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陈翎睁开眼，抬手一张，手机从行李中飞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拿捏，立刻落入他掌心。
“来电显示……陈道之？”
他微微一怔。
“老爹？”
他毫不犹豫就按了下去接听键。
嘟。
“喂。”
陈翎‘惊喜’地说道：
“爸，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在白令仕吗？”
“没事。”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这个月的通话时间没有用。今年我们不回来了，小羽，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给人家林影添麻烦。”
陈翎面色如常，语气微微错愕：
“您还，记得林影啊。”
“我觉得这姑娘不错，你小时候我和你妈都不在你身边，找个年纪大一些，又是同学，还会照顾人的女孩子，以后当老婆没啥问题。咱们家可能是不太富裕，但是也算是中等收入吧，要不是当年李柏森党魁因为海州市的事情……我们家，至少给你留个骑士头衔的贵族荣誉。”
陈道之半吹嘘半自嘲着：
“怎么样，最近学习？”
“马马虎虎吧，也就那样。”
高中没办法直接毕业，因为马上要保送到秋云共和国第二大学做交换生，到时候两个毕业证才能一起拿到。
“钱够不够？”
“手头有点紧。”
维护完铠甲和服务器后，手里只剩七百块钱，还在汐纹宗蹭了20天饭。
“别老玩游戏，是不是最近给《代号·红》充钱了？”
“没有，真没有。”
充钱的是陈翎，和我伽德拉贡·格林恩慈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为喜欢的东西付费其实没什么，不过，你毕竟是男孩子。将来如果我和妈妈不在了，你也得学好好照顾着自己。”
“别这么说，多不吉利。”
陈翎笑骂，随后顿了顿，说道：
“今年，出了这么多事情，你们应该很忙吧？”
“小羽，爸爸和妈妈其实很对不住你。”陈道之恳切地说道：“让你从小一个人长大，一直没能给你一个温暖安全的环境。什么事情都让你自己扛，对不起。”
陈道之察觉到电话另一端变得寂静，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现在这么说，可能晚了——小羽。咱们家的所有银行卡都是一个密码：030101，是你的生日。儿子，爸爸在白令仕这边学到了一句话：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们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童年，甚至我们不能保证在你的毕业典礼、成人礼、生日、婚礼上出席。”
“生病难受的时候，我们没办法给你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难受过多少次。我做梦的时候都在想：我的儿子会不会上当受骗？儿子今天有没有吃饱饭？每次国内传来什么紧急事件，那什么恐怖分子，什么伽龙什么格林什么恩慈的。什么海州雷击，我都害怕极了，爸爸真怕有一天在失踪名单和死亡名单上看到你。”
陈道之的唠叨，就像是积累已久的委屈一样。
“万幸你没事，能听到你声音，我其实已经满足了。”
“我一切安好，你无需挂念。”
陈翎轻声道：
“我会努力活下去。”
“对，活下去，不论这个世界怎么样，小羽，你都要努力活下去。”
他们笑着随后聊了一些家常的事情，不到几分钟，陈道之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陈翎坐望夕阳坠落的长空，深红和月夜升入云层。
噗通！
湖里那尾白金幼龙跃出水面，尝试从他手里抢一把鱼食。
吧唧。
它落在陈翎掌心，扑腾两下，没有咬到吃的，茫然的鱼眼也不禁翻了翻。
“小白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翎轻轻托起这条锦鲤，对方在他掌心虚空飞舞，如同在水中一般。毫不费力。
“其实，我上辈子没有家。”
陈翎平静地说道：
“我妈在网络公司当程序员，我刚刚满5岁，她就猝死了。我12岁的时候，当缉毒警的老爹被毒枭打死了。”
“我爷爷是老兵，杀过猴子和阿三，他一生没有得到妥善安排，六十岁的时候因为旧伤发作死去了——可惜那些战争都不再被记录入历史书中。奶奶原来在炮弹厂，靠着以前外国打仗，小赚了一笔钱，把我抚养大，但是后来外国人不打仗，厂子没订单，生活就变得窘迫了。”
