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那巨大的火焰为背景,或者说…整个南面的贫民区都沦为了一片火海,在这火海之中,笙箫看到了,立在那座已经倒塌了却还不熄灭的巨大木楼前的语…他面对着那座巨大的建筑,肩上有一层薄薄的落雪…看来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白色的斗篷上有很多被灼烧的痕迹,一片一片…
他双手无力地下垂,撸起了一边的袖子,另一边还有些褶皱,显然是滑落了下来…手上是一片血红…
到处都是烈焰剧烈燃烧的声音…
到处都是惨叫的声音…
到处都是房屋倒塌的声音…
笙箫看到语缓缓转过身子,他那双目光变得冷漠,既没有愤怒,也毫无悲伤…直到他的目光和笙箫交会,少女才看到,他眼角闪烁着的泪光。语满面灰尘,头发也凌乱了,胸口是巨大的伤痕。
眼看那房屋就要坍塌,笙箫冲着语大喊,但他似乎没有听到一样,转身面向那火海,举起了双手,湮灭在火海之中……
周围突然冲出了许多士兵,将笙箫团团围住…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大火,而是为了除掉她,不惜代价的纵火。
“你们疯了么…昂奈特是木制建筑为主的城市,火势得不到控制,全城都会变成一片火海!”笙箫冲着士兵们大喊,他们盔甲上都有一个剑和盾的图案,那是人王直系军队的象征。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出来,全身上下被盔甲裹得严严实实,在那巨大的身影面前,笙箫小的像一只即将被宰的羊羔。“王给我们的命令是,不惜代价…”他举起巨大的斧头,准备往笙箫身上披去。
火焰将士兵的包围砸出了一个缺口,被砸中的士兵一边嘶吼着一边挣扎,但很快就没了声音,鲜血流了一地。旁边的士兵不为所动,他们依旧举着剑,一些士兵将那个包围圈的缺口堵上。眼前还是这个身材魁梧的怪物,他举起黑色巨斧的动作相当笨重,但那也无所谓了,就算她躲过了这一斧头,又怎么躲得开周围那些像死尸一般的士兵,已经到绝境了么?
但她并不像就那么等死,她眼角窜出泪花,闭上眼睛,双手尽力地构建出足以抵挡那巨斧攻击的术式。
但那巨斧的迟迟没有落下,她的术式也没有感觉到撞击,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地面上居然满是白雪,雪花非常密集,像倾泻一般地落下,将周围的大火扑灭。眼前那举着巨斧的士兵似乎被冻住了一样,僵在了那里。
周围的士兵开始慌了神,四处张望。
盛夏降雪。
但是自己居然没感觉到一丝寒意…就算是手心中那融化的雪花,也没有一丝凉意。这不是正常的降雪,而是某种大规模术式。她抬头看去,那穹顶之中有一道刚好填满那个不规则圆形的淡蓝色术式…
“大雪将…掩埋愤怒与烈火…却掩埋不了罪恶…”那个身着银盔的高大士兵说道,他的声音有力但嘶哑,更多的是虔诚,“穆尔蓦德的神…请原谅我的无知…”说罢,他向旁边丢掉巨斧,跪在地上膜拜起来。
其他的士兵看到这个场面,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些跟着跪下祈祷,有些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但都丢下了刀剑…
那巨大的术式的确不是普通的人能够制造出来的…
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是神?
