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空之后汉默才发现,天根本就不是漆黑一片的,即使在地面上都能望得到火光的港区油库,在空中看更是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炬。光从熊熊烈焰中辐射而出,再从云层中折射下来映照着这座城市——更何况城市内还有无数星星点点的战火,还有不时划过天空的,流星一般的曳光弹,替代了平时街道与住家的灯火,一起辉映着这逐渐步向末日的城市。
Y-5平稳地划过夜空,汉默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如此想着,她偷瞟了一眼左边座位上的海因里希,他依然一丝不苟地驾驶着,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流露——如同一切只是投影仪和音箱制造的幻象被轻易看破,汉默觉得自己有生之年都达不到这个境界。
“快要到了,帮我在无线电里呼叫一下学校吧。”
“呃……好的!”邻座处传来的声音把汉默从胡思乱想中戳醒过来,“呼叫苏利纳市国民防空志愿队指挥部,呼叫苏利纳市国民防空志愿队指挥部,这里是6号机……不对!这里是三号机——也不对!这里是海因里希·维特根军士和科瓦奇·汉默军士驾驶的飞机。”
“你很困吗?”真不知道海因里希是在关照还是在嘲笑。
“其实不用说这么多,开头一听到嗓音我就知道是你了……”
“少校,我们准备在操场上着陆了,请清理杂物,疏散人员,做好准备。”
“什么?你们怎么现在就回来了,难道……”
“科瓦奇下士,注意要在合适的位置,合适的高度,控制好襟翼和节流阀。”
“我明白的。”
“需要跑道灯光吗?”
“如果没被炸坏的话,求之不得,内梅特中尉!”
如同一只归巢的老鹳,Y-5晃动着翅膀,在少数几个还能亮的航标灯的指引下,轻轻飘降在了学校的操场跑道上。
……
“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第一个从机库门口跑出来迎接的是老同学柯达伊·约瑟夫,“看你们在天上打了一天的仗,我却在地上无所事事,心里痒死了!”
“先不吐槽你这奇怪的太平洋共同体成语典故……这次就是来给你带这个好消息的,明天你就能再开着飞机升空迎战啦。”
“没骗我吧,科瓦奇?不会又是CJ-6之类的‘战机’吧?”
“你怎么那么不信任我呀……我哪里长得很可疑吗?”
“那倒也是……怎么看也不是能欺骗别人感情的那种类型,反而更像是傻了吧唧被骗的那种。”
“我揍你啊!”
“话说你们这个点跑过来难道还想蹭我们的晚饭不成?”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汉默连忙回头跑向飞机,“机舱里有补给!方便面、水和药,大家来帮忙!”
机库里的众人再次一窝蜂冲了出去。
……
“今天情况如何,技术军士?”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少校……”海因里希在铁架床沿坐下,“初步的情况我在无线电里已经通报过了,在海军航空站地下发现的那些封存的J-5的确是宝贵的新鲜血液,可以把我们这支部队继续作战的时间延长四天……”
“那也是得尽力活下去才能办得到。”少校轻轻叹了口气。
“上级那边……有消息吗?”海因里希把鞋带挂在床架一角的少校的飞行靴拖起来看了看。
“通讯依然很差,收到的东西都是断断续续的……”少校咽了口唾沫,“除了激励、表彰、空许诺,大概推测出空军和陆战航空队在战役伊始应该都试图夺取城市上空的制空权,然后……”
“有压倒性的力量却放任我们肆意活动,反而让大批炮灰驾驶同样时代的1代机跟我们公平对决……”
“而且还有EMP和持续性的阻塞性电磁干扰存在,连雷达都无法使用……”内梅特中尉也凑了过来,“总感觉像是故意设置好一个铁笼子,然后我们和TLAF都只不过是被放进去的斗鸡,拼死战斗的目的只是给围观者取乐呢?”
“这就是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倘若我们坚持下去了,决出胜负了,我们赢了,那么看了那么久斗鸡的人也乐得心满意足了,搞打扫卫生了。”少校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我们的胜利还有什么价值?”
“嘿,先生们,正在讨论什么悲天悯人的话题啊一个个神情都那么凝重?”又客串完一回搬运工汉默抹着额头的汗珠,“别磨蹭了,中尉长官,上飞机吧!”
“既然美丽的女士已经在邀请了,你还在等什么呢,中尉?”福尔考什少校做了个“请”的动作,中尉强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跟着海因里希和汉默向着正在被地勤们七手八脚推向跑道起始端的Y-5走去。
……
“机舱里一共有12个折叠座,再加上站着的人可以载更多。”海因里希在机舱里转了一圈,对在舱门口拿着那个41人名单的汉默说,“尽可能两次解决掉问题吧。”
“不过那样超载的话飞机有可能会因为重量太大爬不起来哦?这种情况下万一失败了可就没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了。”
经过场景不禁令汉默想起历史课本里贩卖黑奴那课的插图的一番斟酌之后,海因里希决定带4名飞行员和12名地勤上飞机。
“机舱里的各位乘客!请起飞过程中尽量往机舱后部挤一挤,以便控制飞机的重心。”
“我要是不占着副驾驶座是不是就可以多带走一个?”
“我可不放心把飞机的操控与他人共享啊。”
想不到他控制欲还强的?明明平时看上去人畜无害……不不不考试成绩那么吓人已经算损害了在他身后的每一个人吧……
打断了汉默的胡思乱想的还是HS-5发动机的轰鸣,舱门关闭,海因里希已经将节流阀推到头,螺旋桨的转速迅速增加,但是飞机却纹丝不动,尾轮被一条钢索牢牢束缚在地面上——当引擎达到足够转速后海因里希透过驾驶舱玻璃向外做了个手势,围绕着飞机的地勤们迅速撤离,其中一人拖着一根细一些的控制索拉开了钢索与飞机连接的锁扣,脱钩的钢索猛地抽起划破空气发出吓人的锐响,挣脱了束缚的Y-5猛窜出去,在短短的操场跑道上不断加速,最后驶上滑跃起飞的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