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怜芳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心思细腻敏感的她能够感觉得出来，林文清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因此，她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甚至自觉地把头向一旁侧了一点点。
林文清却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同时，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陆怜芳没有吭声，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但这个示弱的动作，也没有让林文清停止他的脚步，他又向前迈出一步，再度问道：
“你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她仍是后退，林文清再度前进。
“你觉得只要能用钱解决，这就不是问题了，是吧？”
陆怜芳陷入了沉默，直到林文清用近乎咆哮般的声音对着她大喊道：
“说话啊！”
陆怜芳才吓得浑身一颤，抬头看了一眼林文清。
后者的表情，宛如沉默的火山一般，随时都会爆发。
何卿卿有些于心不忍，刚开口喊了一句“前辈……”，林文清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语，说道：
“这是我和她的事，七七，你不要替她求情。”
何卿卿闭上了嘴，只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陆怜芳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浑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不安地把手交叉在腰间，却不敢再直视林文清。
而林文清，则是看着她，继续用那冷冰冰的语气说道：
“我从没有要求过你这么做，因为这种虚假的结果，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侮辱罢了。
“确实，你作为读者，你有为我投票的权利，哪怕刷票，那也是你的选择。
“可是我真的很反感。
“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个冠军。
“什么投票，什么排名，全都是你用钱砸出来的东西，你真觉得这种东西我看了会觉得开心？你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很有意义？
“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行为除了恶心人以及给别人添乱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啊。
“你让每个辛苦写作的作家，都失去了他们原本该有的排名，这对得起他们辛苦创作的成果吗？
“你让每个编辑，都浪费了一大笔时间在你一时兴起的投票上，这对得起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吗？
“你到底把别人的努力都看成什么东西了……这是你能这样随意践踏的吗？”
“那和我有关吗？”
不论陆怜芳平日里性子有多好，她终究还是那个千金大小姐。
一直这样被人批评教训，而且，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教训，她终究还是有些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内心话：
“别人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需要自己，还有你和卿卿开心，就够了，那些人怎么想，管我什么事？”
她并没有认为自己有错，从头至尾都没有。
然而这句话，落在林文清耳中，却让他眯起了眼，打量着陆怜芳。
然后，他忽然笑了。
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看着陆怜芳说道：
“很好。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接点吧。
“我很讨厌你这样。”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陆怜芳，此刻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
她听着林文清毫不留情地说道：
“听着，我讨厌你这样，或者该说，我反感，甚至厌恶。
“陆怜芳，你不要忘了，在我身为一名作家之前，我曾经还是一名编辑。
“我很以我曾经的那份工作为荣，所以，你的行为对我来说，只是在践踏我那曾经的尊严。
“而你瞧不起其他作家的行为，也是在试探我现在的底线。
“所以，我直白点和你说吧。
“你真的让我很生气，也让我很讨厌。”
林文清的话语，宛如一把又一把利刃，将陆怜芳那满不在乎的表情割裂成千疮百孔的模样。
她不退反进，反而前进了一大步，直接跑到了林文清面前，拉着他的衣角，低声说：
“对不起，文清老师……我错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确实，陆家大小姐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但，她没有办法不在意林文清。
所以当她发现林文清是真的对自己生气了时，她再没有其他顾虑，直接拉下一切脸面向他道歉。
虽然，这道歉，并没有换来她想要的效果。
林文清轻轻一扯，从陆怜芳的手中挣脱出来，然后，再度平静地看着陆怜芳，认认真真地说：
“你确实该道歉，但不是向我。
“你应该道歉的，是他们《菠萝文》编辑部的每个编辑，还有每个因为你而遭到损失的作家。
“如果你连这点都不明白，或者说，做不到。
“陆怜芳，那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再踏进我家半步了。”
陆怜芳的瞳孔紧缩，显示出了她此刻的错愕。
“当然，这是你的公寓，你有你的自由。不过，我也有我选择的权利。如果你不肯走，那我就搬……”
“不要！”
陆怜芳直接用一声惊呼打断了林文清接下来的话。她低着头，几欲潸然泪下。
“我……我知道了，我会好好道歉的。
“可是……文清老师，你不许跑！绝对不能离开！一定要待在这里！
“我，我很快就会想办法道歉的，文清老师你不要离开这里……拜托了。”
陆怜芳宛如一个要失去玩具的小孩一般惊慌失措，她离开林文清家时，双眼死死盯着林文清，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让他不要走。直到她确认林文清没有任何动作，才缓缓关上了门。
等到门彻底关上，林文清才转过身，沉默不语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自然垂落，长叹了一口气。
何卿卿安静地走到他身后，把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捏着肩，问道：
“你，会不会真的不原谅小陆？”
“会。”
林文清回答得无比果断，足以见他的心意。
“我很讨厌她这样的做法，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我写小说不是为了这种结果，只是为了靠自己的努力，好好写一部真正被大家喜欢的作品。
“她这样做，那我的努力，有什么意义呢？
“别人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何卿卿依然沉默着，听着林文清顿了片刻，继续说：
“而且……我不想要她这么黏着我。
“陆怜芳……这件事我当面和她说可能她听不进去，但我希望，她能把更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她有很好的条件，有很好的资源，她应该去寻找更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把这些东西没有意义地投在我身上。
“所以……我刚刚那么说，其实也是真的很希望她能好的。
“哪怕这么说，很可能会失去她这个朋友。”
说到这，林文清感慨地再度叹了口气。
而何卿卿的脸上，则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
“我知道的。
“毕竟前辈本质上，是个很温柔的人呀，对别人生气，其实还是希望别人能好一点的。
“以前在工作的时候，前辈对我生气，也是因为对我寄以厚望，希望我做得更好不是吗？
“何况……哪怕前辈再怎么生气……都绝对不会侮辱别人，也不会动手，只是用自己的话语去引导别人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才是前辈啊。”
何卿卿的话语，说得林文清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
“这种话当面听你说……总觉得怪难为情的，我觉得自己还是回避一下吧。”
他一边笑着，一边想要站起身，却忽然发现，肩膀上的那双手，宛如有千钧之力一般，拿捏在自己的肩膀上，硬是让自己起不来。
而林文清也忽然觉得，身后的何卿卿，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凉意，听到她说：
“所以啊……这么温柔的前辈，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呢？
“小陆刚才说，那篇小说，是特意为她写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嗯？”
何卿卿使出了扎心一问，效果拔群。
林文清沉默了。
林文清害怕了。
林文清想要逃跑，但是失败了。
背后的女子，忽然宛如一尊修罗一般，双手死死钳住林文清，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林——文——清——前——辈——”
无人知晓，那九月凉风所送来的撕心裂肺的悲惨叫声中，包含着一名男子多么痛苦的遭遇。
（p.s.今天还是三更，不过要再度休息一下，下一章估计会十二点以后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