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打一个赌。”
“......”
“红灯转绿的时候,那辆红色的江特东风会最先通过路口。”
他低头看着落地玻璃窗下的车水马龙,手里的枪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哐哐的砸门声还在持续,粗略估计起码有十几个人,若是再停留一会,会有更大的麻烦。
可这栋商业大厦有二十几层高,此刻在八楼。
插翅难飞便是如此。
干瘪男子金发碧眼,脊背被冷汗湿透,大口喘着粗气:“如果我赢了,你能放了我吗?”
“不行。”他紧紧的盯着红绿灯后的那辆红色卡车。
打赌只是兴之所致。
“等我的小弟进来以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干瘪男子惊怒道。
“我知道。”他苦笑:“不过我运气一直不错。”
进来的时候差点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没想到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大堆小弟,像蝗虫一般。
如果不是老板办公室是特制的防弹钢门,恐怕小弟们早就高叫着闯了进来。
喀。
他竖起耳朵听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门锁转动的声音,恐怕外面的人找到了钥匙。
抬起手,用最后一颗子弹射碎了玻璃,大厦外的风呼啸着灌进来。
路口的红灯陡然转绿。
喀喀喀。
钢门终于被打开。
“走吧老板,人生在世,总得体验一回。”
他抓起干瘪男子的领带,冲向窗外破碎的景色,随着玻璃一起向下坠去。
身边的景色急速上升,整个心脏像是往后飘去,无法形容的空洞感呜呜呜呜灌入耳膜深处里。
轰隆。
红色的江特东风卡车越过白线,接住了极速下坠的两人,随后甩向防护带。
干瘪男子被他压在身下,作为缓冲板,率先像爆西瓜一样炸成一摊碎肉,手上的那块金表飞出去十几米远。
地上都是血。
无比庞大的巨力继续传了过来,他的腿骨发出咔嚓咔嚓的恐怖声响,强行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校正了身体,并连续的在地上翻了三个滚,才终于吸吐了一口气。
黑色的瞳孔折射着灯光,像燃烧的火焰。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万幸的是,他又赌赢了。
“救护车!救护车!”
“这应该打报警电话才对!”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终于随着疯狂的喇叭声一同响了起来。
接下来只要在楼上的歹徒下来之前离开就好,非常简单。
他嘿的笑了一声,抹掉脸上的血迹,飞速闪进一旁的暗巷。
夜里开始下雨,气象局说会这雨会连续下上三天。
而接下来连续一个月的报纸头版都会长得很像,某个跨国灰色公司的头目坠楼身亡。
他的脚发抖,嘴唇也白了,仗着惊人的体魄与意志力,才能勉强不使自己昏倒。
前方,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女人。
黑色的西装里,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领带,墨镜。
“不好意思。”
女人的手里有枪。
他还没反应过来,灭音枪管里的子弹快速从腰部,贯穿进肝脏,然后破出背部。
灼热的弹头在地上滴溜溜打转。
……
......
一场清雨过后,阳光破出云际,墙边的梨花被洗的白净如雪,这正是能饮一杯无、春城无处不飞花的季节。
青石板铺就的院落,古色古香,带着闲适优雅的韵味。
檐下,一只麻雀振翅而去。
他已经坐在台阶上看了很久。
还活着。
脚没断。
腹部的枪口没了。
他心有余悸的摸着肚子。
做了一辈子的卧底,在那场绚丽至极的坠楼里活了下来,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遭了暗算。
“大公子,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古装碧绿衣裙的小丫鬟紧张的绞着双手,在地上用绣花鞋尖轻轻画圈,如同画中人儿一般,清秀灵透。
此刻他才想突然起自己这是穿越了。
此身名为裴青,大幸京城的一名小捕快。
到头来还是没能离开警察。
但要说这原本的裴青,绝不是什么好鸟,酗酒、好赌,喜欢在小摊上白吃白拿,每月的几两俸禄和斗米,也全抛在了青楼赌场里头。
因此成年以后,尖酸刻薄的后娘便很快将他赶到了城东的老宅居住,只给他留下一个小丫鬟,也就是眼前的冬儿。
完全属于那种娘不疼爹不爱,上司看了直叹气的基层蛀虫。
不,不对,此话有些过于尖酸刻薄。
裴青的娘早就死了。
但这些放在穿越过来的他身上来说都不是事,还在警校的时候他便以缜密的心思崭露头角,连食古不化的教授都对他缜密的心思和丰富的想象力推崇不已,赞誉有加。
所以从警校一毕业便被派去做了卧底,丧心病狂的杀手、凶悍勇猛的保镖、朝九晚五的白领、衣冠楚楚的荷官他都扮演过。
那一出坠楼,便是他生命最后,最盛大的表演。
这样一个人,做一个古代的捕快,当然绰绰有余。
前世的事情不谈,且说这个裴青。
他的相貌还算凑合。
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因为长期纵欲的原因,脸颊比常人更白一些,显得有些瘦弱,但面貌算得上是眉目清秀,甚至有点小帅。
其他的优点没有了。
“大公子,春寒料峭,冬儿再去找夫人借一点余粮和柴禾吧,你不要再去骚扰附近的百姓了好吗?对了,还需要找隔壁的王叔来修缮一下屋顶。”
王叔?
