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陈翎随意说道：
“闪鳞有想过这种问题吗？”
他话题转移的方式就好像给咖啡续杯一样，理所当然地做着脸皮薄的人不敢说的话。
“想过什么？”
“以前，有一个伟大的文学家和爱国者，他叫屈原，他为了国家奔走相告，不惜得罪权臣和贵族。倾尽一生，自己却被流放，一直主张对抗的王国攻入了他的祖国。屈原悲怆万分，共赴国难，跳进江里了。”陈翎说。
闪鳞并没有什么感触，美丽的额头轻轻点了点，轻启朱唇：
“真是，好悲伤的故事。是天蛮时代的传说吗？”
陈翎眼神黯了黯，他笑了笑，随口说道：“是吗？大概是吧，屈原在这里大概就是天蛮人了吧。”
他语气中带着的落寞只是停留了一瞬。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屈原这样伟大的爱国者，为了防止他的身躯被鱼吃掉，就丢下粽子到江里，划着龙型的大船赶走鱼虾。这一天就是端午。”
“是民俗传统啊。”
陈翎说：“但是时间似乎过得有点久了。”
“人们忘记了屈原了吗？”
“那倒没有。人们依旧过端午，这是假期，只不过不会再给江里丢粽子而是自己吃下，划龙舟的人也只是为了吉祥和竞技。人们也不能说真的就遗忘了屈原吧？”
“只有在过节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来屈原。”闪鳞沉吟。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对于屈原的死是悲伤的，后来的追忆、纪念，也不再带有爱国主义的色彩，出于对粮食的节约和环境的保护，也不会再迷信龙舟和粽子可以赶走啃噬屈原尸体的传说。但，难道说，人们就开始因为屈原的死而感到高兴了吗？”
“这也无可奈何……时代变化了啊。”闪鳞摇摇头：“归根到底就是时间太久了。”
陈翎俊美的脸上微微荡起一丝自嘲一般的笑容：
“其实不论是什么时候的人，根本就不会时时刻刻记着死者。我们纪念屈原的死去，但是从来不会在吃饭的时候一直唠叨着屈原，从来不会在上课的时候一直讲屈原，从来不会每句话里都加上屈原的诗词——但是在我们心里一直给屈原留下来了一隅。”
闪鳞转过头，凝视着他。
“我想。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念林影同学，就好像我从来不会在端午节和楚辞以外的地方想起来屈原一样。”
陈翎自顾自一般地嘀咕：
“死去的人如果一直时时刻刻地挂在心里，挂在嘴边，我想那不是什么束缚。死者不是生者存在下去的束缚。未来的人会记住一个死者，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人类是向着前方走下去的。前人给后者留下来了宝贵的遗产和经验教训，但是并不代表说前人的仇恨、苦难、罪孽，就跟后继者没有关系了。不是这样的。想要说什么‘都是以前的人的错误，跟我们现代的人没有关系’那是彻底的错误。仇恨的洗清必须是用教训和赎罪来告慰死者。仇恨的终结不在于说什么摆脱和前人的关系，而是在于后人该如何对待这份仇恨。”
“如果一直沉浸在死者的悲痛和仇恨中，那么屈原的后人干脆就把那个叫秦的已经覆灭的王朝再覆灭几次算了。不过，再怎么说，屈原也是死去了。那份精神和对国家的深爱，以及其本人的高洁品格，传世的佳作都是要遗留下来，为后人欣赏学习的。”
“正是因为接受了前人的馈赠，所以才坚持承担起对前人的感恩和欣赏，倘若屈原能够看到后来的世界是如此缤纷多彩，纪念自己死去的节日人们欢声笑语，那么他一定会比生前还要高兴吧。”
陈翎淡淡说着：
“我喜欢过端午节，所以林影死在冬假的第三天，这件事情我不会忘记，每次过节的第三天，我都会想起有个姑娘叫林影。如果真的是想要背负起对林影同学的期待，比起来每天的颓废悲伤，我就更应该过的更开心更快乐，找几百万个美少女一起到宇宙中央开后宫，倘若生者美满，死者得以瞑目。”
