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的血
原本埋好的诡雷现在如多米诺骨牌一般被触发,而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只有在雷区中的诡雷设置者——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不得完全没有防备的背部,我转身撒腿跑向不远处的丁字岔道口,那里是自己设置的雷区的另一个边界。
身后植物抖动发出的嘶嘶声,炸药触发产生的爆破声,铁钉散落在没怎么被植物覆盖的铁板上的叮叮声,都如潮水般向我涌来。由于剧烈运动从头部滑下的汗水,像是和我作对似得,顺着头发渗进了眼睛里。汗中的盐分还有因爆炸扬起的尘土刺痛了我的双眼,让我几乎挣不开眼睛。在强忍恶心痛感的情况下,我勉强能睁开一条小缝来维持最低限度的视觉。
身后的异响已经越来越接近了,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短短30分钟内准备了那么多陷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幸好,离安全地带已经不过几米的路程,这样判断的我,纵身一跃,想要飞扑到前方丁字路口处。
身体以接近伸平的姿势在悬浮在半空中的时候,一股不该存在的热浪突然由下往上的撞击了我的身体,以至于我的身体居然被稍稍抬起一点。但这样的异状导致了我重心的偏移,在身体微微上抬之后,我便突然被侧向一旁,顺着惯性偏离原轨道地被抛向一边。随着手中的79步枪枪柄撞击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左半边身体传来了剧烈的痛感。那不是因为下落姿势不当半身支撑导致的疼痛,而更像是被无数的毒虫用尖锐的毒牙咬伤的刺痛。
在视力损失大半的情况下,我居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通常安设后诡雷之后,士兵们都会有两种选择:一是将诡雷作为拖延敌人行动的陷阱,迅速离开雷区,不再踏入;二是在雷区一个隐秘的地方守株待兔,伺机伏击那些被诡雷扰乱心智的敌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因为诡雷和普通的地雷等陷阱不一样,它们具有突出的便携性和伪装性,但是代价就是破坏力较低,经常要大量的诡雷配合使用才能达到客观的效果。在没有表示地图的情况下,要记住那么多诡雷的地点根本就不现实,更何况急迫的战场上哪有时间给你画地图呢。因此,在诡雷区四处走动,即使是设计者自己,也是非常危险的。
在我越出雷区的前一刻,微微下摆的左脚碰到了暗藏在苔藓中的绊线,随即而来的就是身下的钉刺诡雷的启动。所幸,这颗几乎致命的诡雷没有在我身体正下方引爆,不然现在被刺得满目苍夷的就是我的心脏了。
虽然现在只有点点血渍从裤子里渗出来,给人一种伤不是很严重的错觉,但实际上,我的左半身只要有一星颤动,负责传输痛感的神经就会给我的大脑带来极大的负担。无数的小铁钉插满我的大腿,左腰以及手臂,要将他们全数拔下消耗的时间不可估量,不对,说不定拔到一半我就会因为过度疼痛昏死过去。
身上威力最大的武器79步枪离我大概有3步远的雷区边缘,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冒着再次被自己诡雷误伤的风险去回收那把步枪,因为我的左手已经不能起到支撑它的作用了。仅用右手射击除了子弹乱飘和自己的后肩被反冲力脱臼之外,不会有第二个结果。话虽如此,我还是将手掌和手臂上的钉子先拔掉,不然双手撑地来喘气都做不到。
强忍着疼痛,每一次拔掉一颗小小的钉子都像是打开一个控制血库栅栏的阀门,伤口处的血液迫不及待地渗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黑色的长袖衣袖看起来都已经变得血红。当看到略带锈迹的钉子时,内心都会感到极度的烦躁和恐慌,原本这些罪恶的小把戏都是用来对付敌人的,现在可好,全砸回自己头上,也不知道这边没有治疗破伤风的药物或者能力手段,要是在这样的训练中因为自己的陷阱重伤然后不治身亡,那真是要成为“流芳百世”的天大笑话了。
为了防止受到二次伤害,每一颗拔出来的钉子,我都要将它们钉背朝上插入到身边的淤泥之中。在将手臂上的钉子全数拔出之后,那些在地上颤动的植物们早已没了动静。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之后,我眼睛因为盐分导致的痛感也逐渐消失,视力逐渐恢复正常,可以看清楚四周的状况。
