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有牙齿，利爪，剧毒，电流，强健的体魄，迅猛的速度，得其一便可称之为掠食者。”
“然而，人类在牙齿，利爪，剧毒，电流，强健的体魄，迅猛的速度上远远逊于掠食者的标准。”
“——除了智慧。”
“智慧是人最伟大地方。学习技能、传承知识、制造工具。”
“剑是剑士的生命，人类孱弱的身躯正是从掌握了制造武器开始才能够与猛兽匹敌。”
两个小时的体验试听课比陈翎想象的更不容易。
谭涧秋只有十五岁，却是一名拥有证书评级的五阶剑术运动员，并且是汐纹宗的外门弟子。在剑术馆中可以说是仅次于六阶的林寻总教习的剑士。
虽然美丽动人，但是指导却是很严格。即便是试听课，也尽心尽力地告诉他姿势、握剑的要点。
只是很基础的入门剑术，连名字都没有。更没有什么步伐搭配，只是纯粹的教你怎么用剑而已。
即便如此，谭涧秋的教学却严格到一个手指的位置要校正四五遍。剑尖的高度也要调整几十次。
不对劲。
陈翎练了几下以后，发现问题了。
需要身体参与的技能，好像没那么容易学？！
他身体素质只能说不错，但是真正抓起木剑开始摆架势时，仅仅二十分钟就让他感到腰酸背痛。
“基础剑术的要点不多，无非就是点、刺、劈、撩。即便如此，一个动动手腕的点剑术，做上十几次我的心跳就开始飙升了。”
这根本不正常。他体重70公斤，身高178公分，虽然他社交方面算是死宅，但是起码算是运动能力还不错的。
学习能力头一次失败。
这就是差别吗？学习知识只需要认真看16分钟，结果真正做动作却需要这么久？
不，如果按照学习的状态来评定时长的话，自己并没有学习多少。
大多数时候自己就算理解了意思，身体还不能达到动作的标准。
这已经不是技巧的支配范围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技巧的能耗太高，自己身体扛不住了。
“耐力不行……”
陈翎甩了甩剑身，喘着粗气，头一次注意到自己身体在耐力上的短板。
感官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他，对于体力流失带来的痛苦虚弱感也是成倍增加的。
尽管知道通过重复练习可以适应，但是第一次接触之下没想到体力会流失这么快。
【倒也对，人体四分之一的能量都是给大脑的，我的技巧提升，本质上就是加重了对于大脑的功耗。】
就好像核显卡和3090ti显卡超频之间的耗电关系。
为什么说比特币挖矿容易破产？不仅仅是高额的显卡费用，更重要是电脑长期高额运算带来的庞大持续的电力消耗。
【我现在就好像是给一台家用机装上了液晶显示屏、最新型显卡和CPU，大脑处理速度是快了，学习效率是高了，但是散热和耗能却tm一点没有提升！】
只是单纯地计算学习知识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无非就是食量扩大到原来的一倍多，对于糖分的需求更大。
但训练不是这样！
这种剧烈运动还要进入学习状态进行模仿，就如同全特效开《刺客信条：英灵殿》一样，正常情况下显卡已经疯狂咆哮了。
他扶着剑格，汗水已经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散出，呼吸带来的热风迅速带走了体能和水分，干燥的身体让他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但是转瞬间又传来些许刺痛，就好像是肉饼接触到烧热的锅底时候发出的声响一般。
陈翎从来没想到过，原来大脑会有一种烧灼的感觉。
心律几乎达到每分钟180次之上，就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而这才仅仅是普通全力挥剑导致的结果。
人体已经是散热系统做的最好的动物之一了，水冷式的出汗散热丝毫没有缓解他的暑意。
焦热。
身体的散热系统已经是发挥到极致了，连带着他的衣袖甚至都开始因为体温升高而沁出盐渍。
【这个状态能学习到剑术的精髓就见鬼了——而且这还不是入门的剑术，无非只是运动量比一千米大了一点而已。】
问题还是在于属性分配上吗？
那么确实该准备加点了。
谭涧秋看到他出汗的样子，立刻叫停了训练，拿来调配好的盐水和湿毛巾。递给他，两个人在阴影靠门窗的位置坐下。
陈翎这个样子，体验课暂时也没办法继续，正好聊了起来。
“陈先生好像没有比我大很多的样子，大学生吗？还是高中生？”