“那些背叛了死者遗愿，反而急忙撇开自己和前人关系的民族，还能称之为民族吗？”
“真可笑，忘记了死者忌日的生者时不时还会因为良心而愧疚，隐隐不安，忘记历史的民族——”
陈翎随意地指了指桑树，轻蔑地骂了一句：
“忘记历史的民族没有未来。”
————————————
注：
2013年7月28日在首尔举行的东亚杯足球赛韩国对日本的比赛中，面对打出‘二战日本帝国军旗’的日本球迷，韩国球迷打出写着“忘记历史的民族没有未来”字样的条幅。
另注：
2021年4月13日，日本政府决定以海洋排放方式处置福岛核电站事故核废水。
以上为单纯科普内容，与正文无关，不代表任何观念。
————————————
汐纹山确实是一座小峰。
站在汐纹山眺望月汐山脉，左侧的瀛湖峰如同巨龙的利爪一般，尖锐弯折，直贯云霄。
啪嗒、啪嗒。
脚底的石板显得湿滑，对于闪鳞这种习武之人来说也有些难顶，快速攀登了两个小时，陈翎倒是没有什么高原反应，除了喝了口水，也没停留歇息。只顾往上爬。
“再往上海拔就超过三千米了。那里已经有雪线了。”
闪鳞从怀里掏了一把花生，朝山崖下一洒，立刻引来群鸟接走啄食。
“不必再往上了，汐纹宗说是建立在山上，其实怎么想都不可能在山顶上建房子呢。”
“我想也是。”陈翎点点头。
汐纹宗的群落是背山而立。
由于冬季的缘故，月汐山脉正面挡住了海洋来的季风，山脊的背面被风侵蚀得如枯骨一般，隐隐还能看到主峰月汐峰的永久性积雪。如同少女的雪白小腿一般，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诱人。
“走这边吧。”
他们穿过一排低矮厚实的聚落，往来的人员衣着打扮却变得更加轻便单薄，大多数是汐纹宗的制式练功服。
“和公孙师兄的不大一样。”
公孙星门的衣服类似于道袍的鹤氅，只不过做了缩袖的设计，又用护腕固定，银白明月底，上有潮汐状苍蓝海纹，衣着得体，加上一头长发也是用华贵的钗子和银白的冠冕固定。显得格外俊朗帅气。
这些寻常弟子就比之逊色的多，大多数是一副短打，其中大多也是蓄长发加冠者，头发全部用网巾、粗布之类的冠冕束起来。也没有大氅，有的人甚至披了件军大衣四处溜达。
“慈悲纳海。”
见到他们到来，路过的多少会打个稽首。
这么一看，公孙星门那一身行头和寻常弟子比起来简直就如同高达和吉姆一样，太容易分辨出来。
“这里就是我们内门弟子的居住生活区了。”
闪鳞轻轻笑了笑。
“还有一些是才入门的，《月汐决》修炼尚不入门，运气锁温的功夫用不当，在这山上可是会冻死人的。”
“还行吧。”
陈翎随口道：“我还没穿秋衣。”
闪鳞顿了顿。
越过居所，便是一座依山而建，背靠月汐山体的道观。比起来山脚那处华丽的道观，此处作为主殿反而显得有些清净简洁。除了两个持剑的侍卫入定了一般矗立在原地，似乎比山下在建筑外在上还差了些。
踩过青石阶，陈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一种心情，在门口的石盆里洗了手，刺骨的水对他而言没什么感觉。随手溢出了些寒气，教掌心的水珠冻结了散去，一阵清澈冰雾便随着他甩手而扬起，让看门的两个剑士看得直发愣。
“慈悲纳海，涧秋见过两位师兄。”
闪鳞打了个稽首，才让拱卫的剑士转移过来注意力。
“那这位小友，就是寻长老和掌门要见的人了？”
陈翎一抱拳：“陈翎见过二位，没准日后我们还要共处很久。还请多多关照。”
“不必多礼，阁下内力雄厚，乃常人一生也难以企及。”
其中一人摇摇头：
“您与我等，不是一路人。”
“诶，这话可见外了。”
陈翎哂然一笑：“一个脑袋俩肩膀，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区别？”
两名侍卫随即一笑，倒也不反驳什么。
闪鳞看了一眼他，随即扭头看向侍卫：“我们已经通报过了，寻师父和掌门让我直接带他来见。”
“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