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列车达到前方，是汐纹山站，去往汐纹宗的游客，请走C1口……”
活下去，就可以看到晚上的夜空。
“嘟嘟…………喂？是，是我，谭涧秋。”
活下去，就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
“陈翎，我已经向寻长老询问过了。”
活下去，是她对幸存者最后的祝福。
“到了。”
当他穿过游客密集的景区后，一个小道童已经等候多时，他朝自己作了一揖，随后一声不吭地引他穿过栈道索桥。
早晨七点的汐纹山还是一片云雾，嶙峋峭壁其形如犬牙呲互，崎岖轨迹，多歧路，孤身一人难寻出处。
会天小雨，石板湿滑，山间若腾蛟起雾，云龙原驰，虎伴风啸，有古松奇岩怪柏之绝境，
“危乎高哉。”陈翎一笑：“贵宗不愧为夏炎第一剑门，此地风之所息，云深不知处。鹤鸣，鹰唳，远世俗铅华之呕哑，近天地自然之灵秀。今日所略所闻，无不令某折服。”
“道友说笑了。”
自松柏林间传来一中年男声，那童子也不顾回陈翎话。作了一揖便告退。
未见其人而闻其声，陈翎余光一扫：林间悠悠步行而出一位道人，衣一身干净的藏青色袍子，一头长发缠在脑后，用一根筷子钗住。如此朴素的打扮，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说话之时底气充足，待人却温文儒雅，颇有文士墨客之风骨。
“慈悲纳海。”
陈翎依着这个世界的道士打了个稽首，对方回了礼，便这么交谈起来。
“贫道名王宗思，道号集尘。在汐纹宗内门当个教习。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免贵姓陈，单字翎。令羽为翎的翎。”陈翎一抱拳：“王教习请多指教了。”
“我想也是，如你这般年轻年纪，进入内门，无非是因为寻求武功剑技，或者归入道门。”
“王教习所言极是。”陈翎说：“我正是来加入贵宗内门的。”
王宗思微微颔首：
“寻常人家可进不来汐纹宗的内门本宗，这栈道吊桥，在伏王战争时为给革命军送粮食而专门准备的，不是信任之人，是不会让其走这条路。能让童子引您进来，阁下想必是提前与内门哪位弟子或长老提前打过招呼吧？”
“哦？那不知道如果是寻常弟子，想要进内门……”
“6097级台阶，汐纹山不过是月汐山脉上最小的一座峰，寻常弟子还是慢慢延着石阶爬上来吧。”
“是这样的。”
闪鳞蛇的声音传来：
“我入门时，也是踩着石阶登上来的。连标志都没有，足足爬了两个小时呢。”
陈翎的眼中闯入了一位灰色的精灵，苗条纤细的身姿被汐纹宗制式的道袍包裹得玲珑剔透，俊俏小脸微微带起清澈汗珠和轻喘，为面颊更添微微一抹淡粉。灰色的秀发为了不妨碍运动，扎成一条侧马尾，垂在胸前。腰间佩戴了一长一短两把剑。这么一副打扮，仿佛是仙境来人间和庸脂俗粉争抢烟火气的妖精一般，美得如芙蓉出水，和水晶一样剔透。
汐纹山这么钟灵毓秀的地方，人杰地灵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
“闪鳞。”
陈翎点了点头，看向王教习：“多谢教习的讲解，我们恐怕要等一下才能再见面了。”
“正事要紧。”王教习了然。
闪鳞问了好，话不多说，领着他就往山峰更高层去。
四周屋舍俨然，山雀啼鸣与读书诵经声交织，半山腰开垦了些梯田，似乎也构成了某种自给自足似的生态体系。
“林影小姐的家属怎么样？”
行走了片刻，闪鳞出声问道。
“我没有去，大概是很难过吧。”陈翎单肩扛着背包，似乎和那些游客没甚区别。
“对于我们来说，林影小姐只是朋友，但是对于家人来说，这个名为‘影’的孩子是心血、是时间、是最重要的生命。”闪鳞目光闪烁：“我当时……应该拦下来公孙师兄的。”
“你不用自责自己。”
陈翎理所当然地说着：
“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会选择削掉她的头颅，公孙师兄做的不是很好吗？后脑贯穿，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好冷血。”闪鳞无意识地拉开了和他之间并行的距离，灰眸中浮现复杂神色：“林影小姐……至少是真心爱着你的。”
“是。”
“没有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她跟我说要活下去。”
“我们也是一样……为什么那么好一个女孩子，要受到这种痛苦的待遇？为什么死的人一定要是林影小姐呢？”
哗啦啦————
正在洗衣服的几个汐纹宗弟子将污水递给一旁的农户，水流马上就灌溉给了农田。
“闪鳞蛇。”
“怎么了？”
陈翎说：“你觉得为什么她会想要说出来的是‘活下去’？”
“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闪鳞眯了眯眼：“那种姿态的怪物……我当时是怎么有勇气去战斗的？大概是因为愤怒，不忍心看到影子是那种姿态。实际上……我们是不是应该该等一等？”
“等什么？”
“后面的事情……”
“后面发生什么了？”
陈翎眨了眨眼，满脸疑惑。
闪鳞顿了顿。
“没有……诶，说起来真奇怪。我们是怎么，从‘惊蛰’手里逃脱的？那家伙是被导弹击中炸死的吧？临死的时候，逃进了海里。因为是从潜艇里发射的导弹，所以没有被正式察觉出来。”
“我记不大清了，这种事还是最好不要谈起来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和师兄决定杀死了林影……”
闪鳞抿了抿嘴：
“太突然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人，立刻变成了那样丑陋的怪物。如果说，为什么她一直重复说着‘活下去’。那么大概是因为活着才能有未来吧？”
陈翎说：“因为在她恋爱之前，她先是一个女儿，一个姐姐。”
“这样啊。”闪鳞低吟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那种冷漠的人呢。”
陈翎没吭声。
对于影子——林影同学的死亡，其实他不是很伤心。
是悔恨吗？不，不是。自己对于林影同学的感情具体来说就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饲养了几个月的兔子因为自己的养殖失误而死去。又或者是如《烟火·夏天·我的尸体》一样。
陈翎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夏天·烟火·我的尸体？》”
闪鳞疑惑地看向他。
“一本治愈向的恋爱轻小说。讲述了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之间的爱恨纠葛。”
“真巧，你们之间也挺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