谭涧秋坐姿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她——他是一种类似于盘腿的坐姿，但是双脚脚掌会放在双膝上。纤细的足腕如艺术品一般令人惊叹，而细嫩白皙的肌肤在日光下微微泛着光，甚至显得有些炫目。
他——真的是‘他’吗？——将之前因为教练而盘起的短发放下，头发并不长，呈现出某种近乎是梦幻般的灰色。
夏炎民族中，贵族的血脉往往纯净，不曾被外族染指，而越纯粹的血统，头发越是漆黑如夜，林影说自己本人便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从姥爷得了‘影’这个名。
雯雯和陈翎这般头发黑的不算纯，带有一些棕褐色，呈现出类似于亚麻的颜色的，是大多数平民的发色。审美潮流往往是上层社会领导的。
正因如此，夏炎人的审美中，乌黑鲜丽的头发一定是最能加分的存在。
灰色的头发，却是一种稀罕的存在。
陈翎并没有读到过什么人的头发是灰色的。如这般纯粹类似于钢铁的灰，但是又带着某种水晶似的剔透光洁的灰色。风儿缓缓吹过，谭涧秋的发丝便被牵着起舞，精致柔媚的脸被微微遮掩，一种如精灵般梦幻的感觉油然而生。
谭涧秋接过他擦汗的毛巾，修长柔软的手掌却拿捏着染上了男性汗水和体味的肮脏毛巾，仿佛是洁白无瑕的美玉落入了山贼之手。
谭涧秋是位美人，极美的美人。
这种美丽仿佛是超越了性别，种族和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容貌既有着已为人妇的温婉，成熟女子的知性的同时，又不遗余力地以秋水似明眸倾泻了一界的温柔。与此同时，你还能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十五六岁的事实。
精灵。
不论怎么想，这种美丽都已经超越了人类的限度，出尘一般的纯洁气质，仿佛神话传奇中的精灵一般。
陈翎不由得感到些许窒息，即便是被对方很友善和关切地注视着，即便是明知道对方自称是男性，心弦难免一乱，还是错开了视线。
“……是的。我是高二的学生。”
他有些走神，过于敏锐的感官似乎连美丑的洞悉辨别也一并增强，更加让他难以忽略这种美丽。
“咦？”
谭涧秋轻出声。陈翎一下子感觉到些许不自在，他稳住心态，佯装淡定地反问：
“怎么了嘛？”
“没什么啦。”
灰发的精灵疑惑地歪着头：
“我还以为您是大学生呢？虽然很年轻，但是，感觉您很有知识的样子。”
“哪有的事，我只是爱看书而已。”陈翎心跳加快，连忙掐了自己一把。“难不成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可是男孩子啊，我是很正常的取向，就算是再漂亮也不能为难自己啊。】
他只是随口一说，灰发的精灵却很认真地重复着：
“腹·有·诗·书·气·自·华。”
“——呃，是啊。”
陈翎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正在思考怎么解释。秋水似温柔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
“真好听。”
灰发精灵眨着眼睛。灰发精灵的睫毛也是灰色的，又厚又长，如同羽毛一般唯美漂亮。
精灵的嘴角自然而然地上挑，如同山水画的繁花在脸上晕开了墨，从花蕾凭空生成了花瓣，秀美得教人失声惊叹。
“那个，好听是指——？”
“这句话是夏炎的古诗吗？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腹有诗书气自华’——多么巧妙啊！肚子里装满了诗书经文，就好像知识是吃进肚子里的一样，好有趣。‘气自华’是因为有了诗书填充，人才有了气质。仿佛诗书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吃了就能得道飞升。两者一连接，拥有知识的人气质自然华贵崇高。一是在夸知识多的人有好气质，二来还是对拥有知识文化的便能拥有上佳气质，还是在劝人学习知识呢！”
灰发的精灵捧着脸，眼中充盈了敬佩的神采。
不止如此。
敏锐地感知捕捉到，那明媚的大眼睛之中，对于知识向往的光。
好似是在说‘我要读书’。
那一瞬间，记忆深处的一张照片浮现在陈翎这个穿越者的心中，让他从惊心动魄的美中感受到一丝自惭形秽和刺痛。
“谭师父，也很喜欢文学啊。”
“是——啊！？不是的。我只是，不论是谁，对于这么好的话都会有感而发吧？”
