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小时前。
月亮扯来一片云掩面。月光便远离了西王山的南坡。
啪嗒……啪嗒……
陈翎踩着前人的足迹,橘黄的眼眸如摇曳的火焰,在星夜降下的林间石板路中明灭不定。
他穿着深棕色牛仔裤,名牌盗版的连帽衫外套是灰蓝色的,雪白的运动鞋染上泥污,剑袋斜跨在肩上。
啪嗒……啪嗒……
鞋底缓冲的海绵垫让脚步变得轻而不可察,他一边走着,一边将绷带缠绕在自己的手上,扎紧,严严实实地缠绕住。
足迹的深浅有变化。
凌晨间的雾气让地面变得些许泥泞,常人不可察觉的空气中也杂糅着些许不同于烟火气味儿。
杂乱,腐朽,带着一股如同陈旧的棉被在日光下暴晒的堕落气息。
对于陈翎来说,这种气味儿意味着人群。
橘黄的初火在夜林中陡然变动轨迹。耳朵轻轻向外颤动,声音便收入耳中。
“……所以那**司机就进去了?”
——正南175.7米,男,青年,呼吸不匀,有颤声,预计是气温过低。
“活逼该!黑潮社没有二五仔。你以为这话是说他妈的忠诚?别几把闹了,忠诚不忠诚,你对王爷和国家都不忠诚,给一帮派忠诚个鸡掰。就这矮短弱,要哥几个人大半夜不睡觉,来这荒郊野岭放风,去他的,本身破庙就没几个人气,放风?极端动物保护圣母都特么不会凌晨两点多跑到这儿来放生。”
——正南176.1米,男,青年,呼吸急促,音调尖,说话有闷声,像是带口罩。
“少说两句吧,人家高长强是赵把头派下来的,咱们拿他没辙。”
——正南183.8米,男,青年,呼吸带粗气不顺畅,像是体重超重。
“要我说哥几个投靠这地方真有点邪门。每次都是两个人进那庙里,结果出来的就一个人。”
陈翎抬起手指,轻轻点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自己的躁狂。
“这是有暗道?改天找找?没准儿能抓着矮短弱的把柄。”
但是无济于事。
“你他妈活腻了?姓高的那可不是光长着高!听说这一票案就是他策划办的。”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嚯?他还有这风光伟绩?整天一身道袍还以为是从哪个山头道馆里跑出来似的……”
五点属性是五条人命,苍白的数字是他们存活过的证明。
可那不是陈翎考虑的。
要怎么面对?怎么思考?怎么做?
可那不是陈翎考虑的。
他耳边环绕吟诵的祷告,每分每秒都在喧闹,礼敬神君、礼敬、礼敬——
啪嗒——
寒潭丢入一枚炸弹般刺耳,把风的人陡然惊起:
“谁?”
橘黄的眼中只有绯红的符号,他的瞳中所倒映的,只有【破坏】。
6、7、8、9——10!
“我这内心别无他想,惟有狂怒日益增涨。”
咔嚓。
剑袋早已打开,他下巴微收,剑袋倾斜,把柄之处落入掌心。
——————铮!
“礼敬你妈的神君!”
重雨的剑脊逆着月影,是低鸣着鸟似的叫声被倒持出鞘。剑锋划过树梢,惊起鹧鸪,清澈的露水一洗剑身,旋即被带入狂奔突进的疾风中。
毁灭,就是力量和速度的结合体现。
所有的攻击,本质上就是更高的能量和更快的速度,破坏力的效果不佳,只是能量不够大,速度不够快。
长剑掠地而过,百米间的距离几个呼吸起落就被拉近到面颊,剑身兀得自下而上掠起,凶猛地延着对方下意识格挡的手臂向中切入。
外套被切断,袖子被剪断,血肉从中割开,骨骼关节的连接被流畅地裁开。
常人一倍的力量和一倍的速度,一倍的爆发力加持下,如果物理层次的破坏效果倘若再翻上一倍——
嗤!
