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仿佛。
陈翎是真的不知道,那天天黑他就没看请人的模样,只记得那师傅姓于。
虽然师傅有杀人嫌疑,但是车技不错,小轿车开得四平八稳,就算是他往郊区的路上走,道路逐渐崎岖狭窄,城镇的摩天大楼光景消退。
就这会儿功夫,陈翎和司机已经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瞧瞧这路可真够破的。”司机吐槽了一句。
“一直是这样,王家坨、西陂村这破地方议会从来不管,年年说修路年年说,哦对了,师傅您贵姓啊?”
“免贵姓于。”
“于师傅啊,我感觉最近很少看见你们这种出租公司的车了。每次去偏僻点的地方又没网络,叫车也不好叫啊。”
这随便一扯,话题就打开了。再这么一聊,陈翎对这位中年司机大体又有了个了解。
于师傅本名于海磊,本地人,四十三岁,据说自己岁入行20年。
但是陈翎不关心这些,他上车后就一直留意着四处可以被司机作为防身武器的物品。
这一次,他专门选择了副驾驶座。观察的更详细。
左小腿边上贴着的方向盘锁,很轻松就能挥舞起来进行砸击。
除此以外,还有一瓶空气清新剂放在右边的车门处——大概是给客人使用,一如既往还是柠檬味的。
别的?
有一个如同炮弹般的巨大暖水壶搁在了后排座位,正随着车身的晃动而一颤一颤。
没有枪械,没有管制刀具。
车里也没有什么帮派徽记,怎么看都不过是简单的出租车司机而已。
可是夜火城的出租车公司早就被黑潮社控制了,黑潮社对内的管理就如同阴影的利刃一般高悬在黑暗地带的每个人头上。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就算是手下的司机,出现了谋杀之类的事情,也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任其继续工作生活。
除非上次真的就是普通的一起见财起意之类的谋杀事件,连黑潮社都被掩盖过去了而已。
那么,在开始计划前,再来检视一下自己的状态。
陈翎摸了摸下巴。
武器方面实际上自己是劣势,身体素质方面作为高中生他还是有着基本的优势。
但是,对方如果是在开车过程中是丝毫不敢松开方向盘的。
感官能力和反应速度,普通人根本跟不上他的技巧。
就算对方想要紧急制动来撞死他,自己的速度会比他更快一步。
当然,如果手里有枪那就更简单了。
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刚刚在书店中并没有阅读太久,对于精神的躁狂也应该差不多开始发作了……
“时间不多了,得立刻行动。”
陈翎看了看两边的道路逐渐没入山林,深吸一口气。单手捏住背包,故作惋惜地叹息一声:
“哎……这什么世道……”
他颇有一些愤世嫉俗地一拍大腿,实际上却悄然将手机的录音打开。
“怎么了?小伙子。”
于海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这段路是爬坡,水泥路坑坑洼洼还有积水,围栏还有损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我刚刚看新闻——于师傅啊,你说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吧?”陈翎忧心说着:“可是你说这人怎么就管不住手呢?自己没有的东西就从别人的那里抢过来,这白令仕的鬼佬怎么就这么双标?一边说要保护野生动物,一边又谴责九华人不给他们卖做实验的猴子。”
“那肯定啊。”于师傅随口应道:“小老百姓多少都有点贪小便宜心理,你说一个国家那都是这样?那也不一定。哪儿都有好人坏人,那白国人也不是都是喜欢双重标准,人家可能就不知道自己这行为叫双标,没准儿这在他们哪儿一人不双标还被认为是对家人不够友善呢。”
“是。是这个道理,但是双标狗就是真的惹人反胃啊。”陈翎观察着后视镜,心理盘算着时间。他活络了几下脖子,只当是一副坐久了觉得身体僵硬的样子。
“嗨!那算什么个事儿?小伙子我跟你说,这人不双标是活不下去的。”
于海磊的性质被话题勾了起来,颇为感同身受地说着,并用小指头勾住方向盘,轻轻一带,就将车拐了过去。动作的娴熟确实验证了他自称从业20年的说法。
时速是40公里……并不算快。
怎么看于海磊都是一个很沉稳的司机,有着稳定的收入和想要守住这份工作的愿望。
可是这反而让陈翎更加疑惑——按理说,杀人的话应该也是有杀人动机的。
难道是肇事逃逸那种?可是当时的车上并不是具备意外条件,怎么看都像是专门布置的伪装。
有预谋的运送尸体或者也是一种可能。
虽然这么说很不厚道,但是……如果想法没错的话,他或许可以顺藤摸瓜,一口气解决掉自己身上的麻烦。
陈翎打定主意。
他将背包挡在身侧,陡然发动突袭,于海磊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装有书籍的包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与此同时,陈翎的左手立刻将手刹一把拉起,引擎转瞬间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
“操!”
