醉了,没有一下子也会马上清醒。
莎莉斯特也知道红莲是在借酒消愁,但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他至少应该平静下来了吧,就算是自己,也已经强打精神重新生活了,可红莲却还是这副样子。
“莎莉斯特,难道......酒不好吗?”红莲又灌下一杯酒,倒在床上,睡着了。
“......”莎莉斯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很久以后,才发出“哼”的一声,摔门而出。
房间安安静静的,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光透进来,门一关,这里就变成了完全的黑暗。
一片寂静,寂静得能让人发疯。
“对不起......”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少年这么说,眼泪流了下来,像泉水一样无法停止。他的手把被子抓紧,自己则蜷缩着,挡住了自己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红莲终于在莎莉斯特的监督之下戒掉了喝酒,但其实没有监督,仅仅是红莲给了莎莉斯特一个承诺,但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他仍然坚守着这个承诺。红莲在一天天变回来,虽然他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到以前了,关于戴安娜的一切都被他封存在了自己的心底,他发誓这辈子永远不再找别的情人,他不想再看到那种事情发生了。
每次想到戴安娜的事情,他的心都会抽痛一番。
他的地位越来越低,最后只和普通的士兵同级了,有关他屠城的传闻也传遍了整个北方,虽然他并没有,但官方却没有给出过解释,他就是有口也难言,于是他只能躲着出行,否则可能就会被人丢东西,以前是有这种事情发生过的。
此外,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老亚瑟,冯义和莫烟的信也再也没有寄来,他重新以另一种方式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只是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
红莲甚至连出去想自己挣点钱都不行,他几乎连街都上不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错的不是人们,也许真的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着急冲锋,军队就不会全军覆没了,即使利奥二世真的屠城,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自己的思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难道他还希望利奥二世真的在他眼皮底下屠城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红莲已经没有了物质生活的来源,不过好在老亚瑟给了他随意取用粮仓的权利,否则他早就饿死了。
但,即使如此,他的生命也早就与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面对所有人的嘴脸,就只有冰冷的脸。即使是对最亲密的莎莉斯特,也只能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了。
他的人生,他自己,都在走下坡路,那些奇异的梦,那些来自埃穆派拉二世的记忆,都渐渐离他远去了,他再也没有过那些奇诡的片段在脑中切换的经历,也再也没有到过那个遍地是彼岸花的世界,一切的一切,在最终,都归于平常了。
5月2日。
这一天红莲收到了一封信,他是一边看书一边拆开那封信的,结果拆掉了信,才发现那是老亚瑟寄来的信。
他展开了信。
“你翻身的时刻到了......”他读道,声音完全没有起伏。
现在的他对这种平静的生活已经非常珍惜了,他不想再扯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上一次他脱离平静生活出去打仗以后的后果,已经足够他后悔一辈子了,于是他把原本打开了的信装回去,丢在一边。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他叹了口气,知道肯定是那个人已经到了,虽然老亚瑟不像莫烟或者冯义那样狠抓人的把柄,但也有让人服从他的手段。
他没有动,门就被打开了,老亚瑟出现在门口,他比上次看见的更加苍老了,他脸上不知多出了多少皱纹,原本就有些弓着的背更驼了,戴安娜的死,对老亚瑟的打击一点也不比他受到的少,也许更多。
红莲转过头去,正视他的眼睛。
“我不会去的。”红莲说。
沉默中,老亚瑟发出一声长叹,只是说:“把信看完吧。”
说着,他拄着拐杖,走到了屋外,然后离开了。
红莲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知道老人走远才反应过来,他没有追出去,而是把折叠好的信重新打开。
致红莲·耐特:
红莲,你好,我是老亚瑟,节哀顺变。
对于我女儿的死,我并不惊讶,对于她的悲伤,在一年前你到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戴安娜在向你坦诚身份的时候,她的寿命还剩下一年半多,也许连传宗接代都来得及了,但她不是那种追求**的女孩子,我知道。
所以,光是你与她度过的这些时光,我相信她已经非常幸福了,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过了这段时间,她的神经老化会蔓延到全身,最后连话都没有办法说,你让她减轻了痛苦,更何况她能够不受任何痛苦的离去,我想她也是愿意的吧。
我能对你的安慰仅限于此,我不希望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会让你更加绝望,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要让你走上复兴埃穆派拉王朝的道路,我别无选择。
如果你坚持拒绝,那么整个起义军所作出的一切就都失去意义了。
以我的想法分析,我认为你也许还没有接受你的身份所带来的信息,所以我重新梳理一遍,希望这可以让你稍微振作点。
首先,你是埃穆派拉二世,大帝的儿子,大帝是被蓄意谋杀的,凶手是包括神界叛乱者和魔界残余政权的强者在内的三十多名强者。
你的母亲红歆,是魔界两代以前的公主,顺带一提,发动政变建立利奥王朝的是上一代的利奥一世,派出强者前去围剿你父亲的也是他,把你的母亲束缚在白塔顶端的也是以他为中心的一些人员。
你的父母都与这些人有关,利奥一世是导致你落到这地步的人,而多年以后,你自己又被他的儿子逼到这步,你不觉得讽刺吗?
他们已经欠了你很多了,你还想躲在这里吗?
我没有用激将法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未免有些懦弱了,我懒得听你解释。
我再重复一遍,你是埃穆派拉大帝的儿子,很快你的真实身份就会被猜到,因为你是纯血血统,而且还拥有黄金瞳,虽然是伪造的,但也足以让教皇国的皇室猜出你究竟是什么人了。
你逃不掉的,无论逃到哪里,屠了城的“红莲·耐特”一定会被认出来,很快就会有教皇国,甚至神界的人前来暗杀你。
也许你甘心不清不楚的死去,但你妹妹呢?