说起来,那位还一直躲在暗处没有出来,是觉得我还有继续作战下去的能力?或者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愚蠢荒诞处境呢。
如果他还要和我继续战斗的话,那我真是处于劣势中的劣势了。
身体多处受损导致了意志力无法集中,观察能力也严重下降,失去了这两点的猎人可谓是没有剑的剑士,更何况我现在还只持有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非常有限的武器。
在猜测他是操控植物系的能力者之后,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
虽然我现在所处的丁字路口,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旁边堆放的一大堆箱子以及光线不足的关系,几乎没有什么植物生长。但是丁字路口,可是有3个通道的。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这三个简直就是通往异世界的绿色长廊,不,是异世界入侵我们世界的隧道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操纵这三个通道任意一个里满布的藤蔓向我发起攻击,或者三个一起夹击我,那我简直就是囊中之物。
无论怎么想我都是必输无疑,没什么翻盘的余地了吧。
我用目前最健康的部位之一在腰间乱摸一通,终于是吧最后的武器类毛瑟自动军用手枪掏了出来,闭上左眼,将右眼对准枪管前上端的缺口式准星。精神力终于可以慢慢集中上来,右手手心开始冒汗,左臂也因为肌肉绷紧导致血液外渗增多。但是有趣的是,我居然没有因为血液从体内流出而感到恶心焦躁,反而有一种微微醉酒之后的沉醉兴奋感,如果不是右手上金属传来的寒意让我冷静下来,我可能还会激动得无视痛感跳起来大吼大叫。
虽然我这个准备动作,只能提高自己射出的第一发子弹的精准度,还仅限于对正面的目标。且不说假如他从两边指挥植物进攻过来会怎么样,特别是我受伤的左边,别扭的姿势让我根本不可能射中预期目标,而且子弹对被能力指挥或者强化过的植物到底有没有效还是个未知数。
只要我最后能正常活动的右臂被限制住,下一刻就会有尖刀利刃之类的东西抵住我的喉咙了吧。会不会把我直接杀死呢,看到如此软弱乏力的我,说不定会因为太过失望,觉得不值得培养,直接将我砍成死在这里吧。反正事后只要和那个该死的司徒雨说一下就行,真是的,这家伙居然这样阴了我一把。
但是既然你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的话,那我也能顺你意坚持一下。
枪械质量太差?原本只留给能力者本人的子弹数不够?身体状况太差不能集中精神?场地本身就让我处于下风?
管他呢!
随着我有乏理智,思考不足的内心嘶吼,发射出去的是六十分之一发的短制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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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有劳您照顾一下我长途跋涉前来旅游的朋友了。”
“别客气,威廉部长的这个忙我是一定帮的。”
安顿好刚刚从天空艇下来的人,威廉走出了这个建造在光滑的白色峭壁上的度假宾馆。
今天在带他们过来的时候,城市里的守卫和民兵好几次都想来盘查他们的身份,但是看到自己后又安心的走开了。是宰相下达了秘密的戒严命令?神谷诗音和她的随从走狗们都应该离开了诺曼兰雅了吧,还会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不过这些小事安全部的人应该能处理妥当吧,宰相明明不需要担心的。
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说起来,昨天司徒雨就提到今天要带那个新人去训练,也不知道效果如何。那个家伙看起来愣头愣脑的但是实际上机灵得很,摸不透的内心更是让司徒雨的觉得难以控制。希望那个家伙能值得一用吧,满足这样特殊条件的人恐怕很难,不,是应该不可能找到第二个了。到最后即使是用一些惨无人道的办法也要让他觉醒和区服才行,目前的情势已经不允许我们再把计划往后推迟了。
为了公主,为了国王,为了这个国家……我也要继续做好准备。
这样想着的威廉,再次来到了昔日塔,准确来说,是隐藏在昔日时钟塔中的只允许高级官员使用的档案室和研究所。
