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一块儿石头把门砸开,陈翎确认了没有陷阱,才持着剑走入院子中。
他从未学过任何侦察手段,只是过度敏感的神经让他始终对于角落阴影充满怀疑。
弩、枪械、或者吹管,暗中藏匿的刺客——这样的危险被他设想过无数次。
颜郎君庙并不大,过了营业时间还紧锁着庙宇的大门,院子里大多数都是荒芜闲置的空地,唯一称得上设施的只有一口井。
泥板路上长满了杂草,坑坑洼洼,隐隐还有一些车辙痕迹——是手推车?看起来像是那种单人运东西的三轮手推车。
他杀了五个人,泥泞的地面上却留下了七种脚印。
“还有两个。”
陈翎呢喃一声,他低垂着头,剑尖指地,尚且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脊缓缓滴落在地面上。
气温相当低,毕竟这已经接近11月,就算是温暖的海洋一带,凌晨的山间气温也接近冰点。如果不是这具身体足够强健茁壮,仅仅是一套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走到这会儿,肯定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三,他的杀戮才过去不到五分钟,如他所想一般,山间并没有没有信号,这里也没有扯来电线,自用的电机都没有设置,陈翎没有急着闯进大门,而是提着剑绕着寺庙转了一圈,确认了再无他人,才推开正殿大门
吱钮哒哒哒……
大门缓缓打开,陈翎靠着一旁的墙壁,侧头观察了一下,瞳孔微缩,犹豫片刻,才拎着剑走了进来。
啪嗒……啪嗒……
阴暗的室内什么能看清的很少,两个蒲团、一张桌案,摆着的贡品在月光下还泛着新鲜的光泽。
那神像隐于阴影,不可见其轮廓,只是觉得一种压抑感油然而生。
向下看,一蓝衣的道士正端坐于蒲团之上,背对着自己打坐,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
“道长,”陈翎不相信对方没有丝毫察觉,索性开口笑了笑:“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道士背影一晃,下一刻,陈翎便听到四面八方袭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慈悲纳海。”一声慨叹后,道士悠悠说着:“天道无常,命数难辨。施主与我教缘分未尽,何必大动干戈。”
“抱歉,此等封建遗留我自是不信。我是无神论者。”
陈翎一扫四周,地方太小,根本藏不住人。他敏锐的感官远远强于普通人,如果有伏击和支援,他立刻便能发觉到。
“施主此言差矣。”
道士一笑,声音在庙宇间回荡:
“大道千千万,何处不飞升?这香火祭祀是道,这羽化登仙是道,这科学怎么就不是道?”
“我杀了你6个人。”
陈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触动,冷冷地提起剑尖,作出刺击的起手式:
“不接触我身上的问题,我会把你的头剁成脑花。”
“慈悲纳海。”道士低喃一声:“施主命里属极阳,却带有一丝阴煞,纵然心向正大光明,却是最容易着了魔道之格。”
嗤!
陈翎一剑刺了个空处,蒲团被他一剑挑起,在空中斩了个粉碎,他猛地转过头,那道士不知何时已经背对着自己坦然落座。
“九幽风格的剑术——好,只是可惜才入门,不得杀人要术。”
【妈的……这是什么速度?武侠吗?还是轻功?我的感官已经强化到这种地步了,也只是捕获到一丝移动的迹象。】
陈翎长剑傍身,作出招架姿态。谨慎盯着对方。
【这样的速度……干脆先撤了算了。不,就算是撤了还没有办法摆脱,我的速度恐怕没办法从他的追击下摆脱。】
既然如此,陈翎冷静了下来,索性收了进攻意图,双手一抱拳:
“道长误会了。依阁下这等身手,定然不会和黑潮社这等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只是意图剿灭几个走私毒品的人渣败类。之前误扰了道长清修,还请多多见谅,高抬贵手,解我身上幻觉**,某日后必有重谢。”
“善。”
道士笑道:
“贫道已指出施主命格中与我等有缘,何必意欲逃脱?与我教一起共寻大道,既往冒失误会,一概不咎,何如?”
嘴上客套两句还以为差不多行了——这家伙不会是真想拉自己进教吧?
陈翎眯起眼。
对方不知为何一直背对着自己,看这个姿势……就算是从怀里拔出一把枪也是可能的。
那么是枪快还是剑快?
如此近的距离对于手枪来说已经不需要瞄准,但同样对于自己来说,踏步抬剑即可封喉。
——这样的水平是相较于普通人来说。
倘若那家伙还是刚刚那种瞬间移动似的速度,自己显然是摸不着对方衣角的。
既然如此,那么该如何决断?
道士手中还握着自己需要的幻觉解除手段,这种治疗价格一向不便宜,自己买剑学武已经消去了一部分钱财,再在这件事情上支出只怕得不偿失。
只是,自己走到这一步了,人也杀了,痛苦也受了,不收回一点成本实在不甘心。
“道长所言,可是当真?”陈翎摆出一幅狐疑的模样。
7点的技巧和10的体质,让他对于发达的面部肌肉控制远超普通人,他眉目一蹙,月亮剪了一缕光投进他橘黄的俊美眼眸,隐隐浮动着莹光显得颇为怀疑。他嘴角略微下撇,又有些许释然的轻松。
“善。”
道士如是说。
“道长坐镇庙宇,广收香火,连正面都不以示人,不详名讳,某难以见诚心。”
这家伙完全不在乎我杀人吗?