“在我穿越前几天，奶奶因为脑梗去世了。”
“我其实，以前上的是技校来着的啊。”
陈翎站起身，在湖面之上踱步着：
“我脑子还可以，但是从来不喜欢好好学习，沉迷游戏。如果不是穿越来到这里，我恐怕已经在熬夜打游戏中，把我这一生虚度掉。”
我从来就没有依靠。
——正是怀着那样的心情，自己在这个世界，如此肆无忌惮地过活着，哪怕是再危险的事情，自己想做了就去做。
看清自己，对于修行者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陈翎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过去。
哪怕是父亲如此真情流露，他的内心——却依然毫无波澜。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自己其实一清二楚。
“我已经和凡人之间，留下来一层可悲的壁垒了。”
陈道之不是匆匆挂掉电话的——他是不想让儿子听见父亲哭泣的声音，因为在孩子眼里，父亲应该是无敌的。
“然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看向手中的白金幼龙锦鲤：
“我上辈子老爹，也叫陈道之，母亲也叫李秀妍。”
陈翎摸了摸下巴：
“老天也觉得欠我了吗？这辈子差不多都还给我了。”
只是，自己再也不会因为凡俗的情感感到悲伤了。
他送回小锦鲤，盘膝端坐在湖中心，存在感一下子骤降到最低。凡人就再也不能察觉到他。
人类和仙的差距，就好像蚂蚁和人的差距一般。
“40点的意志，让我的精神和心性都远超凡人。疼痛对我已经无意义，肉体也在我的意志下随心所欲地操纵。”
攻略全都错了。
意志，意志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正相反，如果要说这东西的真正含义——那就是控制、掌控、主宰！
意志是对自己身体、精神、灵魂全方面的主宰。
换而言之——如果意志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连客观存在都可以被意志改变，连人类都会被自己控制。
陈翎闭上眼，继续自顾自积累着炎阳气。
“如果我不想死……只要我觉得我不会死，我就不会死。”
哪怕重要的器官被破坏，只要不是剥离出体，自己的意志就能强行让伤口愈合。
哪怕自己的肉身被毁灭，这强悍的精神也会牢牢操纵自己的元神。
哪怕连元神都被伤害，只要自己坚信自己没事，连元神都会以为自己没事。
更重要的是……
“我的元神，终于打破了界限。”
两个周天下去，已是血日败落，残月渐盈。
陈翎睁开眼。暗红的眼眸洋溢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站起身，元神紧紧束缚着肉体，愣是让他的躯体和自身一起，强行去挣脱天道的束缚。
很艰难，强行让元神固定在身体里的结果，就是信息的传输都要慢上一倍。
但是。如果只是慢上一倍，那就提前预判之后的动作。
手脚传来触觉，皮肤有了温度感知。
元神一点点侵入，夺取这具自己无比熟悉的身体。正因为熟悉，才知道元神的三魂七魄在肉体上稳固住会有多难。
一分，两刻，三小时——
比漫长更漫长，比久远更久远。
漫长到让怠慢都显得奢侈，久远到令期待也变为无奈。
这是一个细活，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他将成为自己身体的真正主宰者。一个不受敕令规则约束，日夜自由行事的能力，对于任何修神道的来说，都是无比眼红的存在。
陈翎的做法很简单，很粗暴，很直接。
用元神搭配神识扫描，不断地借助自己强大的意志，让元神侵入每一个细胞，真正夺取它们的控制权。
弦月上呈。
陈翎仰起头，他张开双臂，拥抱月亮。
湖面为镜，倒映着长牙铠甲的格林恩慈神君，它张开手爪，擒住月亮。
2021年12月17日。
少太岁环湖地仙格林恩慈神君，挣脱了日游神的束缚！
自由？
不。
这种如同龙归于海，鹰归于空，虎归于山一般的舒畅，对于自己命运身体的主宰和掌控欲望，远远超过了对自由的期盼。
越是刺激，越会促进他的精神走向更沉稳冷静的方向。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居寰宇之高则忧其星，处浮生之远则忧其莲。
陈翎信手一摆，满腔豪情不过须臾，他语气沉稳，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念道：
“噫吁兮。曾经枷锁皆随破，今日方知我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