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难以置信。
当啷。
连绷带都拦不住重雨剑,原本美丽的剑刃跌落在雨水浇灌的淤泥中,显得格外可怜和卑微。
“寻仙求道者,古之谓方士,民间称炼气士,彼此间称道友。”
洗墨立于暴雨中,破烂的衣袍滴雨不沾,无颜之面滴雨不沾,蓝色冠冕滴雨不沾,仿佛若遗世独立,一股截然不同于此世界庸俗的超然洒脱便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
“但是,你可别要高兴的太早,修仙修的是长生,长生便是依着命格所指示前行。回归到命宫正道,便可成延年益寿。
“你命格里有帝皇之色,却不曾生在帝皇家;
“你命格里有擅歌舞曲艺之能,但你却不一定五音齐全;
“你命格里有浪子情种之本性,可你生的却是一副自私自利的冷血之心;
“王秽镣,你命格为上乘,可谓百里挑一,可你命理自体相克,致使你改命难度为常人数千倍、数万倍,以凡人之力,这辈子你连炼气都做不到。”
陈翎已经茫然了。
“所以呢?”
电光照亮了无颜的面容。
“你命中缺土源之本,火、金、水、木构不成循环相生,不到半年,你便会尝到心火过盛之苦,而加冠之日,就是你死期。”
啪嚓!
天地色变。
洗墨平静的声音在雨中回响:
“你我已经不必因为这些凡人间的世俗法律而争斗,还是你以为,你真的能斩我这一具肉泥塑像?”
哗啦————铮!
重雨剑从泥水中拔起,在一片昏暗中朝着对方轮廓扎去。
噗。
剑身没入土墙,陈翎橘黄的眼中立刻扫向背后。
“你眼中燃烧着火,怒火攻心,愤怒会加速你的死亡。”
洗墨在他背后背手而立,淡淡说道:
“除非你愿意与我一般,墨面塑身,依据这神君香火祭祀,香火不断,肉泥塑像不毁。”
吸…………呼…………
陈翎深呼吸一口,看了一眼剑身。
【……是的,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自己自欺欺人,说这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修士,不知痛觉,香火不断则肉泥塑像不毁灭,倒是也可以解释得清楚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
洗墨道人借着黑潮社的帮派混子上门供奉薪火,所以才纵容了他们在这里储藏毒品,作为中转站交易。
不恋凡俗的修士,肯定不会因为区区毒品而乱了心神。
“从上一次见到王小友,我便觉得你有出色之处,没想到会是如此上乘的命格。”
洗墨道人并非只是见猎心喜。
仔细想想的话,如果他能拉着自己一起处理这档子事,是双赢没错。
自己也可以像对方一样,不怕疼痛,不需要接触太多人,甚至可以远离加班996,远离资本主义世界的压榨剥削,不需要付钱消费,只是每天有香火祭祀,便能长久活下去。
这么一想,洗墨道人说出这种话,看他的衣服样式,确实有一股上世纪的道袍影子在……
不论怎么想,加入对方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道长。”
陈翎思忖片刻,已经有了答案。
“慈悲纳海。”
道人打了个稽首。
“嗯。我明白了,这一切的事情,最终还是因为凡人的情感倒拖了后退,飞行的猎鹰不会注意到地面上蝼蚁的鄙视,羽化登仙自然不忌讳凡俗道德法律的限制。”陈翎清楚地说着。
洗墨道人暗暗称赞。
“所以,我决定把你宰了。”
陈翎从雨水中拔出重雨剑,暴雨配重雨,如同亲娘见了出嫁的闺女,把剑身的污泥血迹冲刷了个干净。
“——王小友,你可是昏了头?”洗墨道人为之一怔,反而疑惑地问道:“你哪来的勇气来杀我这具肉泥塑像?”
铿锵!
“勇气啊……”
陈翎横过来剑身,贪婪地咬住剑刃,锋利的虎牙钳住剑锋,手臂缓缓地向下抽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旋即响起。
刺拉————————叮!
他砸吧俩下两排上好的尖锐白牙,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自然而然的微笑:
“那种东西我没有的,我只是觉得把你宰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开心?”洗墨道人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王秽镣,你要的仅此而已?”
“我不叫王秽镣,这是我网名。”陈翎的心中已经压抑不住,身体中积累已久纯粹的破坏欲望。橘黄的眼透过雨幕,仿佛盖上了一层血色:
“我叫陈翎!”
直到此刻,陈翎心中已经别无他想。
什么修仙,什么命格,什么什么的。好复杂啊,肯定是什么怪力乱神的玩意儿。
有又怎么样?
回归本心,陈翎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你以为,我是因为正义感来杀人的吗?”
陈翎一剑横扫,脚下险些打了滑,稳定身子,他集中注意力,橘黄的眼中不断地尝试锁定洗墨道人的踪迹。
“我惩戒这群贩卖毒品的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和法律、世俗道德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那家伙速度太快了,即便是下雨也不能阻拦对方的移动。而且对方都说了自己是肉泥塑像,不惧疼痛、不怕水……】
【……慢着。】
【是肉泥塑像,还是肉、泥塑像?】
陈翎冷冷一扫对方的伤口——鲜血只是缓缓涌出,并且沁湿对方的衣裳。
【那道袍只是避雨而已。并不能让其他液体绕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结合一下肉泥的特性,嗯……嗯!】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
叮!
“慈悲纳海。”如精钢似的一根食指弹开他的剑刃,清澈的剑鸣在雨声中也格外明显,洗墨道人惋惜地叹了一声:“贫道一片好心,愿意引你入仙途,此等举动,想必就是命理之数,天命难违啊。”
陈翎旋即转动剑身就要当头朝对方砸下,洗墨道人立刻抬手就要卷起袖子时,陈翎蓦然撤了剑势,扭身朝土庙中奔去。
“陈小友既然无理可谈,那么休怪贫道无情了。”
洗墨道人一甩衣袖,穿雨入堂,却不见陈翎踪影。
“嗯?”
他背后若有所感,原地陡然移开位置——苍白银影斜射而来,电光石火间钉入地面的石板中,洗墨道人挥着袖子,就要转身,才发现自身有些许不对之处。
衣角……不知何时被液体浸润了。
“这是——”
约摸是刚刚打翻了灯盏,灯油沾染其上,不过无伤大雅。
噗!
他正要再次移动,陈翎却从神像后方端了油盆朝这边飞快冲来!
“观察倒是细腻!只是这手段,哼!”
洗墨道人冷哼一声:“雕虫小——”
陈翎将泼未泼时,从地上一把带起重雨剑,扭身旋剑朝他迎头劈下,洗墨道人早已看透了这一动作,伸出手指,就要弹开时,陈翎却一晃身,把油盆朝他迎面泼来!
哗啦!
暗黄的灯油顷刻间伴随着盆子的倾斜摇摆,在如此近距离之下,把洗墨道人整个浇了透彻。
叮铃铃铃————
剑刃在地上迅速摩擦出火星,陈翎一边掏出拆下来的手机锂电池朝对方丢出去,一边抬起升温的剑锋,朝着半空中的飞起的手机笔直刺去!
嗤!
剑刃干脆利落地穿透了锂电池,不到半秒,陈翎就感受到剑身上传来某种剧烈的震动和高温,浓烈的黑烟旋即飘起,洗墨道人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根本是个死角,一身灯油的他立刻就要砸开门窗往外跳去。
“你·要·去·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