值班柜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冒着热气的红茶和负责登记用的记录板放在上面。
威廉摇了摇头,真是的,虽然是节假日而且这里也没有人来,但是也不至于就这样翘班走掉了吧,让我逮到是谁肯定狠狠地批他一顿。
来到档案库的门前,威廉把手放在一处和别处毫无差别的墙体上。在微微发动自己的能力之后,被手按住的墙体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鹰状标示。之后,数条蓝色的符文痕迹从这个标志中发散出来,开始向着门处延伸。等到这些符文刻印完全将门包围之后,白色的大门逐渐变成蓝色,同时缓缓下降。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而且精妙的门锁,是基于门后的区域仅限于人数有限的高级官员可以进入的客观事实设计出来能力认证锁。以一种仅在诺曼兰雅出产的“保存矿”作为基本材料,制成激活门锁的类电路装置。“保存矿”是一种特殊的矿石,在它还是原矿的时候,假如有能力者在非常接近它的地方发动能力,他就会记录这种能力的属性之类的特质并且迅速变质成成品的“保存矿”。当成品的“保存矿”检测到附近有相同属性的能力发动时,它就会进入短暂的被激活状态,在这种被激活状态下,原本是绝缘体的“保存矿”会变成导体,电流就可以通过这类被激活的“保存矿”制成的电缆进行传输。而且这种“保存矿”的稳定性非常高,不仅激活他需要能力者在非常接近的地方发动能力,而且他具有“单一性”,即使是看上去完全相同的能力,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的不同他也能分辨出来,只有完全相同的能力才能被检索并认证——也就是几乎是同一个人才行。
在这个档案室的门旁边的墙上,共有7个可以激活“保存矿”的位点,分别是给地方长官和6位高级部门的部长使用的。作为这个门的设计者之一,威廉自然是对他百般放心的,毕竟他曾自豪的说过除非这幢昔日塔被炸开或者部长里面有图谋不轨的人,否则这里面的资料是绝对不会随意外漏出去的。
只是,他没注意,在他开门的时候,保卫柜台上用于登记访客的笔记本,默默地被翻过了一页。
等到威廉完全走进档案室,门也合上了,蓝色的刻印也消失了,墙体和门都重新变成原本的白色,档案室门前又变得如往日般寂静。
“原来是这样么,怪不得这家伙身上连同肚子里面都没有钥匙,真是精细巧妙的设计。”原先空无一人的柜台后面,缓缓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个人。
身穿深紫色高领大衣背着一把长刀的男子脚下踩着一具肚子被刨开的身穿保安服的尸体。
“原本想让你马上就体验一下的,不过我想还是给你一个惊喜会比较好。”男子打开柜台下一个贮物用的空间,将不忍直视的开肚尸体丢进里面。“虽然我这次并没有亲自出手的权利,但是来一个有趣的演出还是可以的——假如记忆和分析的能力达到极限,会怎么样。”
男子唯一没被包裹的脸上,浮现出蓝色的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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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
驳壳枪发出自己独有的哀鸣,最后的一发子弹击穿了试图从右边偷袭过来的巨大藤蔓。那藤蔓如被长矛刺穿的毒蛇一样,萎缩变小,之后“无力”的倒下,一些白色的叶汁从弹孔处流出。
原本的“绿色通道”现在已经变成了“绿色停尸间”,无数大得不符合常理的藤蔓“尸体”在这三个通道口堆成小山,白色的植物汁液在从上面缓缓流下,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
没想到对方还有能以这种手段强化植物的能力。
我想这些藤蔓的横截面半径估计有2-4dm,有一少部分可能还超过6dm,已经完全超出了阴生藤蔓植物可能成长的极限了。
所幸的是,虽然它们变得大得惊人,但表皮硬度和叶肉韧度还是不变,虽然不能按照如计划所想的一发子弹干掉一大堆,但是一枪还是能让一两棵停止活动,而且由于它们的体积变大,每次能接近我的数目也非常有限。更重要的是,在精神集中了之后,我似乎不太被身体其他部位传来的疼痛所影响,有的时候甚至在忘我地射击,所以我才能一直撑到现在。
但是现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我已经没有子弹了,能撑到这样已经是尽全力了,只希望能勉强合格吧。