当初的“你”为稳固魔界的北方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对于魔界人来说却可恨无比,可是你的妹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同样会被列入暗杀名单之内,只是因为流着大帝的血,你不觉得委屈吗?
你的亲人只剩下她了,即使是戴安娜也不在了,你还不想好好保护她吗?
我能告诉你,现在你的处境非常可悲。一旦你的身份被承认,整个魔界就会进入警戒状态,进入任何的大城市都要验血,除此之外起码还有半个神界都会参与进去,神界和魔界的强者会争相来暗杀你,军队会一家一家地查过来......即使你躲在家里也没有用。
告诉你一个让人悲痛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再来看。
你的母亲,已经自杀了。
我希望你真的不要太伤心,你欠她的,也同样太多了,现在你应该好好打起精神来,在过去的时候你就一直是个冷静的人,我希望你现在也一样。
我只能大致的形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不要再问我这些问题,我不想再回答了。
利奥二世毁灭了乌法城以后,很快就转移到了另一个城市,但这次他没有屠城,而是在伪装以后悄悄进城,然后按照不紧不慢的速度朝梵蒂冈迈进,这个消息是在之后才得到的。
魔君与魔君之间是有感应的,但现在波旁重组政权,反过去重新对付议会派,而且现在又无力去对付利奥二世,因为利奥二世引爆了之前埋在波旁体内的毒,让他几乎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因此他只是布下重兵埋伏在梵蒂冈城附近。
现在的梵蒂冈没有一个人拥有打败利奥二世的能力的人,上一次的成功只是侥幸,利奥二世很明白这一点。
你应该知道,他拥有打开白塔顶端结界的钥匙。我认为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然后只要再去查一查族谱,就很容易找到你的亲人,于是他找到了你的母亲。
利奥二世很快接近了梵蒂冈,并悄悄进入了城中,然后打开了白塔的顶端结界。
至于你的母亲,则是对于外界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许已经明白利奥二世是来抓她当人质的。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拖累你前进步伐的人,她在利奥二世打开捆绑着圣咏“不死”的愿望的结界时,自行了断了。
抱歉,我没有能力拯救你的母亲,现在,我只能衷心希望你早点从悲伤中摆脱出来。也许你想好好哭一会儿,我觉得你有这么做的权利,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母亲这个关键的人质不在了,利奥二世必然会调转矛头另寻目标,他执意要你死一定就是因为他早就知晓了你的身份。
他接下来会找谁?你应该很清楚了吧?你本人虽然说不上强,但也总能让他头痛一会,可是在你的身边,就有一个绝好的目标啊。
你的妹妹,她很危险。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躲着,如果你有信心躲过一个魔界加上半个神界以及无数赏金猎人的追杀的话。
要么,就来我这里,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这一次胜利,我就可以给你成王的权利,你可以接管这个政权,取得与神界和魔界对峙的力量。
请相信我,你没有其他选择。
最后,你的母亲给我寄了一封信,请求我交给你,我附在后面了。
亚瑟·彭德雷根
4月29日
孩子:
我是你在白塔的顶端见过你的那个女人。
我觉得,亚瑟先生应该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我是你的母亲。
抱歉,时间不多了,我得快点讲完。
也许我不是个好母亲,但我希望你一生幸福。
听着,现在的你如果想要得到幸福,就要快点了,只有夺回属于你父亲的荣光,你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现在你必须快点,他在你的身上埋着一件东西,只有取出这个东西,你才能打开封印,这个封印才是你一直无法觉醒的原因,因为你的父亲也同样在你的身上埋下了封印。
具体情况我并不知道,但他一定会给你留下些什么信息,你的身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就是你的血液,如果使用了正确的方式,也许能够找到破解这些信息的办法。
你的时间不多了,一定要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有些隐藏在幕后的人很快就会出现了,如果你不快点得到对抗他们的力量,你就会被无声无息的抹除,你的父亲花了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妈妈求你了,请一定要努力,不要让我们家就此断绝。
来自妈妈的信连日期都没有写,语句的意思也是几乎混乱不堪,当时的情况应该很危急吧。
红莲无力地放下手中的信,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坐在椅子上。
戴安娜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太大了,以至于即使知道了妈妈不在了的消息,他也有些麻木了。母亲的逝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在一个小说中的人物的母亲死去一样,感觉不到悲伤,只是冷,冷得他想马上钻进被窝里,即使春天都快要过了,自己还是感觉冷,好冷好冷,就像那个孤独的冬天。
他忽然抬起头,感到一些不对。
莎莉斯特出去买菜了。
不好!
红莲立刻站起来,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间,立刻就一步一步跳上最高的建筑,然后马上向附近散出一大圈的小刀,停留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视野借助,整个城市呈现在他的脑中,组成一个模型。
没有她。
他再次发出更多的小刀,这些小刀全部都往在高空看不到的死角散去,然后重新在他脑中构造出这些模型中的细节。
他睁开彼岸花瞳,然后利用这些“眼睛”,扫描整个城市!
找到了!红莲一瞬间就发现了那个娇小的影子,她的手里提着菜,在不断地后退。
她的前方,一些看似极其普通的人,全部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一步步地逼上来,红莲放大了细节,他们的眼睛中,有一个停留在右下角的黑色小点。
赏金猎人!
红莲的身体在钟楼的顶端跳起,脚下踩着瞬间出现的刀刃,朝莎莉斯特所在的那个方向跑去,魔剑代因斯雷布从空气中被拔出,与此同时,还有无数的小刀小剑在空中浮现,先于他飞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