基于惯性车辆并没有立刻停下,陈翎一边压住对方的脸一边死死夺住方向盘,技巧的优势立刻表现出来——他的手掌犹如铸铁一般牢牢钳住方向盘,略一打滑后,刺耳的摩擦声后,汽车失控甩尾,一头朝着一旁的山体上撞去!
咚————!
车辆发出警报,尾灯闪烁,前车窗的玻璃顷刻间就被震碎。
就在安全气囊弹开的一瞬间前,陈翎已经反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迅捷无比,每一步都完全是基于设想一般。
他并不是毫发无伤,只是因为穿的衣服厚以及刹车的提前制动,而没有被玻璃碎片和冲击伤到。
接下来——
由于安全气囊和背包挤压缠绕住司机位置的束缚,更是为他提供了若干秒的挣脱时间,陈翎一把伸手将钥匙拔掉,再从车位上踉踉跄跄爬了出来。他脸上被碎片划了几道口子,痛楚和血腥让他镇静下来。
引擎盖已经被撞得弹开,索性是因为甩尾的缘故,车门并没有严重形变。
他晃了晃脖子,从地上捡了一块儿石头,掂量一下,随后用外套包裹住直接朝着主驾驶位的窗户砸去
啪嚓!
他一歪头,没有丝毫溅射的玻璃伤到自己,而直到现在,于海磊还没有挣脱出来,安全带将他的身体固定在座位上,手臂和脸被书包和安全气囊紧紧压住,在刚刚的撞击差点晕眩过去。
当啷……
陈翎面无表情地从对方的座位下抽出来方向盘锁,将其打开延长,随后一脚踩住对方伸出来的左手,把对方塞回了车内,才冷冷说道:
“死人去哪儿了?”
“别打我——大哥,你要钱的话我给你——”
于海磊连声求饶,实际上一直在不住地挣扎。
【想拖延时间来摆脱束缚,不过车的钥匙都被我拔走了,从上方看的话,车辆和山体相交成一个锐角,不论是从车前盖爬出去还是直接突破,或者从副驾驶位离开,他的逃跑方式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我。】
【我的一千米成绩是3分45,他天天跑司机,腹部脂肪和腿部的肌肉都看得出来不常锻炼,根本跑不过我。】
陈翎有恃无恐,抬起方向盘锁再度砸在一旁的玻璃上,低声吼道:
“我问你十月七号晚上十一点!当时后备箱的死人去哪儿了!?别他妈整这些有的没的!难道你也想死?!”
玻璃被砸得粉碎,巨大的噪音和威胁都让人充满紧张。
于海磊语无伦次:
“大哥我我我我没杀人——”
陈翎眉毛一挑:
“你居然杀人了?我还以为你只是运尸体的。”
“我……”司机一怔,意识到自己上钩,一阵无语凝噎,他摇摇头,作出一副老师交代的模样:“你想干啥就直说吧……”
“尸体是怎么回事儿?”陈翎丝毫不敢松懈,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抢劫,本质上和那些黑帮匪徒罪犯没有区别。
“就是——诶,你认识戴丽婷?”
“对,我朋友。”
陈翎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说特么正事!”
于海磊被这么一吓,压根忘记了面前是个高中生,老老实实地交代:“真不是我杀的……大哥……我真没杀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陈翎观察到他眼神有些躲闪,四下一张望,开始警惕起来人员车辆靠近的迹象。
“什么叫撞上来?一五一十给我说了。”
“我真没杀人——那天我们在打麻将,我输了两千多。心里不高兴,就油门踩大。结果……明明高速上是红灯,突然闪出来一个孕妇——”
即便于海磊说法语无伦次,精神还处于恐慌之中,但是陈翎还是听着心惊肉跳,但仔细一琢磨,他就发现不对劲。
“你撒谎!”
他冷声道:
“高速上有个鬼的红灯!”
“啊不是,是——是她翻越护栏自己跑过去的。”
“一个孕妇怎么可能翻越护栏?!你还在撒谎。”
“大哥我真没撒——”
砰!
