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来及去现场,就接到了小依被解救的消息。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好像身上被锁满枷锁,又在那一刻被全部解开一般畅快。
“小菲呢?”
电暖那头沉默了,我一下子就知道了小菲的结局,我有些难受。
“董事长,有解救现场的视频录像,我给您拷贝了一份。”
“好的。”我挂掉了电话,脑海里却全是小菲的影子。
那孩子,也不在了啊……
我板着手指开始计算她的年纪,她比小依大了整整十岁,今年的话应该也就是刚成年而已。
十八岁,真是一个美好的年纪,至少对于女孩而言……
我感到无比难受,只觉得胸口有些发紧。
如果这孩子没在我身边的话,或许会更优秀吧。至少……至少不至于这么年轻就不在了。
车子载着我开到了公司总部,我火急火燎地朝办公室跑去。整个公司都在正常运转的,他们这些普通员工并不知道小依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理解刚才的这一段时间,我都经历了什么。
我支开了助理们,急匆匆地跑到了办公室。
“絮姨!”
小依一看到我就朝我扑了过来,我也急忙蹲下身来,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小依,是絮姨不好!”
我禁不住哭了起来,小依也抱着我,轻声呜咽着。
“絮姨,小菲姐姐说有话要我跟你说。”小依抹了抹眼泪,“小菲姐姐被那群叔叔带走了。”
看来小依还不清楚小菲的状况,这让我多少有点儿欣慰,毕竟他们俩的感情真的很深。
“小菲姐姐说,她犯了错,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小依抱着我的脸,“然后我告诉她,絮姨很温柔的,肯定不会怪她的。是不是,絮姨?”小依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竟然我莫名感到一种神圣质朴的感觉。
小依他显然是完全不知道小菲究竟犯了什么错啊。
不对,就算知道了,这孩子肯定也会原谅她的吧。
“你说得对啊小依,絮姨不会怪她的!”小依的这番话让我多少心里好受了一些,相信小菲也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小依的这番话,至少能让她走得更安心些。
我起身,那位在解救现场的助理正恭敬地站在边上,“辛苦你了。”
他朝我微微鞠躬,“董事长,这是我拷贝来的现场的解救视频。”
“小依,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好不好?”
小依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跑进了休息室。我则吩咐那位助理将储存盘接到了电脑上,向我播放那段解救视频。
视频很短,在开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辆吉普被堵在了道路中央。谈判专家开始朝着车里喊话。然后,车门突然被打开,我清楚地看到小菲抱着小依从车里冲了出来,朝边上跑来,伴随着几声枪响,小菲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上,但自始至终,她始终紧紧地用身体护着小依。
我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我依旧能看到生命最后一块,小菲脸上那释怀而愧疚的笑容。
“玄禁城那边的意思是,既然少爷没事,希望董事长就不要过分去追就这件事情了。”
“不要过分追究?”我用力拍击着桌子,“小菲她死……”意识到小依还在屋里,我赶紧压低了音量,“小菲她死了!”
助理低下头去,他的眼睛也红红的,看得出来,对于小菲的死,他自己也很不好受。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办公室只剩下了我一人。
夜色已深,我总觉得一切来的未免太突然,从明天起,就再也见不到小菲了。
想到这儿,我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最终趴在桌子上,难过的轻声呜咽了起来。
“絮姨,你怎么哭了?”
小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休息室里出来了,我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絮姨啊,想爸爸妈妈了。”
“絮姨不要想爸爸妈妈,我就很少想爸爸妈妈。”
“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姐姐啊,现在我有絮姨,所以不想他们呢!”小依伸出小手擦着我的泪痕,“絮姨有小依,所以絮姨不要再去想爸爸妈妈了啊!”
“小依说的对,絮姨还有你。”我把小依紧紧搂在怀里。
至少还有你啊小依,至少还有你……
次日,玄禁城方面告知我已经找到了小菲母亲安置的地方,小菲本来应该是打算把母亲接出国去治疗,但因为不曾料想的变故让这个计划落了空。
我在医务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小菲母亲所在的病房,那是一个单人病房,一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妇人坐在病榻上,正在织着一条淡粉色的围巾。她织的太过投入,以至于差不多等我走到她床边了,才注意到了我。
“请问找谁?”
“我是小菲的上司,也算是她的老师吧。”我心疼隐隐作痛,虽然如此,却依旧尽可能摆出一副很淡然的态度,“您是小菲她母亲吧!”
这位妇人有些讶异,“您是容絮教授?”见我点头,她脸上的讶异之情转为了一阵惊喜,“您快坐!我身体不太好,不能起来招待您了,还请您见谅。”
“不不,不用客气的。”
“是小菲惹什么岔子了吗?”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我前俩天一直觉得她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做错什么了吧!”
