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稿纸的手在颤抖,我对上面的内容目瞪口呆。
稿纸上短短的几行文字中,Fanc真正的名字包含其中。仔细地阅读之后,作为姓名的拥有着,我的心中惶恐不安。
“黑暗忽然笑了”这句话是过去我写那篇奇异文章的时候作为结尾的句子,放在这个片段里,总觉得哪里有种怪异的违和感。这份违和仿佛恶魔的利爪,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尖锐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肤。
每一次呼吸都是伴随着强烈危机的剧烈痛楚,我不明白写出此段文章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Fanc的脑海中还存在着一丝幻想,也许这只是别人所写的游戏文章吧……他的名字只是在某个时刻巧妙地和他重合罢了。
少年如此安抚着自己,将稿纸揉成一团,抛进了垃圾桶。
就在进球得分的刹那,悦耳的电音将这小小的房间充满,那是被Sumi设置到最大音量的手机铃声。}
接通电话的同时,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Sumi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
“喂,Sumi?”我这样问。
{听筒中,是一片空荡荡的寂静;与刚才那铃声形成鲜明对比,无限制地扩大了Fanc对这寂静的恐惧。
这安静存在于一个仿佛恒长久时间的片段中,长久到由无数瞬间组成却又在无数瞬间之后毫无变动,仿佛被人按了暂停,动作凝滞在了这一瞬的时间夹层中。
Fanc停留在其中的一个片段,默默聆听听筒对面某人的呼吸。}
沉重的呼吸声,按着固定的频率敲在我的耳膜上,恐慌的阴霾完全遮盖了我的心。
“Sumi,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对着电话吼叫,“喂!回答我啊!我没空和你开玩笑!”
然而听筒的那边,却传来了某个人的声音。
模糊的闷声中夹杂着沉重的鼻音,但声音的主人却将每一个字节都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让我能够在此将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懦弱少年不住地颤抖着,冰冷的汗水沿着发梢滴下。安静的空气中仿佛隐藏着这世上最可怕的魔物,少年独自面对漆黑的夜色、聆听着万物的空寂,扭曲了的面庞遮盖在阴影之下。”
他像是在朗诵着某种并不押韵的诗句或是在念着某些异端教派的歌颂神灵的赞美词,声音的主人仿佛完全不在意听筒对面的我,接着说:“少年。我的宣战书你已经看过了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这确实是用Sumi的手机打来的。
“我们之间的杀戮,已经开始了。懦弱少年,可不要简单地死在我的手下啊。”
“Sumi在哪里……”我完全不理解陌生人话中的含义,相比关心那好似恶作剧一般的句子,我更在乎Sumi的状况。
陌生人忽然笑了,就像他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发声。他的笑声仿佛隔着一块厚实的棉布传出,沙哑低沉,好似魔鬼发出的令人心中发寒的恐怖笑声。
“那个孩子还好好地活着呢。但是如果你让别人知道了我的事情,那我就不知道她是否能呼吸到空气了。”
“你想怎么样?你绑架了她没有任何意义,Sumi的家庭并不富裕。”我压低了声音,走到窗边。
{透明的窗户上映着Fanc淡淡的身影,他透过那虚幻的倒影,看见了自己扭曲的面孔。他通过镜像中自己的眼睛,看见窗外广阔的无边空间。
窗外的夜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星星或是灰暗的云朵。此刻天空的黑,深沉到一丝光亮都不能融入。城市的街道仍然亮着,只是这城市的光、这尘世的明,无法照耀在那高挂的黑帆之上。光明与黑暗的两界,分位于大地与天空之中,Fanc透过小小的窗户,鸟瞰着一切。
此时此刻,这看似喧嚣却空无一物的虚假世界,已经全部包含在“他”的眼中,成为了那镜像中货真价实的一部分,成为了懦弱少年永远不可能触及的遥远彼岸。}
“究竟谁能够最终获得天神的奇迹,究竟谁可以得到恩赐?”神秘人在电话那头背诵着我在此时绝不了解的内容。
天神的奇迹?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单用唇齿上下的动作感受着这个发音的奇妙、领会着绑架犯话中的含义。
却不想,对方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思想一般,顺着我继续往下说:“没错,就是奇迹啊!凭借这份恩赐,让我们来一场愉快惬意的对决吧。今晚来学校的楼顶,我将保证她的安全。一个人来,带着你应该带的东西。明白吗?”