陈翎毫不留情地一拳砸在对方眉骨。
“没撒谎?你撞死人,车头上一点血没有?一个孕妇跑步都是问题,还翻护栏?夏炎王国护栏是1.2米,你一个成年人翻过去都得抬着腿废了吧唧劲儿才能翻过去,一个孕妇?能翻这么高?扯淡呢!”
这司机逻辑混乱,章口就来,肯定是在掩盖东西。
“说实话。我只是想知道,人是怎么死的,又去了哪儿。”
于海磊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他索性破口大骂:“**妈的——你丫可真行!这么想知道是吧!啊!?这么想死是吧!爷爷也不活了!我他妈告诉你!道上的人都不敢问这一行,你一个小比崽子找死是吧!行!我告诉你——”
砰!
陈翎抬起一拳砸在对方面颊。
“说话就他妈的说话,别几把蹦脏字儿出来!多他娘不文明!”
陈翎踩着对方左手的脚缓缓扭动起来,他凶狠地低吼着:
“你要是急着投胎,我也很乐意。弄死你了,我再拿着你身份证我都能找到你家去——”
于海磊被陈翎这么一吼,立刻又萎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求饶起来:
“大哥……大爷……我实话跟您讲了——这事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您好我也好,惹上了黑潮社的没人能逃得了……”
果然是和黑潮社脱不了干系。
虽然早已经多少猜到了,但是真正确认下来的时候陈翎还是感到些许紧张。
“你知道黑潮社是什么?”
他摇摇头,问道。
“是,是道上的。我们这些跑出租的,必须孝敬一些他们的把头。”
于海磊索性敞开了说:“那女人有病……真不是我撞死的……”
“她干了什么?”
“赵把头跟人做买卖,装在了奶粉的罐子里,被……被那女人贪小便宜拿走了。赵把头直接亏了二十万出去——”
来龙去脉理清楚后,陈翎只觉得事情的经过可谓荒诞。
赵明瀚是黑潮社外围,负责燕山路一带的把头——大概类似就是头目、扛把子之类的身份。
由于夏炎王国没有签署毒品贸易协定,这方面的事情还是比较严厉打击的。赵明瀚通过人从邻国斯波德菲尔共和国以进口奶粉的名义,混过了海关,拿到手里,开始在燕山路附近转手卖给其他贩子,赚取差额的利润。
交易的方式简单粗暴——赵明瀚让出租车司机把装有货物的罐子搁在了后座,贩子从手机上叫指定的司机,上车后取走奶粉罐子,再以付车费的方式,绕过监控平台,直接汇给收钱的账号。
大部分司机甚至不知道这个奶粉罐子装的是什么。
于是,戏剧的一幕便发生了——某位司机下班途中接了老婆一起回家,怀孕的妻子贪小便宜,拿了装有货物的奶粉罐子回家,冲泡成奶粉后稍微尝了一口,发现不对劲。怀疑是毒品,准备打电话报警。
但是黑潮社的人员反应很快,贩字没有收到贸易后便投诉到赵明瀚那里去,于是他们立刻揪出来了这位名叫戴丽婷的孕妇偷拿走了货物,在对其进行了一顿拷打并取回了货物后便将其杀害。
确实……于海磊只是个抛尸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们让你把尸体送到了颜郎君庙?”
陈翎只觉得怪异。
“什么意思?虽然是乡下小庙,那庙可是有香火的。你们就不怕败露。”
于海磊的神情立刻平静下来,他直勾勾盯着陈翎,双眼的眼白白得有些诡异。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再谜语我打断你的腿。”
陈翎皱起眉,一种诡异的恶寒突袭上身。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颜郎君,阴年八国年间,西母大将,用兵如神,残忍嗜杀,传闻他身高一丈二,左牵六目白狼,右臂缠绕蓝金玉蛇,八国之乱中为西母国连破三国,屠戮军民三百万,便有了灾神名号。”
“这谁不知道?颜郎君被人祭拜不还是因为迷信里讲他是军神,能够安邦定国。”陈翎一头雾水。“这跟你把尸体运到颜郎君庙有什么关系?”
“呵呵呵……关系?这关系可大了。”
于海磊僵硬地笑了笑,发出嘶哑的笑声:
“你以为,都科学时代破迷信几十年,还是和平年代,这祭拜军神古将的庙,还是颜郎君这等杀神灾祸——他的香火是怎么来的?平常小老百姓,会拜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