飞一根断臂冲天而起,伤口如同爆裂的消防栓一般失控地喷涌着鲜血,断臂之痛尚且在肩胛之处逡巡,剑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撩起的剑刃余势不停,在空中倒转一圈,陈翎扭腰变架,双手持握、越过头顶,便是揽起一剑朝着另一名去抓钢管的男人背后砸去。
毫无技巧,甚至也没有用到剑尖,只是这么如抡锤子一般的重击却凿进了皮肤,男人肥厚的脂肪在颤抖中被分开,冲击力还未扩散开至骨骼时,尖锐的剑尖却顺着脊背的肋骨卡进了心房。
他直接就扑倒了地,陈翎一脚踢开他手中的钢管,伸手把长剑从背后卡着的骨骼中抽出,顺手便朝着对方脖颈刺了下来。
噗呲——————————
开锋的剑刃丝毫不费力地捅穿了人体的表皮,筋肉割裂在锋刃面前如同橡皮泥一般没有阻力,就这么一边如灌汤包一样滋着葡萄酒,心脏加压提供的喷射压力使得头颅喷出的血液足足有五米之高。
陈翎默默地拧动了剑刃,将脖子里的血管搅成一团模糊的西瓜酱。才一脚把尸体踢开到壕沟里继续挣扎着血流如注。
啪。
甩掉剑上缠绕的一节颈椎,橘黄的火焰注视着尖叫逃逸的最后一人。
锵啷——
他绑着绷带的手指抓住剑身,刀锋根本无法贴到他的手掌,陈翎死死锁定着那人,仅仅是五指用力,将手中的剑刃如同投纸飞机一样,前脚向前踏出一步,腰身合力手臂顺势送出!
倏————————嗤!
破空声响起,飞驰的剑刃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从男子的后脑与颈椎链接处贯入,顶着鼻梁骨而出,尖锐的锋端瞬息就将鼻子劓去,男子瞬息迎面扑倒在地,脑浆和鲜血缓缓从伤口中溢出。
笔直地剑身像是和尸体和大地连接在一起,如同亚瑟王的石中剑一般耸立着。
陈翎的脸上染着红,左眼的眼角还蜿蜒地流下一道猩红的痕迹,顺着英俊冷酷的脸庞缓缓淌着。他姿态僵硬地走上前,从血肉之躯中拔出这把尸中剑。
嗤……噗。
鲜血和脑浆顺着剑身蔓延,没过剑柄上的‘重雨’字样,只想往陈翎的袖子里钻去。他嫌弃地在尸体衣服上来回一擦,再度拎着剑朝着山林深处杀去。
陈翎的剑技,只能说是浅显的挥动技巧。唯一出色的地方就是作为技能而言,每次释放都是一个频率,如同千锤百炼一般自然而然地就能融入到运动的姿势中来。
所谓的武术,就是将固定动作千锤百炼,形成肌肉记忆和反射,使得每一次的出手都是招式。
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必杀技,又或者每一次平A都是必杀技。
大抵如此。
点剑、刺剑、劈剑、撩剑——这样简单的动作,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轻松上手。
但是在力量、速度和精准的加持下,想要切开韧带和关节就变得轻轻松松。
陈翎并无喜悲,也没有罪恶感。
心里空荡荡的,此刻支配自己的并不是永不满足的理性,也不是想要活着的本能。
【破坏】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般,此时此刻别无他想,只想把全身的浮躁和破坏欲望宣泄出去。
“人,太弱了。”
如同老虎随意一巴掌杀死豚鼠一般,如同欧洲殖民者屠杀渡渡鸟和印第安人或者跪杀黑人一般,这种碾压带来的虐杀毫无**,只是单纯地用血腥点缀的调味剂,用胡椒掩盖肉质粗糙的正餐一样。
这样并不能阻滞他的剑锋。
但是另一方面,这真的是一股神奇的魔力。
陈翎守着剑柄,温柔的用手指抚摸重雨那修长美丽的剑身。
“力量、Power……这就是力量的魅力。”
纵然虐杀无法取悦自己,但是拥有更强大力量的感觉却是令人着迷和上瘾。
更强大的毁灭力量,更灵敏的技巧,更美丽的外表——这就是CR达到一定境地后才会表现出的效果。
和电影中完全不同,这种超人的力量带给当事人的首先是一种自由。用来规矩众人的法律和枷锁,在个人的实力提升后变得苍白弱小。
‘只要有更强大的力量,没有人可以束缚我,只要继续杀戮下去,偷偷的,每天杀一个,一年就是365点。每时每刻都有一个人死去,每天都有几千个新生儿出生,只是一点的话没人在乎……’
正当这个念头浮上心底时,陈翎反而愣了一下。
“不,我不是这样,明明我可以不杀这几个人的。”
【算了,好好处置太麻烦了。】
我在想什么?我是想和法律和人群作对吗?
