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就是无拘无束的怪物。想要什么就会去做什么。”
她摘掉鞋子，投进湖底。
“BOOM！”
她说。
天地间亮起来第二个太阳，毁灭的云烟瞬时间席卷天地。无边的灰烬掀上云霄。
“我的内心中充斥了毁灭一切的愤怒，每时每刻我都好奇想要抓住宇宙黑暗的规则，这世界太伟大，我想自己的身体永远存在，我想要跳出来我为主角视角的那本书，掌控我自己的一切。”
她伸手捏住太阳，用他点燃白色的头发，折断了角，撕烂了猫耳，双手抓住上下颚，将自己的身体从中分开。
“欢迎出生。”
死去的女人尸体中，他又回到了人间，赤着身子，随意行走在湖边。
“你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哦。”老人的头颅又追了上来。
“我现在不想潜水，”他说：“但是我再也不能回到那个有人给我做饭、唠叨我、催我认真起来、却打不破传统观念的人。”
“你真无情。”
“我很有人情味。”
陈翎说：
“我已经吃不下过往的任何垃圾食品，再也不会购买动漫游戏联名的东西，我骑自行车环过湖边。我生活很健康了。所以你能回来吗？”
他没有回过头，伸出手，从路边想要揽住影子。
影子从他指尖划过。
“你看，”陈翎说：“你其实从来没有接触过自己的影子。”
他站起身，披了件外套，踹在兜里，继续行走着。
老人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别回头，活下去。”
陈翎行走在时间的河水中。
这里永不倒退。
“为什么你要活下去？你又不潜水。”
“人一出生就是去死的，活下去多一点时间，就能都看一些东西。”
陈翎说：
“骑自行车、潜水、打游戏、看《女孩子的我变成男孩子后超受欢迎并接受了女高中生的告白》，每一天即重复，我的生活每一天都很单一。我也不只想过着重复我生活的日子。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必不可少，犯罪、战争、黑暗、死亡、屈辱、痛苦、糖果、可乐、汉堡、宫保鸡丁、小酥肉、韭菜、香菜、科学、迷信——如果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我一点想要活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人活着就是去死的，世界还是要精彩纷呈比较好。”
“那么这个世界怎么样？”
陈翎停下脚步。
洛雯雯站在他的面前，她背着手，头一次见到她穿起长裙，风舞动她的裙摆，她的头发变长了，轻轻撩起，面颊带上了醉人的酡红：
“羽子，喜欢这个世界吗？”
她语气好温柔，一看就是会给自己做好吃的饭的人。
哎？
他眨巴着眼睛。
洛雯雯背着手，站在他的床边，并不算很漂亮，只是清秀和英气的脸上看到他醒来，立刻浮现出温柔的表情：“真是的，叫你半天都不起来！”
“我睡着了吗？”
“饭已经做好了哦。”
洛雯雯轻轻低下头，她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案板的木屑、切菜的菜汁、割肉的血气、一股朴实的劳动气息，带来的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动。
就好像……一直很熟悉的感觉。
“羽子哥这个称呼我不喜欢。”洛雯雯坐在他的床边，用手帕仔细擦去污秽，她端起陈翎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温柔地说着：“翎就好，翎是最好的。我喜欢美丽的翎。首先是因为翎是翎，翎的美丽才显得格外惊喜。”
“影——”他顿了顿，茫然了片刻，摇摇头，下意识说着：“雯雯。”
“起来的话，我们来吃饭吧。”
洛雯雯牵起他的手，拉着他来到餐桌，精致美丽，让人垂涎欲滴的满桌饭菜，立刻就让陈翎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他抓起碗筷，正准备动手——
“真是的。”洛雯雯轻轻弹开他的手，用一种似曾相识的口吻嗔怪着：“连饭都不吃怎么行呢？碳水就是快乐，糖类就是生命。”
“饿。”
陈翎下意识地委屈说着：
“我就是饿了嘛。”
“嘘！”
洛雯雯竖起食指：
“食不言，寝不语。要乖乖哦。”
“嗯嗯嗯嗯嗯！”
他耐着心，坐在原位置上，看着洛雯雯轻轻挽起袖子，打开神奇的电饭煲，从里面舀起一勺，知道给他的碗里盛满了米饭，还结结实实地压了压：“多吃一些。这是混了红枣、小米和黑米一起蒸熟的杂粮饭，味道不一样的哦。”
好吃。
叮铃咣当的碰撞。
好吃。
筷子在口中和碗里往来不息。
好吃。
这才是人类应该吃的东西！
“好吃……好……吃……咕噜——唔啊！”
他有点噎着了，洛雯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递上来一杯冰可乐：
“吃饭注意点哦！还有，饮料可不要多喝。”
嗯。
真是，前所未有，如此美味的一顿饭。
美味的让人高兴，高兴的让人感动……
他咬着肉，眼睛突然间模糊看不清东西。
“嗯？”
他的动作僵直住，脸庞滑下来两道水的痕迹，眼睛也被润了，有些温热和刺痛。
“被溅到了吗？”
洛雯雯立刻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别动。”
随即，她低下头，轻轻吻住他的左眼。
滋。
洛雯雯的双唇有些冰凉，像是水中的莲花一样，她很认真地吻去了自己眼眶中的泪珠，然后是右眼，随后抬起手，捧起他的脸，用手指抹平了泪的痕迹。
“很痛苦，很委屈吧？”
雯雯坐在他身边，轻声说着。
“……没有。”
他别过头，没来由地身体颤抖起来。
“翎。”
雯雯摆正了他的面孔，认真地说：
“我喜欢你哭泣的样子，但不是因为你的眼泪，只是因为你很美。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美丽，不希望你伤心。”
她张开双臂，就好像天使张开了翅膀。
“有什么委屈难过，都可以跟我说。”
“真没什么。”
他摇摇头。
雯雯歪了歪头，站起身，走到他椅子背后，轻轻从上方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头颅包裹在自己心间。
“乖孩子。”
她说：
“如果难过随时都可以哭，坏孩子的哭泣是给自己哭的，好孩子才会为别人感到难过。”
陈翎一怔。
“我也是坏孩子了。”
陈翎若无其事说着。
“真的吗？”
洛雯雯低下头，脸庞贴在他的额头上，她的头发果然长长了，垂了下来，遮住了陈翎的面庞。
这样，他再也不会被看到了。
过几秒钟，餐桌旁传来很轻的一声：
“活下去。”
他艰难说着：
“我只知道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