左边的一条藤蔓正在沿着旁边堆放杂物的箱子偷偷向我接近,它那鬼鬼祟祟地动作让我莫名想到传说故事中那些暗杀偷袭英雄的小人物。
我一直就很讨厌这些小人物。
要是我现在还有一发子弹那该多好。
在它蠕动到非常接近我的地方时,我突然下意识的将驳壳枪从完好的右手转接到受伤流血的左手。
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明都已经没有子弹了。
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扣下了扳机。
奇怪的是,再一次,没有咔咔的声音。
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记忆中是在一个半月之前。
扣下的扳机的瞬间,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后座力,但充实的感觉提醒我,确实有东西被撞针推了出去。在完全没有硝烟冒出的情况下,一个暗红色的物体,从枪口前方飞出,击中那趴在箱子上面的被控制的藤蔓。
而这一次,被击中的藤蔓不仅仅是萎缩倒下,而且从中弹口处冒出一阵白烟。这暗红色的东西像是酸一样,腐蚀着藤蔓,而且藤蔓中流出来的也不再是白色的液体,而是一种乳白昏红交错的液体。
看到这一幕的我,低头检查了一下拿在自己右手上的驳壳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从伤口处渗出的血全都违反物理规则般向左手上握着的手枪移动,和在亨维特森林的时候完全一样,只不过那个时候是枪上面的血流回到自己身体里面。
自己的猜测果然对的。在刚刚,我内心渴望着能有最后一颗子弹。于是,能力便引导着我将手枪移动到可以制造子弹的地方——留着自己的血的左手。
看来我现在获得了,可以用自己的血液制造物品的能力啊。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又对准远处一根蠕动着的大型藤蔓,扣下了扳机。
特殊的触感,射出的红色子弹,还有和刚刚那条偷袭我的藤蔓一样的下场,再一次,我发动能力,射出了自己制造的——“血弹”。
这样的话,可以……!
解决了子弹不足的问题的话,我还有机会赢。
从藤蔓攻击的频率来看,我推测控制这些植物的能力者,就在我来时候的那条通道上。
在了解了自己拥有的力量和明确的目标后,我用尽全力,打算强忍疼痛,让自己站起来,缓缓向着正前方移动。
奇怪的是,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现在的我,浑身微微发烫,有一种听到振奋人心的音乐时的兴奋感,还有一种一直想要开枪的冲动。
在正前方待命的植物,看到我自投罗网,都开始慢慢地蠕动起来。
“你以为我还是刚刚没子弹的那个人么。”我抬高左手,原本打算用右手握住弹夹作为支架,把驳壳枪当作冲锋枪使用。但是一想到刚刚的体验,现在用的血弹不仅没有后坐力,而且还不需要换弹,就将右手自然垂下了。
连续的扣动扳机,虽然没有火药引爆的声音为我助兴,但是眼前被打得乱成一团,白烟狂冒,液汁乱流的藤蔓群已经是最好的嘉奖。
“有….有这能力真是太爽了啊!”在忘我地屠杀般的射击中,我居然尝试拖着自己满是钉子的左腿,开始小跑起来。
藤蔓们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情况不对,开始用自己的身体伙同之前阵亡的“尸体”一起铸造高墙,封住路口,阻挡我前进。这等同于告诉我,你就在前面啊!
但是这在无视了子弹数目和上弹限制的我面前,又有什么用呢?这些藤蔓在我面前就像豆腐一样脆弱,即使我子弹能打穿的位置非常有限,但是别忘了,我的血弹对这些植物似乎还有腐蚀效果。
一阵连射之后,前方的藤蔓墙就出现了足以让两个人通过的缺口。
“真是太简单了。”我继续保持射击,慢慢地进入这堵藤蔓墙,要从里面给它开出一个大洞来。
在我身体完全进入这绿色的高墙之中时,背后被子弹腐蚀开的入口突然关闭上了,看起来是外面有其他植物填补了上去的样子。
突然到来的黑暗让我有一秒的时间慌了神,虽然我还是迅速地转了身,但是在开枪之前,一个硬物击中了我的头部。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仿佛感觉了到了那些藤蔓已经爬上了我的身体,将我的四肢捆绑了起来。
我想要稳住情绪,保持思考的能力,寻求脱身的方法。
然而,我脑中想到的,还是只有,捡起手枪,继续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