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
“第二批材料还能维持7分钟,如果惊蛰还不现身的话……”
路基文掐着表,心理盘算:
“之前已经行驶了管制,再从海上运新的材料已经来不及了,这到底缺少了什么要素?为什么惊蛰还不现身?”
他抬头看向天空。
澄澈的天空万里无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冰冷的繁星。
猎杀小队的成员已经放弃了警戒,自顾自地开始放松休息去了。
连路基文自己都开始怀疑:
“我们真的是对的吗?还是说,邪恶的格林恩慈所下的一次阴谋?”
路基文对格林恩慈的存在并无什么明显的好恶,整个计划书全部由对方书成,策划的滴水不漏,严谨细密如同专业论文一般。
然而越是缜密严谨,他就越怀疑格林恩慈的目的。
如果对方真的有这么严谨的态度和强大无比的观察力,那么他对付惊蛰的目的是什么?
那天他们对抗惊蛰的记忆已然模糊,稍微仔细一回忆,就会发现根本不知道格林恩慈是怎么出现的。
‘格林恩慈和惊蛰之间有某种联系。’
他只能这么分析。
根据现有的情报看来,只有夜欣荣和纪佑瑰目睹了格林恩慈的现身,但是他们却对此含糊其辞,绝口不提。
‘那就,算计一把他。’
他这么想到。
格林恩慈如果是神,那么这就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神仙打架。他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凡人,能做的只是看着……前提是,如果他背后不是有一艘战列舰的话。
这艘铁甲怪兽,三座三联装舰炮一轮齐射,足以将一座小镇从地图上抹去。
它只听从指挥部的远程操作,而与指挥部通讯的装置……就在他手里。
‘但是,如果格林恩慈知道战列舰的火力可以约束惊蛰,那么他肯定知道——这也约束了他自己。’
格林恩慈绝不是傻瓜。
专家组分析过他的这番举动的心理,但是由于和格林恩慈的接触太少,只能给出两条模糊的结论:
1、格林恩慈不畏惧炮火。
2、格林恩慈的真正目的是除掉‘绝刀仙’。
绝刀仙和惊蛰,是仅有能够阻拦他的存在,至于说在城市范围内动用大规模军火——如果这不是自己的国家,那早就把导弹丢下去了。
除掉绝刀仙和惊蛰,就意味着夏炎王国的治安,彻底落入格林恩慈的魔爪之下,复仇、祭祀、献祭将层出不穷,无法治理。
但是,这两个推论都自相矛盾。
如果格林恩慈不怕炮火,那可没辙了,这种程度的火炮都不畏惧,就代表他比惊蛰更可怕,更危险。也就没有必要来通知他们派来战舰。
如果格林恩慈的目的是除掉绝刀仙,那按照他的行动方式,夜欣荣不可能活到第二天上班。
最终,还是因为信息太少,放弃了对格林恩慈行为的分析。
没人可以理解,格林恩慈想到了什么。
但是路基文却知道:格林恩慈一定是怕这种舰炮的。
“某种意义上,格林恩慈还真男人。”
他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建造了一个角斗场。像古代的角斗士一样,和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以命相搏。
‘舞台……’
这是个好舞台。
路基文很快就意识到这东西的价值所在——对于绝刀仙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绝刀仙,可以一战成名,成为英雄。”
“路队。”
夜欣荣好巧不巧地说道:
“狗子——”
他抬起头,惊喜地看向夜欣荣。
哗——————
海浪卷起灰白的沙子,静静地把鲨鱼的死尸冲上岸边。
画家的绘板支离破碎,五颜六色的颜料在海中受着涤荡。
百鬼夜行的画扇连同贵公子的衣衫一同漂浮在海面上。
夜欣荣看着他,脸上还挂着一丝焦虑:
“快跑。”
他的头这么说道。
啪嗒。
夜欣荣的头颅,缓缓从路基文的视野中挪开,连同一条完整的脊椎肋骨一起,从躯干中剥夺抽离。
