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朱砂猩红,一页黄纸如龙。
陈翎下了山,回到自己的祭神之地,摆了张桌子,每天就是看书、制符、练剑。
在自己没有得到炼气期的功法之前,修为方面没办法取得什么进展。
炼气期分前、中、后、圆满,四个阶段,正常修士开辟气海,凝气旋,自然而然就是炼气前期。
等到气旋液化,浑身血液呈铅汞之银灰色,那就是进了中期。
后期开始,真气升腾,令气海周遭凝结成晶壁,杂余的真气自然外放,在体表便可以形成一片自然而然的真气膈膜。寻常毒气、诅咒、飞石沙尘,便再也不能伤害仙人。
圆满境界,真气已经彻底盈满,此后所有修行,都是为了筑基做打算。
最近这几天,公园里来了一群老年人的音乐团,他们拉手风琴、小提琴、管弦乐,非常认真地弹奏着自己时代的记忆。歌唱老一辈人动荡激情的青春。
陈翎就在这一群夕阳红的歌唱中,怡然自乐地进行着符箓绘画。他一身古风打扮,人们就当他是个道士,还有女孩来找他合影的。
他只顾是自己玩自己的,说了一声别放上网络,她们就乖乖听话,站在一旁拍摄着他洗笔研磨朱砂的画面。
“符箓,凡人通天算地之伟业。是人无虎豹爪牙之力,无牛象筋骨之强。上俯九天,下见九渊。借金铁以为兵,借木石以为甲。然金兵虽利,犹有尽时,堡垒之坚,风尘云过便瓦解。磨剑十年不如雷动一瞬而破九霄,万里长城岂可比拟天地岁月固。修道者当食气而生,当以符箓相歌。”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画符制符,手只要端平,拿稳,丝毫不抖动。按照书上的参考,将代表自己意思表达的文字画上去。倘若再不懂的话,也就是和聊天一样。
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对九天神煞就用符箓专属的一套语言系统交流。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无非就是只有真正踏入炼气期的仙人,才能为符箓注入真气——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便没有真气的符箓,也会带有一定的效果。比如安神、驱鬼、辟邪之类。
是吧,很简单吧?
陈翎摸清楚原理以后,立刻来了兴趣。
《殉残烧却式》一本书也就和一本民法典带上司法解释差不多厚,但是也只能真正讲明白一道《烧却符》的原理和制作要点。
符箓这东西有个好处,比起直接念咒施法,灌进真气随手一贴或者给普通人拿打火机点了都能起效果。泛用性非常高的同时,多少有点触类旁通的效果。
举个例子,《烧却符》是一种火焰、高温为主题的符箓,解构一下,就能发现其中不少咒文都是和升温、集中、聚焦有关。掌握了这些东西的画法和使用,和其他的咒文搭配到一起,只要不是直接烧成灰,那就是新的反应。
简单粗暴地将其中代表‘聚集’、‘爆燃’架在一起,直接凑出来的符箓燃烧迅速,会放出刺目的光芒,稍微改造一下,就变成了连续闪光。
一想到这东西成本只是朱砂和黄纸,就能达到军用闪光弹的13连闪,再在此基础上临时改一改就能当炸弹用——陈翎玩的就更加不亦乐乎。
“我已经玩明白了。”
也许是出于他本身就主修火行功法,命中多火。常用符箓中的《神行符》、《避尘符》、《上清符》,他一个没学明白,但是藏经阁里所有记录的火焰符箓,他倒是全学会了。
原本《炎阳经》中,就存在着关于一套符阵,能够通过特定的排列顺序,如集束炸弹一般大幅增强火焰符箓的杀伤半径——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修行的毕竟只是《小炎阳经》,原本配套的身法、神通心法、杀伤术法与阵法,这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收录。
要说明这之间的差别,大概就跟你为了玩3A独占大作,专门买了PS4,到手一看是国行版的。
《炎阳经》本身不是特别高深的功法,但是如果只是讨论性价比,可谓是炼气期之前最优秀的内功法门。