“没有啊,是您多虑了。”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借此安抚她,“小菲工作一直很认真,也很受我的信任,我这次正好经过这边,听小菲说您在这边就顺便过来看了看。”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担忧地望向我,“那孩子昨天没过来,打她电话也关机了,我很担心她。”
“她被我安排去出差了,走得比较急,因为涉及到保密工作,所以接不了电话。”
听完我的解释,小菲母亲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看得出来,对于一个晚上都没联系上自己的女儿,她显然很是焦急,“小菲总是跟我说,容教授待她特别好,就像姐姐一样照顾她。”
胸口的隐痛加剧了,我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挤出一个看起来还算自然的笑容,“她本身也很优秀啊,她……”我本还想再多说两句夸赞小菲的话,但是胸口不断加剧的隐痛让我只好作罢,我低下头去,病房陷入一阵令我窒息的寂静之中。
“容教授,我想问一声,小菲这次出差大概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可能要一段时间呢,您放心,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不不不,你忙,不用担心我的。”她赶紧摇手回绝,低下头去看了看手中那条快织完的围巾,“那,这段时间是都不能接电话吗?”
我揉了揉作痛的胸口,点了下头,“很抱歉,因为涉及到保密,所以可能接不了电话,还请您见谅。”
“哦……工作重要,工作重要……”她一边抚摸着身前那粉色的围巾,一边轻声喃喃道,“容教授,有件事情我想麻烦您。”也不等我答应,她便唯恐我拒绝一般抢先道,“小菲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私生活方面太马虎,天凉了也不知道添衣服,总是要我提醒她。以后啊,我怕是不好在提醒了。”小菲母亲深深叹了口气,哀戚地望着我,“能不能麻烦您多多关照这孩子。”
“我会的,您放心。”
我低下头去,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耻可悲。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一个怯懦无比的人。
不敢做恶人甚至于不敢做好人。
不敢去面对甚至于不敢去回避。
总是就这样被别人推着往前走。
——絮姐姐,你好像总是在随波逐流啊……
也就在那天的晚上,小菲的母亲去世了……
我站在墓地前,那是小菲和她母亲合葬的墓地,至少对于我而言,目前来看,我能为她们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我把那条粉红色的围巾挂在了墓碑上,至于小菲母亲没有织完的那一段我帮她完成了。
但是,答应她的替她好好照顾小菲,这一点,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做到了。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遇见小菲,如果遇到了,对于我在她病榻前的那番谎言,她是会愤怒,亦或是宽恕。
甘心吗?
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内心正在叩问着自己。
不甘心!
不甘心小菲就这么死掉!不甘心让她的母亲就这么孤零零地在医院离开人世,甚至没有独生女的陪伴。
我!不甘心!
——你从来不知道去争取你要的,容教授。
——有时候,多少也要学会争取一下啊,容教授。
你说得对陛下!你说得对!
帝元4751年十一月,伊甸园制药集团董事长容絮宣布对美国进行制裁,不再向美国出售哪怕一片亚伦含片。
也就是一个礼拜的时间,全美陷入恐慌之中,为了要求恢复含片供应,美国甚至不惜以武力进行施压。
然而伊甸园方面却依旧不为所动,转而针锋相对地表示一旦美国动用武力,将立刻停止全球范围内的含片供应。
最终,面对伊甸园毫不退让的态度和美国国内日趋混乱的局势,美国政府不得不答应了伊甸园所提出的要求——交出美国著名财阀威廉并冻结其名下的所有资产。
于是,我在机场见到了那位曾经像狮子一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
“你脸色似乎不好,威廉先生。”我上前略带嘲讽道。
他顶着黑眼圈,懒散地看了我一眼,“我似乎低估你了,容教授。”
“你真正低估的不是我而是伊甸园,或者更准去的说法是,你低估了端木苍,威廉先生。”我注视着那家伙,在没见到他之前,我想象了无数次痛斥羞辱他然后直接拔枪将其当场击杀的画面,而当他真正站在我面前时,我却一下子失去了臆想中的勇气。
那位中国官方协助押送的工作人员向我低声询问道,“皇室想知道您想怎么处置他。”
“按照中国法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望着那家伙,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完全是一副失败者的感觉,“没必要让他死,但是我希望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时时刻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做那样的蠢事。”
说罢,我径直无视了那群家伙,转身离开了现场。
虽然似乎并不那么畅快。
但也算是复仇成功了吧。
所以说,安息吧,小菲。
也请原谅没有出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