“如果……Sumi会死吗?”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骤然停跳。
“当然,她的死可以换你多活一夜。好好考虑一下吧,懦弱少年。咱们一会见喽。”
当陌生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理解了。绑匪?强盗?杀人魔?这个人到底是要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找我啊?
我一拳锤在窗边的扶手上,紧紧攥着手机,朝着听筒大声吼叫:“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奇迹、什么恩赐,我不过是一位普通人、没有丝毫才能、没有分毫光辉,你在这里究竟说的是什么啊!你绑架了Sumi,就打电话给她父亲啊!给我打过来干什么啊!我又能做什么啊!”
“你能做什么?你能做到的远比你想象得多。你不需要理解其中的分毫,尽管按着我说的做吧,拒绝我对你心怡的少女没有任何好处。”他仅仅是自言自语着他的内容、自说自话,毫不顾我的态度。
就在我还想问一些问题的时候,陌生人已经将电话挂断。一连串单调的嘟嘟声充斥在耳畔,如同摆钟报时一般,警告着我残酷现实的真实。
我攥着手机,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目光游离在大地与天空之间,向着那城市中二者模糊的交界线望去。昏暗的水泥楼宇上点缀着点点亮光,在漆黑的夜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沧桑。那光线的意义在于为你指名前进的方向,让你抬头一看便能看见亮光。那是你前进的目的地、是你获得救赎的唯一,然而你向着那亮光前进,却撞击在透明的墙壁上,入骨的疼痛令浑身麻痹。
我将手放在表面冰凉的玻璃上,覆盖住我视线中镜像里的Fanc的眼睛。我努力将思维着眼于眼前的发展。
不去不行……Sumi会被杀掉的。
我转身想要跑出房间,但双腿一软,如布娃娃般瘫倒在地。
双手撑在地上,内心中的恐慌完全反应在身体之上。我不受控制地颤抖,双臂疲软无力甚至撑不住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头颅隐隐作痛,仿佛万千细针扎进了太阳穴中;耳朵嗡嗡地鸣叫着,频繁地扰乱我的思绪;额头上渗出的苦涩汗水沿着面颊流进眼中,熟悉的房间在霎时变得一片模糊。
还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我便害怕到这种地步了吗?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我跪在地上,嘴中满是酸涩。那种想要呐喊却喊不出来的感觉,那种仿佛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的感觉,那种仿佛身处小说中的感觉,此刻的我从心底真切地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悲哀……我还没有真正面对那恐怖的黑暗,单单是漂浮在大地与天空中间,就已经站不起来了吗?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将Sumi救出来啊!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到达光明的彼岸啊!
Fanc躲藏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向着自己的心发问。然而自问自不知,懦弱少年得到的回复依旧是一片未知的大陆。
但是,这是Fanc必须做的事情,只有Fanc才能做到。
Fanc必须做某件事情,才能拯救一切。
——
“之前那通电话你在和谁聊?是Sumi吗?你们又吵架了吗?——你的脸色好难看,哪里不舒服吗?你要去哪里?”父亲看着从身边经过的Fanc,担忧地问。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Fanc按着自己的胸口,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移出门外。
Fanc的父亲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与分针的夹角囊括了2个数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花多长时间便下到一楼,径直推开了楼道陈旧的铁门。当楼道与夜晚的隔膜被打开的一瞬,昏暗的光线从身后探过头顶,在门外的黑暗中投射出一片更加深黑的我的影子。
漆黑一片的天空上没有半点光芒。在这漆黑笼罩下,空无一人的广场就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入他的领域。
Fanc停止在铁门前,身体僵硬,再不能移动。
在没有半分杂质、纯净澄澈的空气中,即便是岔开了天地的遥远我也能看见那闪耀于此的光明——就算雾霭沉沉、就算永堕黑暗——这高耸的灯塔将永远矗立在抬眼可见的地方。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再顾忌分毫,奋力跃进漆黑的虚幻当中。
“S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