陈翎嘴上总是夹带着真话,这样才能配合他的表情总是显得真实自然。
只是这道士对于他杀人之时完全不在乎。
“是贫道唐突了。”
道士笑了一声:
“贫道为阴伦山卷画道人座下道童,别号洗墨。受师长前辈所托,在此地供奉神君。”
“既然道长是堂堂道人,为何与这等阿猫阿狗混为一同?纵容其借助神君庙宇倒卖毒品,岂非辱没了颜郎君英灵之名?”
陈翎陡然挑起矛盾,开展自己的猛烈进攻。他眼神紧盯对方,口吐芬芳:
“凡毒品之流,成瘾极大,迷幻人神,使人耽迷,终日无力,心神交瘁,最终钱财散尽,有家者妻离子散,国民体弱,则国家倾颓,耻笑于外人,谓之病夫,故而危害猛于虎。”
“小友不必如此焦急。净是些凡俗之事。”
道人缓缓说道:
“我讲明来历,寻仙问道,来历重要——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陈翎义正言辞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王秽镣。一介莽夫。道长既然你我已经互明身份,为何还不肯正视我?”
“王小友为何依旧不肯放下剑?”
【他提到了剑……我拿着剑是作出反击招架姿态,既然他想要我放弃反击好好说话,就说明他自身正处于一种进攻状态。】
【——这家伙背过身果然是藏着什么武器。】
明白了这点后,陈翎越发谨慎,这边地方很偏僻人也被他杀了,但是如果拖得太久,黑潮社的人难免感觉到不对劲。
那么该怎么做?
“看来洗墨道长是没办法诚意面对我了——我不过是拿着把自卫的铁片而已,道长先前可是又使唤我献祭了于海磊,又让我发疯失常,想要我放下武器好好谈,道长不如自己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行径可有好好谈的意思。”
陈翎眉宇间浮现怒色,语气也故意带上一丝不耐烦。
“慈悲纳海!贫道并非有意不肯正面示人。只是……”
【道袍太宽大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肌肉轮廓是怎么变化的,不过隐隐约约,可以感觉他的腰杆一起旋转,脚跟微微抬起,交,这是要移动——】
“只是什么?”他心中升起防备。
“贫道早年立下了规矩,不是教友,则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陈翎听了,持剑的手故意晃一下,表现自己的浮躁不满,他张口就道:
“啰啰嗦嗦尽说些劳什子废话,什么教,我入了就是。”
【这家伙还是想攻击我,之前都是在引诱我放松警惕。】
如果不是超过常人的感知让他 捕获到对方袍子下的肌肉细节运动,他恐怕真的就上当了。
“王小友,可知道有种刑罚,刺刻面容,以墨蚀之。使其容貌尽毁。谓之墨面。这过去干戈四起,从军的要在脸上刺字。”
洗墨道人缓缓挪起脚步。敞开的门扉中,一缕月光立刻洒落下来,晃了陈翎的眼。
啪嗒!
就是这一晃,眼前的人便没了踪影。
“你——”
陈翎一抖剑身,双手持剑,护着身前。
耳边传来凌乱的风啸,过于敏感的感知反而被气流的无规则变换迷乱,‘嗤’的一声即默,陈翎才一晃身子,左肩的外套被整个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肩头。三道刮痕沁出的血液在空气中逸散。
“他妈的……”
来不及思考和辱骂下去,刚刚差点就没命了。陈翎只知道现在大家已经撕破脸了——不,或许一开始就只是客套而已。
从爆出名字开始,这场战斗在所难免。
眼角隐约捕获到一个影子,他抬手一剑点出,那东西便如大雁一样极其流畅自然地向后飞去。剑尖凿击在案台上,实木的案板便被硬生生劈开一道裂口,砸落在地上,发出清鸣。
叮————
又是‘伏’的一阵风声响起,陈翎脚下颠起一个蒲团,朝对方砸去。只见那人影只是一甩胳膊,在空中硬是撕出一道空气的裂缝,连带着蒲团一起从中均匀切开。
噌!
蒲团一分为二之后,却是重雨剑借着掩饰一剑刺来。那人袖子一卷,硬生生将剑刃缠绕,四指回拢,隔着一道袍子夹住剑脊,旋即,陈翎便从剑身上传来一股奇异的震荡——如果不是他用绷带缠住了剑柄,此刻怕是剑刃掉落在地。
他索性放弃抽出剑身,鼓足力气朝对方一踏,另一手道袍一甩,袖子如铁砂袋一般轰击而来,陈翎心下一惊,连忙矮身躲开,那袖子便轰击开土胚房的窗户,轰鸣之下,烟尘溅起,陈翎见状不多迟疑,在这种狭小地形,长兵器施展不开,连忙翻身跳入院子中。
“小友休走!”
陈翎后半只脚还没来得及迈过窗户,被一爪擒住,陈翎前脚方才落地,被扯拽着愣是拔起一个一字马,那道士若是狠厉,此刻已经出手掏了下面。
【滚!】
怒火升腾。
陈翎一剑刺入泥土,借助坚固的剑身为着力点,索性向前方腰就地翻滚,借助向心力直接将道人从庙里甩了出来。
伏————
洗墨道人就如蝙蝠般张开衣袍,在空中略一旋转,调整身子落地,长袖一卷,荡起风沙砸向刚刚翻滚起身的陈翎面容。
【该死的,杀我者宫崎英高,《黑暗之魂》害人不浅!】
陈翎结结实实地被污泥砸了面孔,他可算知道为什么现实在没有人用翻滚躲避伤害了。
全·是·破·绽!
道人借势一把按住他的头颅,往自己抬起的膝盖上砸去,陈翎一晃头,双膝拟跪地,实则迅速盘旋,借着右手上缠绕着的绷带把剑刃整个从泥土中引出,落入手中!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