穆尔蓦德…传说中的雪之主…美丽的圣母将光辉洒向黑暗之中,眷顾那些未曾感受过光芒却十分渴望光明的信徒…
她看向身后的那所原本救济院的房屋,坍塌地只剩下那颗树了…她越过祈祷的士兵,摘下帽兜,露出略带粉色的银发,来到那废墟面前。她想象着,这些亡灵因为她而死…却还请求着那美丽而仁慈的穆尔蓦德洒下降雪…扑灭大火,掩盖血痕…房屋的正中躺着被雪掩盖的语…他双手放在胸前,白色的斗篷被烈火烧的只剩下一小截…
少女蹲在语身边,用修长的手指试探他的鼻息,微弱而炽热…
笙箫把视野投向周围,远远地看去,到处是白茫茫的雪覆盖着的,很多衣衫褴褛的人带着自己的东西往这边围过来。她试着叫醒语,但无济于事。
人群中有的人膜拜,有的人愤怒,有的人在咒骂,有的人冲到士兵面前,有的人拳打脚踢,有的人表示感谢,有的人迷茫,有的人驻步不前,有的人四处张望…
笙箫用双手护住脑袋,被那群围上来的人拳打脚踢,有的人往语身上踢去,她用那小小的身体护住了语最脆弱的头和腹部,就那么忍受着人群的拳打脚踢。他们咒骂,他们愤怒,笙箫早该看到的…那贴满大街小巷的通缉令…可是她一直在那些暗道中行走…那些没有谁会去的地方…
孩子们呢?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语最后投入火海,是不是想和孩子们一起离开呢…
“他们本有机会成为…”在混乱之中,笙箫听到语那微弱而渺小的声音,他的嘴唇几乎只是颤动,“某个地方的…学徒…农民…搬运工人…裁缝…或者是妓女…”他那沾满灰尘的眼中流出泪水…“原来…那也是一种奢求啊…”
笙箫本忍住疼痛,不让自己的泪水涌出来,听到这里…她心中那最后的坚强也荡然无存,她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声嚎哭起来…
但…
那群人只是踢得更加起兴了罢了…
最后,人群散去,士兵也离开了,那本白茫茫的一片被人群踩得不剩下多少,接着又被大学覆盖住。
少女就那么拥在语身边,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模模糊糊地听见…
“你叫…梦夜笙…”
在火光旁,她看不清什么,但能看到那跃动着的橙色火焰,她听到那温柔的声音,然后被粗暴地抬起。
“她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她永远是我们的孩子!”
笙箫的意识从模糊变得清醒,才发觉自己身上铺着那件白色的斗篷,已经破损了,但还是盖在她身上。她回忆起刚刚的梦境,但那又变得模糊,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来。
雪已经停了,语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静靠在一根还没有倒塌的房檐上。
“还没过多久,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他戴着单边的眼睛,视线一直在他手中捧着的书上。
笙箫爬起身来,“孩子们呢…”
语没有回答她迫切的问题,翻了一张书页,发出摩擦的声音,低声说道:“变成了幽灵。”
笙箫知道的…那样的大火…都是因为她么…那些王国的军队,才放了那么大的火,为了把她烧死?但…有什么必要呢…显然人王不想将她摆在明面上,她不曾知道的身世人王想出其不意地抹杀掉,所以才屡次找来杀手和刺客,但这一次,出动这么多军队,如果已经不在乎将这件事公诸于世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堵死所有的出入口,再挨家挨户地搜查…
也就是说,这场大火还有别的原因?
这场雪?
难道说,那些孩子们真的是求助了穆尔蓦德神灵?
“笙箫小姐,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就要赶路了。请跟我走吧,有人想见你…梦夜笙。”语的声音不大,但他展开了术式,反复确认了周围有没有人和监听术式,直到确认了之后,才开口说道。
别无他法,笙箫停下了思绪,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衣服已经湿了,虽然在这夏天算不上寒冷。
两人一路看着那些废墟,却没有多少难民。
这时,笙箫看到地面上一张画像,那是她的通缉令。她弯下腰捡起来,“语先生…”
语听到她那柔弱的声音,转过身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你的疑问马上就会得到解答,之前,让我们安息那批孩子…好吗?答应我…不要让感情占据你的视野,你现在只应该在乎你自己的命运…”
笙箫跟着语一路来到那个曾经和孩子们还有里尔一起来过的峡谷,果真要在这里埋葬他们么…
那颗粉色的大树还在那里,在微风之中摇曳着。
两人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峡谷深处走去。一路上鲜花绿草遍布周围,流水瀑布从两侧坠落,一条小小的道路到了尽头,前面是木质结构的台阶,两人在峡谷中穿行,头顶却是一片发光的精灵。台阶盘旋而上,镶嵌在悬崖峭壁中成为了桥,桥在瀑布下穿行,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
那边居然是一座以缓坡为基座,树木为支撑的房屋。
“这里是?”笙箫问道。
“树之城本来的样子…这段故事以后我在给你说吧,但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那座房子中,虽然有些年代了,但是很结实…”语笑着说道,他指着前面的一座和那半空中的房子相连的桥,他却停在了桥边,“笙箫小姐,有些答案还是不知道为好,如果踏过了这座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麻烦起来。”
笙箫看了看那座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桥索上缠着植物的藤蔓,古老而和谐。
“什么意思…”
“你将会见到穆尔蓦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