符阵这东西,汐纹宗根本养不起,陈翎翻出来了一些更实用的炼丹术、炼器技巧,符箓这东西原理是那样,但是比不得炼丹炼器这种跟化学工业沾边的,什么咒文法决,多少沾点玄幻色彩,不是对于历史和文化格外了解,还得懂点美学基础的人,真的玩不来这东西。
不过也就是肯不肯努力了。
陈翎仗着自己技巧好,制符的前置学科,《符画据考》、《太乙鬼神咒》、《正一方术考》、《神鬼见闻录》、《邪咒伪经考》、《软笔书法精讲》——也就这六门而已,随便读了读就学会了。
就算是换做常人,也就是三两年就学明白了。
只可惜这边没有符阵和进阶的符咒讲义,至于其他的制符……
陈翎翻找了十几天,只见一堆常见的符箓制法中,术法符箓就这么些——《遁地符》、《地刺符》、《玄磁符》、《穿墙符》。
告辞!I'm格林恩慈,好你妈烦,这汐纹宗藏经阁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土行符箓确实构造比较简单,特别是遁地穿墙这种经典术法,放在常人眼里可比什么火球、水弹、冰锥乱七八糟的有效的多。
毕竟这东西用得好,可能兵不血刃就能把人活生生吓死。
火焰符箓,除去陈翎熟练掌握的《烧却符》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术法符箓以外。也有专门针对邪物鬼祟的《昊阳符》;提升物品可燃性、使其成为燃料的《灼炎符》;以及陈翎唯一可以使用的远程术法符——《雀唳符》。
根据他的实际释放感受来看,《雀唳符》的杀伤原理类似于模拟神兽火雀的叫声,通过叫声的震颤让物体内的水分迅速蒸发——实际上改一改或许能跟雷达一样可以辨别物体位置。
只不过,敢在狭小空间放这玩意儿基本上就跟微波炉一样。
这是一种相当狠毒的符箓,即便是开阔地带,被《雀唳符》的无形声波迎面撞上,也会让被攻击者如同被愤怒的战马践踏在胸膛上,随后则接受着身体内的分子,特别是水、脂肪、蛋白质、糖这类物质,在火雀的无声低鸣中,波动深入肌肉和血管,振荡不断地燃烧粉碎这一切,短短数分钟,肌肉就会从里到被烧熟。
和微波炉不同的是,《雀唳符》的声波能量大,穿透性强,不会被金属反射,而是直接穿透过去,除非声波被吸收,否则会一直传递下去。
虽然这个符箓的实际辐射半径也就面前40度,比人眼的视野范围还小,加上声的传递速度只有340米每秒……导致这玩意儿实际上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
说是大面积杀伤,但是窄扇形的杀伤面积和落后的速度,还不如拿一把机枪来的痛快。
但是如果是机枪,又没有这种强大的穿透性。
这段时间的制符学习,让陈翎真正意识到一件事情:
“谁再说火球术是低级法术,我特么杀了他。”
涉及到塑形、凝聚、爆炸,光一个塑形,就已经是进阶的知识范围了。
还要把这些咒文连在一起,这根本就不是新手的课程。
“麻了……最实用的火焰喷射器和火箭,对应的大概是《炎舐符》和《烈阳箭符》,这两种基础术法术法汐纹宗都没有收录。水行的法术倒是收录一堆……但是没一个能打的。”
至于说金行和木行法术,不说制符,连术法都没有记录。什么乱七八糟的祈雨、捉鬼、拘灵、捕羊、狩猎、飞箭这种术法记录了一堆。还有道士最常见的开坛做法的教科书……这些是齐全的。
“连堪舆之术都没有多少……汐纹宗终究只是练武的,不是修仙的。”
陈翎意识到这个问题,摇摇头。
外练筋骨皮的横练把式,对自己根本没有用,CR的属性加成让他只要属性点源源不断,境界不断攀升,就能拥有强健的体魄。
重要的是道、法、术。
道是修士追求的核心,咒术是沟通天地的法门,剑是习武杀人之术。
“我命里多火,次是木,金水都只占一成。土行心法术法是玩不了了,想要构成自体循环,就得从金行心经中得到。”
这事暂且搁置。
从12月11日开始,自己把建议的书,很友好地放在了各位夜火城达官贵人床头的时候,结果已经大差不差了。
惊蛰的出现对于夏炎王国有什么的震惊——管我什么事?
只需要一艘战列舰,借助400毫米的三联装火炮,一轮齐射就可以将惊蛰的行动彻底封死。那家伙在地上发挥不了太多次‘海水化’的能力。
夏炎的高层恐怕对于这种超自然事件早就见怪不怪了——苗刀人那种腾讯版格林恩慈的家伙,都是公务员,恐怕王国的高层里也有不少修士。
“这一次,要不要顺手除掉绝刀仙呢?”