我不是这样狂妄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是颜郎君庙?还是——
陈翎一咬手背,隔着绷带并不至于咬伤自己,只是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种思想已经扭曲了,我还没有强大到和法律作对的地步!】
【我在发什么疯……我只是过来寻仇的。】
【是的……我只是想停下来耳边这嚷嚷的‘礼敬颜郎神君’,我可以不杀人的。】
陈翎抬起手,鲜血渗透绷带,令其下的手掌越发粘稠。
“从我开始加点之时起,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了。”
“我穿越前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我一向是有自知之明之人,顶多就是有时候稍微有点缺乏安全感。”
他搓着手指,风干的血液干裂飞入风中。
他深吸一口气,橘黄的眼睛逐渐浮现出平静的神色。
“无法掌控的力量只会教人迷失。不,应该说根本原因是因为我的掌控能力弱于我的爆发力。”
【破坏】属性的增幅比【技巧】、【体质】更加粗暴。
陈翎横过剑刃,经历了刚刚那种战斗,他已经明白了一些原理。
“我的属性,在武器上也会叠加。”
陈翎很清楚,这把武器的锋利程度他是问过老板的——这不过就是初级入门的商品货,换成枪械,也就是美国超市里卖的那种**货而已,普通人买这种武器,主要是打全甲格斗玩的,那些护具的保护水平远比这些一般货色强得多。
毕竟夏炎是一个全民持枪的国家,剑术这种东西就和足球一样是体育项目。
重雨剑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把厚实的长剑,看起来也是一样,可是陈翎随意在一旁的木头上一戳,就像是捅破豆腐一样刺穿了进去。
更不用说他投掷剑刃刺穿他人坚硬的颅骨,切割关节也轻轻松松。
“只有被视为我的武器的装备才会产生这种改变。也只有【破坏】属性会叠加在武器上。”
啧……举个例子就好像握着武器的时候,武器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如同角色的立绘一样,剑不是装备,而是角色的延伸。
略一测试,陈翎心里就有数了:破坏属性增强的剑刃破坏力,如果离开了自己,这把剑就将回到原来的水平。
强大的不是剑,而是自己本身赋予了剑不应有的表现。
“正是因为这样,才容易陷入那种傲慢的心性。”
不对。
陈翎脸上露出怪异之色。
“这么听起来怎么跟心魔似的?”
难怪说习武之人容易走火入魔,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嗜血残忍也好,好奇偏执也好,贪生怕死也好,这怎么听怎么像小说中描绘的心魔。扰人心智,迷惑认知。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东西的时候。
只是冷静了一会儿,陈翎心间又掀起浮躁和破坏的欲望,被绷带缠绕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握的太用力,让露出的每一个关节都泛起白色。
“我还不能离开破坏,我还需要它,但是在那之前——”
体力又不够用了。
破坏增幅自己的爆发力、力量、速度,这些全部都是肌肉和身体提供的,换算一下就好像是显示器直接呈现给你的画面效果。
但是现在,显示器的强大表现却加重了显卡的负担,风扇转个不停,而低功耗的电池与主机并不能提供相应的稳定供能与散热保障。
游戏画面笑嘻嘻,电池散热MMP。
意志属性没必要加,这东西效果怎么看都跟战斗力扯不到一起去。
既然如此,那么按照陈翎多年看高达的经验,只要出力大,动力足,你就是爹。
攻击够了,技巧足够带得动如今的破坏属性和体质,甚至有点盈余。就好像根本不会有人用电脑会把大脑的CPU占用率用到百分之百一样,如今并不需要太好的操作系统来对身体进行管理。
那么自己需要的再简单不过。
陈翎一边打扫着尸体,把他们堆积在一旁的干枯水沟里,随即就在一旁落座并歇息着。
“你们的命已经没了,最后再给我做点价值。”
对于头一次主动杀人,陈翎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道德?底线?恐惧?
放他娘的屁,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没有他这个穿越者对毒品深恶痛绝。常人认识里不少还觉得哈草是一件有益身心的事情,是哈草合法是对于人权自由的尊重。
那是他们没有遭受过什么叫东亚病夫,没有经历过什么叫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步。
“我穿越前的国家已经尝到毒品的危害,每年有多少缉毒警察被毒枭害死……和贩卖毒品沾边的,一个别想跑。”
没错,就是迁怒。
陈翎很清晰知道自己的行为动机。
如果不是毒品,这件事情或许他还不会任由自己发泄这股暴力和杀戮的欲望。
谁都可以是人,唯独毒贩不行。
三点新鲜热乎的属性点投入到【体质】上。
一点。
冰冷的身躯开始发烫,但是相对于上次来说,更结实的身体已经足以扛住这种痛苦。
“哼!”