灰发的精灵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是眼中分明闪过了认可和喜悦。
陈翎很熟悉这种眼神。
你自闭宅在家里，身边的家人都觉得你是个废物，学习砸了，身体垮了，工作遭遇九九六，但是当你打开电脑，和一群认识的人互相肆无忌惮地口吐芬芳的时候——你才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类。
人类是孱弱的动物。
野兽有牙齿，利爪，剧毒，电流，强健的体魄，迅猛的速度，得其一便可称之为掠食者。
然而，人类在牙齿，利爪，剧毒，电流，强健的体魄，迅猛的速度上远远逊于掠食者的标准。
——除了智慧。
这样的人，还有着另一种本能，那就是寻找相似的群体，报团取暖。
“读书很有意思的。”陈翎坦诚地说道：“我觉得就算是剑士，喜欢书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谭师父。我也很喜欢读书，不嫌弃的话，我还有几本书在到处找人推荐。也许你也会喜欢？”
【兴趣起来了。】
【不过是看书而已，明明已经暴露了，还这么急着转移话题。当然是心虚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会让一个练剑的小姑……少年变成这样不敢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爱好？】
【既然如此，不探查个明白也太可惜了。】
“我对书没什么兴趣的，只是——”
灰发的精灵捏着自己的头发。
在陈翎的注视下，精灵终于放弃了抵抗，起身抓着木剑站了起来：
“看起来您休息的差不多了，还需要继续体验吗？”
精灵仓促地转移着话题，让陈翎更加确信，对方对于自己的爱好遮遮掩掩另有起因。
“实在觉得麻烦，可以放心说出来实话。”陈翎直白地说道：“我这人心性直率，没什么心眼，有什么就说什么。坦白来讲，您大可以和我说明白，并不会对我或者对您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看起来，还有点效果。】
末了，陈翎缓缓说道：
“我觉得能有人喜欢同样的事情，书和剑，即便是能认识您这样的人，也真的是人生难得一大幸事——不是吗？”
谭涧秋望着他。
陈翎早已冷静下来，没有再被美丽冲昏了头脑，静静地迎上视线。
四处的剑术练习传来的击打、喊声都仿佛被降噪消除掉一般，整个世界都静的有些过于苍白。
谭涧秋的眼中复杂，在挣扎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
“陈翎先生，你还需要继续体验吗？还是决定办理会员？”
【真冷静啊，既然都拿出来客户和教练的关系抗拒了，但，剑走偏锋，这可正是选择了绝杀的角度啊。】
“唔。”
陈翎摸着下巴，皱了皱眉：“我其实感觉还差点意思，对于要不要加入还有点迟疑。刚刚也看了价格——即便是成为会员，会员每个月是一千六百十元，至少有八节课吧？这个价格并不便宜啊。”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谭涧秋礼貌地笑了笑。
只不过，这时谭涧秋这才注意到，前台的小姐脸上明显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业务嘛，作为剑术馆的成员，怎么着也不可能放过我这样好说话，花钱干脆的客户咯。】
“不过如果谭师父能够作为我的私人教习，对我进行指导的话，我觉得就算多花点还是很值得的。”
陈翎莞尔一笑：
“您觉得如何？”
【五阶剑术运动员可不好找，拿下谭涧秋这样只比林寻总教习差一点的剑士，那也是血赚！】
【当然，都是喜欢书的同好，这点也是主要原因。】
谭涧秋只看着旁边的前台小姐一直在给自己打信号，使眼色，甚至加油打气。最终无奈地应下：
“呼……实话讲，我一般是不接这份业务的。不过您的身体素质并不算好，如果跟着大班练习会很吃亏，恐怕进度也会很慢……”
“那就，有劳您了，谭师父。”
“不，按照年龄的话，就不用这么叫我了。被比自己大的人叫做师父的感觉我还是受不太了。我们……算是平辈关系吧？只是比你小两岁而已。”
陈翎耸肩：“那我该怎么称呼？”
“我师父给我起得的外号叫‘闪鳞蛇’。”谭涧秋扑簌着银灰的睫毛，认真地说道：“叫我闪鳞，或者叫我蛇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