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时候，陈翎一般坐地铁。
他走路到十号线，戴着耳机，里面放着大众并不热衷的冷门歌曲。经典摇滚、灵魂金属、古典音乐、二次元动漫歌曲、电影原声，乱七八糟的，就是没有潮流。
这并不是一种很酷的体验，到了教室，人们的欢喜讨论和你无关。
“你知道那个明星出轨了吗？”、“真是人设崩塌。”、“早就说了不要随便追星。”
几年前人们把追星、武侠小说、电影视作是洪水猛兽，几年后追星、武侠小说、电影几乎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追赶潮流的人永远在追赶，那些经典永远是经典。
他看书，从图书馆左侧，一路看到右侧。再从右侧一路看到左侧，才会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迫近的修卡……地狱来的军团……”
他哼着无人了解的歌曲，回到教室中。
陈翎的座位是在靠窗倒数第二个，只有他知道这个座位在原来的动漫里是主角的座位。
他打开手机，推送的是不认识的动漫，于是又把它丢了回去。
他坐在位子上，开始看书。
老师讲什么课跟他没关系，他只是看书。
前排座位空荡荡的，该来的人没有来。
下课了，他把书还给图书馆，然后回家。
带着耳机，听着没有歌词的古典音乐。
地铁上的人各色各样。
然后回家，浏览网页，打开《代号·红》的游戏程序，重复着在一个规则内不断重复的反复刷素材——过关——刷素材——过关——刷素材——过关。
真可笑，什么时候游戏也像上班一样了还要人主动来买通行证自己买任务做。
他关了游戏，什么也看不下去，躺在床上，睡觉。
想买自行车。
第二天他坐了地铁，去买了一辆红色的公路自行车。
堵塞的交通。
手扶着车把，他静静地踩着脚踏，白色的黑色的蓝色的轿车被他自然而然地穿过。迎面而来的风刮脸生疼，和刀子一样。
天冷了。
他想。
天冷了，所以想吃东西。
他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开始做自己拿手的饭菜。
将吐司面包用刀杀死，肢解了尸体，混上烤肉酱，在碗里搅拌搅拌。
“我先吃了。”
他随口说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
他拿起筷子，夹起这一捧绝世佳肴，咸香的味道被鼻子捕获了，让口腔两侧分泌出口水。
放进口里。
咀嚼。
咀嚼。
咀嚼。
啪嗒——
陈翎站起身，将自己平时完全不在乎的食物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吃不下。”
味蕾和胃都抗议着，平时完全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制作的果腹食物，如今一点都吃不下。
再也吃不了，这样的食物就像是恶心的蛆虫在公共厕所的下水管道中进行产卵一样。
陈翎伸出手，用指甲扣着自己的口腔和牙齿内侧，抠不干净，索性扭过头，在水龙头下冲刷着。
噗呲！
他的牙床嗑在水龙头上，疼得他一口咬住了水龙头。水从鼻子中喷出，溅在镜子上。
“我一定吃过比这更好的东西。”
他的额头靠在镜子中的男人脸上，俊美的脸像是稻草娃娃一样干枯枯萎。
他的身体泄了气，枯死的白杨垂下头。
陈翎跳下楼，又去骑自行车。
他穿行在像海一样的湖边上。
披着彩霞，天上是白鸥、鸽子、风筝。
客机从机场起飞，他抓起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侧脸。
手机的眼中是自己和客机并肩在地上飞行，逆光的背影像是被小说被撕掉了的那一页。
“喂！”
一个老人出租着潜水服，他拿起氧气瓶，诱惑地说道：
“天这么冷，要去潜水吗？”
陈翎丢开车把手，翻滚到他面前，他一拳打倒了老人，抢走他的潜水器具，然后说：
“潜水？我这里只是湖啊。”
“潜水是要保护安全的。”
老人的头颅在地上滚来滚去：