陈翎思考片刻,觉得实在没什么好处。
打赢了没有好处捞,而且也没有成就感,还得白白让那家伙成长进化,还不如吹个笛子让对方浑身长满乐器,平息了怒火飞出蔚蓝星,成为异世界叶腐比较好。
而且,很难想象对方经过惊蛰和自己再度交手后,这次进化会强到什么地步。
“当初就该把他杀了……但是实在没什么理由。”
就好像路边看到的狗一样,嫌它叫的烦,就算真的把那家伙踹翻踢死了,自己也不会带回家煮了做火锅吃。
不管了。
陈翎手里再度完成一道《烧却符》,伸手下意识摸去——却抓了个空。
“用完了啊。”
制符这么简单,他一次性制作了1900道符箓,也很正常。
其中因为实验、受潮、故意找乐子,还烧掉了100张黄纸。
“如果有阵法,仅仅是这套符箓,惊蛰在我手下甚至走不过一个回合。”
陈翎将符箓叠好,夹入行李箱,他从取出格林恩慈的铠甲,为其插上合金防弹板。
对于惊蛰的蓝线——陈翎也没有办法防御。
那东西的本质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但是陈翎并不觉得让夺夜剑来全部负责格挡会是个好选择。
尽管夺夜的金属强度已经达到了人类金属的一线水平,但是不灌注真气使其扩大化,想抗衡惊蛰的混沌巨剑还比较困难。
“如果把惊蛰也只是当做是修士,绝刀仙还是要与我一同作战——想必王国也意识到,用修仙的解决修仙的,是成本最低的最优解。”
陈翎收拾好铠甲,端起格林恩慈的头盔。
它尖锐的长牙让人立刻会联想起来霸王龙,六道裂缝一般的观察孔,只有中间两道是真正的眼睛。醒目的红色发光组件会让人们情绪紧张。只是简单地还原了格林恩慈身上的特征。
獠牙与六目的铠甲剑士,以寻仇为第一目的。
然而陈翎自己从未寻过仇。
即便是面对洗墨道人,第一次面对惊蛰,自己都是想当然的‘想去宰了他’就去杀了。
如今,终于要为了自己,践行格林恩慈的权柄了。
总体而言,这套铠甲的象征意义更大于防护意义。
“格林恩慈。”
他念诵着自己的名讳:
“不知不觉,我已经踏入了真正的修行之路——香火神道,羽化仙途——我这样,自称一声‘神仙’,似乎一点也不过分。”
误打误撞,一路摸索着爬上这条道路……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不会允许自己再恢复到弱小的状态,林影死了,林影失去了,然后就化作了一点属性点。和其他人的结局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天,我也死去了,我是不是也会化作一点属性点,留在CR里呢?”
他哂笑一声,收好头盔。
——只是让惊蛰死去,那太便宜对方了。
他四处散步,琢磨着怎么处置比较好的时候,悦耳的提琴声便传入了他心田。
陈翎顿了顿。还是那群老年人音乐团,他们正歌唱着当年革命军的歌谣:
灰白的风,是奴隶的呼喊
光荣的血脉与我们无关
牛奶和蜂蜜,是贵族的摇篮,
是抽出我们的血液浇灌
国王要把我们的筋骨打散
卖给洋佬来清偿贷款
不畏风寒,不怕艰难,
拿起钢枪,装上子弹,
拯救我们的河山
加入战斗的孩子,比任何英雄都勇敢!
………………
提琴悠扬,配上老人们沉重而认真的歌声,让陈翎恍惚间,思想中某些支离破碎的存在也闪耀起光辉,他许久以来平静如水的道心也微微颤动,一腔热血也有沸腾之势。
“音乐。”
陈翎喃喃道:
“音乐能够跨越时间、距离、种族。”
他观察着那名小提琴手,那是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夫人,她穿着旧式的军装,衣领都洗的有些发白,但是穿在她笔直的腰背上,却比任何模特与偶像都有气质。陈翎抬起手,学着她的模样,架起提琴,轻轻依着,拉奏琴弦。
嗡…………
他闭上眼,静静地倾听着,模仿着。
清晨的雾气散去了,临近年关,孩子们嬉闹着从公园中穿过,他们稚嫩带着奶气的声音,为陈翎提供了最完美的旋律。
他一抬手,圣洁高雅的欢乐乐章横空出世,如地崩山摧壮士死一般宏伟,如一日看尽长安花般喜不自胜,如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般高尚。
【雯雯说的没错,我要一直美丽下去。为了雯雯,为了我。】
为了——
【活下去。】
盛大宏伟的乐章落幕,无人惊叹,无人赞美,无人听闻。
陈翎睁开眼,嘴角咧起温柔的笑意。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了——惊蛰,不,于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