陈翎咬了咬牙,重雨剑深深刺入一旁的尸体中供他转移情绪。
“这点小事——”
明明【破坏】属性的增加连续加了五点,就没多少痛苦,技巧也是,每次都是【体质】的增强跟剥皮撒盐拿到火山口烤肉一样。
筋肉仿佛被剥离,骨髓也像是被抽出来,每一根神经先是绷紧,随后又紧密连成一股酸痛,整整数分钟过去,才稍微有所缓和。
陈翎已经汗流浃背。身上向外散发着大量的蒸汽,但是意外的是,痛苦之后,身体逐渐有了一股充实感。
“总觉得身体变得很是沉稳……肌肉变得更有力气,韧带也变得更结实。”
不过那种骨骼的疼痛倒是没有出现。
“所以这次强化都是在强化筋肉和韧带关节的强度吗?”
陈翎拍了拍胸口,他从来没练过什么健身,但此刻竟然感受得出来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体脂率倒是没有怎么变,面部、臀部、腿关节原本堆积的脂肪只是变得更加具有弹性,对于关节的保护更好。
“叠内防了啊。”
但是,真正让他感受到不一样地方的,却是来自于胸腔。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为肺叶充盈了更多的空气,感觉是沉稳的,但是身体就好像从4缸变成6缸的轿车一样,动力更足,功率更高。
强有力的心脏依旧是保持着正常的心率,但是每次提供的血液量更大,下丘体释放的激素似乎也在改变自己的点点滴滴。
……嗯?
这种感觉。
陈翎有些僵硬。
身体传来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我坐在三个死人旁边,刚刚杀了三个人,马上又要去杀更多的几个,做好了各种与毒枭誓死一战的觉悟,所以我现在的心情——】
“嘿!”
他嘴角上挑,不自觉地上挑。
随后,面部肌肉自然而然地摆出来了幸福的笑容。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开心。
开心!
好开心,我终于玩明白了!
原来情绪,是TMD身体控制的!
激素的分泌影响情绪,当体质增强以后,这激素反而分泌得相对于常人而言,有点多。
比如说,甲状腺素、多巴胺、肾上腺素……
——草!
“哇啊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是他妈的这样!还真是惊喜!”
陈翎大笑一声。
“是啊,原来这才是真谛!CR,给我加!”
是的,自己实在没想到,人体居然还会……因为多巴胺的分泌,陷入到这种极度的满足的状态。
人体自行分泌的多巴胺会形成一种奖励机制,引诱人体主动喜欢上对于形成多巴胺的行为。引起重复。
换而言之。
加点真开心!再去杀几个加点!
二点、三点!
“快乐,又有了。”
陈翎从原地缓缓地站起来,体质强化的痛楚一阵阵袭来,但是此刻开始仿佛又有了新的寓意。
伴随着面部骨骼的变化和旧有死皮的褪去,他越发俊美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橘黄的双眼越发明亮,伴随着鲜血的注入,逐渐带上了些许红意。
骨骼被研磨碾碎,又迅速复原生长,仿佛一次次试图杀死自己,却让肌肉越发饱满,身形越发接近于花豹一般,充满了力量和速度的流线型美感。
怦怦——怦怦——
如同整个更换了发动机一般,心脏肌肉强韧有力,而血管也相应地承受住这种坚韧。
他晃了晃脖子,咧开嘴,满口牙齿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被打磨一般变得尖锐。骨头的结构似乎都有些变化,坚固沉重,如同铁块一般。
但是,重点不是这些。
开心。
八点的【体质】,给予自己最大的震撼,便是那种满心狂喜。
得到就是赚到,变强就是快乐。
满心的愉悦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难以形容的满足感就像是第一次吃巧克力、喝奶茶、得到他人赞赏——万千感受汇聚于此身,陈翎的嘴角不住地因狂喜上挑,舌头打着颤,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句话:
“好耶!”
是的,这就足够了。
陈翎提了剑,从源头就充满动力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直奔山林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