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七、哈——四百九十八——”
汗水浸透夜欣荣的头发，纪佑瑰小姐捧了一杯咖啡，嚼着切片的苦瓜，坐在高处的天台上眺望。
“四百九十九——五…………百！”
哈啊！
继两个小时的平板支撑、五公里的冲刺、五百个俯卧撑后，又做了五百个仰卧起坐，夜欣荣已经累倒了。
“哈呼……喝啊……哈哈……啊……呼……”
肺部如同塞进了无数块烧红的煤炭，刺痛和灼烧感之余，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大脑连思考都做不到，只顾着反馈痛苦。
他的额头贴紧天台的地面，仿佛枕在了城市的上空。
纪佑瑰小姐从未看过一眼他。
还不够吗？确实，自己的体能太糟糕了，就算是文职警察，也不能糟糕到这个地步。
“我不行了……”
甚至不敢咳嗽，一旦咳嗽的话，肺叶都会吐出来，整个心脏都要爆炸。
[我要死了，我这样下去一顶会死的，卡着时间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还是在完成了这么多项目以后，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纪佑瑰小姐，今天就……”
“那你不行吧。”
纪佑瑰小姐的美丽在风中飘扬，她身上有着蔷薇的香气，风也喜欢这股气息，偷了一束拿来给大家分享。
她粉红的双眼仿佛倒映着某个凶狠狞恶的怪物形象。
——风好像在这么告诉他。
不，不是风，是自己的心这么觉得。
“……是。”
不想让纪佑瑰小姐落入格林恩慈那种混蛋手中。
那只是个人渣，一个邪神，残忍地进行着无端杀戮。
[就算是黑帮分子，也是有人权的，一下子杀死那么多人……这样的怪物只能称之为人类的敌人。]
如果纪佑瑰小姐被那家伙的利爪拥抱着，一想到那样可怖的景象，简直比死亡还要可怕。
不。
虽然这样说起来像是背叛了我对纪佑瑰小姐的爱，但是，我还是想到了那些被杀害了生命的人。
后续的跟进调查显示，格林恩慈重点搜索了杨定波一个人。
但是，他却杀害了36个无关的人。
那些人本来不用死，哪怕他们是黑帮成员，但是杀死他们的权力应该是由警察和国家持有的。
就算是神又怎么样？神就可以随便夺走人的生命了吗？
那样残忍地杀戮人，真的就对吗？
“纪、纪佑瑰……佑瑰小姐。”
他一口气没上来，迷了半天，才说道：
“格林恩慈是罪犯。是恐怖分子，我们这样的警察要逮捕和击毙他才行！”
“你在说笑吗？”
纪佑瑰背着手，粉色的眼眸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格林恩慈难道不是最大的慈悲吗？”
不是的。
“格林恩慈到来之前，夜火城的治安就好像是公共厕所的马桶一样，不论是谁都可以肆意践踏。”
警察打击犯罪，法律审判判刑，这种事情早已约定俗成构成了现代的社会。
“你戴面具戴的太久了，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突然有一天，一个家伙打着神的名号出来执行自己的正义——那不是正义。
“夜欣荣，你是酒。”
那只是自我主义的发泄而已。
“当然，当然，我是……纪佑瑰小姐的酒。”
夜欣荣咬着牙，拳头杵着地面，要先努力双膝跪地，才能站起来。
“但是，纪佑瑰小姐，我在成为你的酒之前，我还是个警察。”
“人是会害怕的啊。我面对格林恩慈的残暴杀戮，普通人也害怕。多少孩子如果知道了格林恩慈杀人的事情，会对警察失望。如果人们知道，格林恩慈的出现反而打击了犯罪，那么社会才会一团糟啊。”
“那不是英雄，只是个恐怖分子。不，如果他真的是神的话，那也不过是草菅人命的邪神。让人害怕，不能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的神，有什么必要存在！”
夜欣荣捂着嘴，他控制不太住自己的口水分泌，隐隐也有一种苦水在喉咙里沸腾的感觉。
“是啊。”
纪佑瑰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害怕。”
“我……”
夜欣荣哆嗦着嘴唇：
“我害怕的不得了。格林恩慈在我面前将人类引以为傲的子弹用落后的冷兵器切开。我打空了整个弹匣，一边颤抖着连换弹都装歪了好几次，一边还要注视着他的身形，生怕他一剑砍下我的头。”
“但是。他已经杀了37个人，大部分人被开膛破肚，脑浆和血肉迸溅，像是屠夫去了垃圾场一样，人间没有了一丝人样。”
“谁都会害怕。人类都在害怕。他从不说话，偶尔吭声就是那种诡异的调子。很多人被那种声音折磨得失眠。那种强大的家伙……不该是人类，也不是人。是被人理所当然害怕的。”
“但是。”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人比我更害怕。”
他红了眼眶，似乎是悲鸣一样喊着：
“我不想输给那家伙！我想把他杀了！不论是为了纪佑瑰小姐，还是为了更多人。我想砍掉格林恩慈的头！我迄今为止的人生，直到遇见了纪佑瑰小姐才有自己决定的想法。我觉得，这时候我才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我可以按照我的想法做事情——去向您求爱，去为了这份爱付出什么，还有……去保护别人。”
“纪佑瑰小姐……请继续训练我。”
他双膝跪地，颤颤巍巍才磕了一个头。
叩。
纪佑瑰搁下咖啡，从口袋里取出淡金色的别针。
“天主剑，地绝刀，人间正道霸王枪。”
纪佑瑰呢喃道：
“人类总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她随手一甩，胸针就落在了夜欣荣面前。
“哈啊——这是？纪佑瑰小姐，这是……”
夜欣荣一把捡起别针，轻轻嗅了一下来自纪佑瑰小姐的气味。才疑惑地问道。
“刀怕入魔，剑忌痴狂。舍命出枪。”
纪佑瑰随口说着，她轻轻把玩着白色的杯子：
“用刀如果堕入魔道，就能够和剑神决战的资格。”
“……魔道？”
“把一切都献给心中渴望，葬送掉无谓的情感。肆意张狂，就是魔道。”
纪佑瑰歪了歪头：
“你的话，把生命献给它就好了。”
“生命——”夜欣荣一怔。
“拿出你的命来喂刀。”
纪佑瑰轻轻弹了一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做不到，就把它扔了吧。我也会把你扔掉一样。”
“不！请不要这样！”
夜欣荣捏住这根淡金色的别针：
“我……我其实什么都不懂。迄今为止，遇到了纪佑瑰小姐，我才知道独立思考是多么幸福。”
他抱着手，将其揣在心口：
“离开了纪佑瑰小姐，我就觉得痛苦……诶，你也是一样的吧？”
他不自觉地说道：
“不想被人抛弃掉，是的……那就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
“格林恩慈，对，那家伙，拿剑的。”
“你答应了？”
“我，有点惊讶……你这么快就——我知道了，是这样啊，这样，这样。”
“那么……吃掉我吧。”
“我脸上有东西？”
夜欣荣随意摸了一把：
“是水了，可能要下雨了。”
“泪？不至于的不至于的，我……是有点害怕，但是有人肯定比我还要害怕。”
“既然那么多人都在害怕格林恩慈，我就要勇敢起来去杀掉他。”
“名字？”
夜欣荣笑了笑。眼眶被水打湿。
“日夜努力，欣欣向荣，我叫夜欣荣。”
“你呢？”
“这样啊……你和我还挺像的……会对我的身体好一点吗？”
“——谢谢。”
夜欣荣鼓起勇气，举起胸针，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啪嗒。
纪佑瑰抬起手：“没有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