他,不,是裴青猛地站起来,把冬儿吓得往后连着退了几步,捏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一脸惊恐。
大公子自从昨日脑后被人拍了板砖送回来以后,便一直奇奇怪怪的,直直的盯着外面雨的发呆,就好像被哪家的小娘子控住了一样。
虽然平日里大公子也不太正常,但对自己也不会动手动脚或者发脾气,大概自己打小就被许给了公子当丫鬟,养狗也养出感情来了不是?
可现在大公子的神情着实是太恐怖了一些。
东街的王寡妇被人抓住偷汉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会哭一会笑,着了魔似的。
骇死个人。
“我这里还有一点银钱,和一只金簪,应该是留着去勾栏的,你先拿去用吧,夫人那边就不要再去了。”
裴青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钱袋,直接丢了过去。
冬儿手忙脚乱的接住,低头看了看钱袋,抬头看了看裴青。
然后耳朵一红,嘴巴一瘪,鼻子一抽,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大公子,要不我还是回去叫老爷给你叫个郎中吧!这样下去怎么行啊!”
“……我脑袋没坏。”
倒是怪对不住人家小丫鬟的。
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是个上高中的小女孩而已,跟着裴青这个烂人,可惜了。
“昨天被敲了一下,我也开始考虑一些东西。”裴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从今往后,我要把那些烂人的做派全部收起来,好好的过日子了。”
他接受的很快,毕竟演了一辈子,奥斯卡欠他十个影帝。
然后冬儿就哭鼻子跑出去了,她坚信大公子脑壳坏掉了。
这么大个红砖头拍下去,恐怕是受了内伤!
裴青在后面喊了两句,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
任重道远。
家人不待见,街坊邻居不待见,还被人暗算,这么大了也没娶个亲,只有个伤心丫鬟,真是天崩开局。
“离去的人儿呀,情未尽,泪未干,你叫我何去何从……”
他一边哼着邓丽君的老歌,一边从一贫如洗的屋子里找来了榔头和梯子,架起来爬上屋顶。
铛铛铛。
铛铛铛。
木板被敲上去的声音和邓丽君的歌很配。
你只需要专注于非你不可的事物,然后耐心的,把自己塑造成天地万物中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另外,找隔壁老王来帮忙修屋顶,这种往脑门上贴危字的事是碳基生物能干出来的?
哐当!
正唱着呢,木门被一只大脚踹开,随后一双打着补丁的布鞋率先踏了进来。
“冬儿姑娘在吗!我进来了啊!”
一个瘦不零丁的身影进了门,随后就看到了坐在屋顶上修缮的裴青。
“哟?裴大人也在啊?你的脑袋没事了?”
裴青看了一眼,这人脸上笑嘻嘻的,青衫短打,还在发间插了一支粉色的桃花,看着不伦不类,长得也挺可惜的。
分明也是个酒色之徒。
附近有名的无赖,孙二。
但比较有趣的是,他知道裴青被人下了黑手。
“借你吉言,已然是没有大碍了。”裴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就好,把账结了吧。”孙二笑嘻嘻的坐下来,眼睛不住的往里屋瞟去。
“什么账?”
“你在赌场输了二十两银子。”
裴青想了一下道:“我记得是十两。”
“裴大人,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吃官粮的就欺负我们平民百姓吧?你苦苦哀求我宽限几日,总得有利息的不是?”
“冬儿姑娘,我来了,你躲在哪里?”
孙二又伸长脖子往里屋探了探,却没见到那个刚刚长成的娇躯,才失望的退回来。
他可不怕裴青,一个好色又贪赌的窝囊小捕快而已,连衙门得同行都不待见他,能翻起什么大浪?
只可惜昨日没把他直接拍死咯。
你看他敢放个响屁不敢?
“二十两我一下子也拿不出来。”裴青坐在屋顶上,笑眯眯的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模样,也不动怒。
孙二贱笑着道:“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二十两,买你这身官服,还有一个丫鬟,不过分吧?”
原来如此,瞄上这身官服了?
“二十两,少了,我一年的俸禄也有十两。”裴青为难道。
这种人,放在前世,充其量就是个丢在前线冲锋的小弟而已,和这种人打交道,他很有经验。
孙二往底下啐了一口唾沫,横着脸道:“裴青!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是不把二大爷我放在眼里?”
“那这样,你再借我十两,我还要去赌一次。”裴青的眼中露出一丝狠意,铁青着脸道:“如果输了,我就把我这身官服、冬儿、连同我的双手一起赔给你!”
孙二闻言,心中就是一喜。
坊间有过传闻,这裴青是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后辈,若是真输惨了要砍手,还不怕他爹娘不付银子?
若是找个机会把他结果了,那位公子想来也会满意的。
想起冬儿这个水灵灵的丫头,他不由的淫心更炽。
“你啊你啊。”孙二点着兰花指道:“也就你孙二哥心善,换作其他人,早把你乱棍打死咯!”
“跟我走吧!”
裴青点点头,脸上露出那种孙二熟悉的、一看就是在赌场输的上头想赢回来的那种、疯狂而又可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