“就算是再浅的湖，也不是值得人类用生命去居住的地方。”
“潜水难道是很痛苦的事情吗？”陈翎抓起老人的头，认真地摆在面前问道：“人根本不住在水里，为什么要往水里去。”
“不，潜水很快乐。”老人的头颅回答。
陈翎问：“如果一个事情会给你带来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痛苦只是为了换得快乐。”老人说：“人类是一种渴望着占有一切的动物。”
“痛苦也是占有吗？”陈翎问。
“一切快乐最终的源泉都来自于占有。”老人说：“要潜水吗？”
陈翎问：“湖底有什么？”
“不知道，有龙宫，有美人鱼，有宝藏，有希望。”
砰！
陈翎带上脚蹼，装上氧气瓶，跳入湖里。
水底真美妙。
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是你的湖啊。”
老人的头颅变成了美人鱼，用贝壳当内衣。
“没有宝藏，没有龙宫，我给你变个美人鱼吧。”
“不要。”
陈翎说：
“我感觉潜水一点都没意思。”
“真的吗？所有人都喜欢潜水。”
“所有人都喜欢，我也要喜欢吗？”
陈翎跳上水面，流畅的就像蛟龙。
“你为什么不喜欢潜水！？”
陈翎扶正了车把，他踩着踏板，向夕阳的地平线飞行。
美人鱼酥胸饱满，身材苗条，她飞在陈翎的审身旁，对他咬着耳朵，掐着嗓子，发出萝莉一样奶声奶气的声音。
“牙齿会变成女孩子，枕头会变成女孩子，水杯变成女孩子，电脑会变成女孩子，空气会变成女孩子，核弹会变成女孩子，食物会变成女孩子，朋友全部变成女孩子，杀人的枪械变成女孩子，杀人犯变成女孩子，女孩子变成女孩子。”
陈翎一甩头发，然后乘着夕阳，也变成了女孩子。
她容貌美丽，一头月光编织的白发，暗红色眼眸，身材凹凸有致，只有十四岁的模样，微微一笑露出吸血鬼的小虎牙，头顶生出龙角和猫耳朵，情趣衣服一样的洋装除了没有露出重点部位，什么都露了出来，纤细的腰肢烙印着爱心的双翼般纹路，中间的花纹位正好位于子宫上。背后的身体上延伸出九条尾巴，一开口便是沁入人心的丝丝甜美音声：
“水底都是女孩子。什么都是女孩子，这就是人们希望的。”
美人鱼立刻变回了老人的头颅，他带着怨念：
“真是的，这个世界上全是美少女不好吗？全是美少女，就没有战争、死亡、杀戮、屎尿、血腥、恶心、压榨、剥削、仇恨、憎恶和背叛了。”
“那样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
她骑着自行车，湖水中爬出九头蛇和客轮，天空中的龙骑士和歼二十战机并驾齐驱，赤色的旗帜在头顶星空的每一处都绽放。
“我不潜水。也不拒绝水里的东西。但是我不会穷尽一生去潜水。水里的鱼儿自然会选择水去相处依赖。”
她的背后张开翅膀。
“我不想在浪潮上，但是我会在街头，我弹吉他，唱摇滚，从猫王、齐柏林飞艇、性手枪、克里姆森国王、TheClash、涅槃、绿日，然后把吉他一摔，穿上燕尾服，在维也纳弹奏德彪西的《月光》、贝多芬的命运。然后回家一个人翻着《城市猎人》的漫画。”
“你不喜欢潜水吗？”
“潜水很好，有益健康。如果人生只有潜水，那太无聊了。”
陈翎松开手，捏了捏胸前的存在：
“你看，真有了这东西，一点都不惊喜了。”
骑摩托的人追逐着哥斯拉超越她。
“我可能会潜水，”陈翎说：“潜水虽然不是必需品，偶尔体验一下没有什么。我骑自行车，我看书，我打游戏，我吃东西。我想要什么就要去做什么，我丝毫不想被人冠以‘陈翎是个xx’这样的标签。我在我想变成什么样子的时候，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就一直这么变成女孩子吧。”
“随意，性别挺无所谓的。”
陈翎说着，一撩头发，血红的美目露出傲娇的神彩：“才、才不会真的喜欢这样子的！真香——什么，我会喜欢上男孩子？开、开什么玩笑——老公不要跑！”
她跳下车，伫立岸边。
那美丽的惊心动魄的身姿倒映在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