直到那头颅被长满了螃蟹前螯的左脚如同踩踏西瓜一般,轻而易举地破裂崩碎。
路基文才缓缓抬起头。
恍惚间,他又回到小时候。
六岁的时候,妈妈带了他去了教堂受洗礼,他第一次见到神像。
人们总是下意识以为神是一种温和、慈悲、威严的存在,祂是根据自己的模样创造出生灵,而万灵之主为人,人类自然而然应该是与神有着相似面庞的存在。
于是神像总是带有人的色彩。
——即便它有着如同万千头足目生物般的卷须作为面庞的构造,有着比恶魔怪兽更强壮诡异的躯体,有着将万千海洋之灵统御主宰的混沌之剑。面对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史蒂芬·金和温子仁也要久久难以平息的惊悚气息,它却依旧保留着人类的道袍,和人一样,左手负剑,如书生如剑客一般,静静伫立。
惊蛰静静地抬起右手。
它弯曲、虬结,如同人类相似,且有着十根手指的右手,手背生满了玳瑁与刺参的外壳,却如同海蛞蝓一般柔软的物质,取代了人类的皮肤。
它蜷起其余九根指头,伸出拇指以外的第一根指。
路基文一怔。
他下意识地,模仿着对方,无力而垂死地伸出了右手。
大小、存在、形态,决然不相同的两根手指。
他们的指尖在空中即将交汇。
凡人如同刚刚从垂死和梦境中惊醒,他瘫倒在地上,恐慌之余又毫无力量,连伸出的手腕都是无力弯曲的。
惊蛰静静地伸出手指。它的手腕是笔直地,带有着至高无上一般的力量,有着超越人类认识的一切知识。
那是人一辈子无法企及,永生永世无法理解,超脱性、革命性、飞升性的存在。
此时此刻,他们的相提并列,却显得那高大的存在越发不可侵犯。
在路基文的眼中。
神和惊蛰的界限正在不断地抹去,它——祂们的身形不断重叠,最终凝聚,合二为一。
惊蛰静静矗立着。
祂高大的身躯让人窒息,和大象一般,但是与人类相仿相似的身躯却让他看起来远比大象充满了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就如同面临着上级、父母、领导、上位者,比那强烈一百倍一千倍一亿兆万千百倍。
跪下。
一个声音高喊着。
那是自己的声音。
路基文双腿打了颤,完全没有了平时硬汉坚毅的形象,如蒙大赦一般,努力地想要从威压中站立而起,只为了如同蝼蚁一般,跪倒在地面上。
纤细的触腕从惊蛰的掌心蔓延,攀上路基文的指尖,逐渐覆盖、吞没——
砰!
战列舰发出一声高傲的轰鸣,然而并不是任何一座主炮开火——侧舷的一挺捕鲸炮投出带了绳索的标枪,在电脑计算机冷漠无情地计算下,调整轨道,瞬息间洞穿了夜欣荣尸体的心口。
庞大的冲击力让尸体甚至直接顺着扬沙侧翻而起,紧接着,一声凄厉哀嚎的嘶吼响起。
“WAUUUUUUUUUUUUUUUUUUUU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从绝望与死亡中拔刀,无头的身躯陡然暴起,一刀斩下,将接触的触须利落地切碎,刀刃上划,佯作上挑却陡然逆切,一刀迫使惊蛰抬起左脚,露出脚下粉碎的头颅。
它利爪一张,就将头颅拾得起来,反手刀身贴紧脊背,借着坡度,直接将惊蛰的劈砍偏斜。
头颅在掌心迅速化为苍白,旋即按在了脖颈之上。
嗤…………
胸前的凸起装甲喷涌出灼热的猩红冷却血,它僵硬地晃了晃头。卡啦嘎吧之间,新生的脊椎灌入颅内,苍白的面甲立刻闭合,将鲨鱼和虫类一般的面容遮掩。
绝刀仙扭过头:两道目视的缝隙间,越发亮起幽蓝的微光。
“惊蛰。”
他说: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夏炎王国皇家警察具有优先击毙权。为保证执法工作安全进行,请您被我击毙。”
铛!
“……但那是警察,而我将毁灭你。”
下一刻,居合而出的修长黑刀,毫不留情地与混沌之剑碰撞上。
一瞬间的火花,却照亮了阴霾的天空。
绝刀仙发出截然不同的凄厉狂笑:
“因为我是绝!刀!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