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高三所谓该有的紧张氛围,又或许是因为心底某些未曾言说的东西在慢慢滋生,今年的生日,楚依然和江昀夕都没有像往年那样提前计划、精心安排。
楚依然在课间,把那个小巧的八音盒捧在手心时,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八音盒外壳是木质的,边角打磨得很圆润,透着一种细腻的温柔。打开盖子时,齿轮轻轻转动,随着那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她仿佛能想象江昀夕听见时会眯起眼睛、神情柔和的模样。她挑选它时并没有犹豫太久,只是直觉地觉得,这种能在忙碌间隙里带来一点安静和慰藉的东西,很适合江昀夕。
江昀夕的礼物则是另一番心思。那是一串晶莹剔透的串珠手链,珠子细小而圆润,淡淡的光泽在光线下显得温润不张扬。她记得楚依然有时写字写到手酸,总是习惯性地揉揉手腕。于是她选了这串手链,既是装饰,也是一份心意——希望能让楚依然在看见它时,想起她一直都在。
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到楼下,却都没有急着开口。气氛里似乎少了往年那种轻快的期待,就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这个......送你。”楚依然先打破了沉默,把怀里的小盒子递过去。她的声音压得很轻,仿佛只是随意提起一件小事。
江昀夕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唇角抿了抿,然后也把自己手里的小盒递过去:“我也......给你准备了。”
短暂的交换,动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两人的手只是轻轻触到,随即又各自收回。没有拥抱,没有多余的亲昵,就像一场例行的交接。
“我想你可能会喜欢那种声音吧。”楚依然低声补充了一句,眼睛却没有与江昀夕对视,只是盯着地面上拉长的影子。
“嗯。”江昀夕指尖摩挲着刚到手的小盒子,顿了顿,才轻声道:“这个戴在你手上会很好看。”
两人之间的对话,简短得像被刻意节省出来的字句。说完之后,空气再次归于沉默。周围偶尔有行人走过,脚步声和远处的犬吠声,把这份沉默衬得更加明显。她们谁都没有提“生日”两个字,像是刻意回避了那个意义。只是各自把礼物放进包里,简单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楚依然便挥了挥手:“回去早点休息。”
江昀夕点点头:“你也是。”
......
仪式感一直是一个容易引发争论的问题。有人觉得它是徒有其表的形式主义,没有必要;可也有人觉得,有些日子的仪式感,是生活里必须要存在的东西。它证明了人对于生活的态度,或者更准确地说,证明了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态度。
楚依然坐在床沿,面前摊着几个还没完全拆开的礼盒,包装纸被她随意撕开,散落在床单上。每一件礼物都精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丝滑的丝巾、设计感十足的手链、还有几本装帧华丽的书。东西本身无可挑剔,甚至比她能想象到的要用心。可她拆到第三个的时候,心情反而愈发沉了下去。
她将丝巾轻轻展开,在指尖滑过那冰凉顺滑的质地,明明是上等的料子,却没有带来多少温暖。手链的光泽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精致得像是橱窗里陈列的艺术品,但那份光芒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她停下手,抬眼看着床上堆起的一堆礼物,心里却像堵上一块石头。
因为这些东西不是钟芸霜亲手交到自己手里的吧。
她心里暗暗叹息。是啊,这些价格不菲的东西,更像是一种弥补,一种试图填补空缺的方式。钟芸霜是真的用心了,她能感觉得到,可越是这样,楚依然心里那股说不清的失落就越强烈。因为友情从来不是靠堆叠来衡量的。
楚依然放下手里的手链,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夜色的凉意,她抱起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眼神有些恍惚。那堆礼物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着诱人的光,可她却觉得,那里缺少的,正是那份只有亲手递过来的温度。
包装的纸屑散落在床边,她把所有礼物一件件地摆在床上。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随意,可越摆越多,她忽然生出一种要“排版”的念头,心想既然要发给钟芸霜看,就得拍得好看一点。于是,她轻轻将书本叠整齐,把丝巾摊开在一边,再把手链的扣子扣好,让它自然地绕成一个规整的圆圈。小心翼翼的动作里,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真。
她退开一步,眯着眼看整体的布局,又回过头去微调角度。灯光洒落下来,那些东西闪着细碎的光,精致而冷艳。楚依然蹲下身,手里拿着手机,调来调去,试图找一个最合适的角度拍照。
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住了。目光落在礼物堆的一角——一个并不显眼的小挂饰。那挂饰很普通,没有昂贵的质感,甚至比不上其他礼物精致,但却透着某种熟悉。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凝了几秒,似乎要把记忆的碎片拼凑起来。
“这个......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心里轻声问自己。
她指尖轻轻触到挂饰,心里隐隐一颤,却又没多想。或许只是自己记错了吧。她抿了抿唇,把挂饰摆在正中央,却没有过度在意,像是下意识地想淡化那股心底微妙的感觉。
......
钟芸霜仰躺在床上,手机横放在胸口,屏幕上是她正在写的备忘录。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几乎每个小时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哪段时间排练,哪段时间要联系谁......她的生活像一块被拉紧的布,稍不留神就会有一角松掉。
她正盯着屏幕思索着下一条要补充什么,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微信提示跳出来。她点开一看,是楚依然发来的几张照片——礼物整齐地摆放在床上,被灯光打得亮亮的。照片下方,是楚依然发过来的几行字:
——“谢谢你送的礼物,每一件都很好看,我都喜欢。”
——“辛苦你了。”
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表情,显得轻描淡写。
钟芸霜看着看着,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她目光从照片扫过,那些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映在眼底。
她关掉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字,可写到一半又删掉。她一条条构思,却都觉得有点刻意。干脆把手机一放,抿了抿唇,直接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接通时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喂?”楚依然的声音里透着一点意外,还有几分轻轻的笑意。
钟芸霜靠在枕头上,长发散开,盯着天花板,语气却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柔和:“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还发照片,还一句句说谢谢。”
“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啊。”楚依然把手机换了个手,靠在床头,声音里带着点调侃,“能准备这么多礼物,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我当然要好好说谢谢了。”
她顿了顿,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居然还有空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的钟芸霜似乎在伸了个懒腰,带着一点松弛的气息:“晚上时间比较空。白天都排得紧,晚上如果没特意安排,就是我自己的时间咯。”
话说得轻描淡写,可从她语气里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把这段时间当成一种喘息。
楚依然“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空气里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钟芸霜听着,微微眯了下眼,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把枕头垫高。片刻后,她忽然开口:“对了,你俩的生日......过得怎么样?今年又搞了什么样的庆祝方式?”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楚依然犹豫了下,才轻声道:“没做什么。”
语气太过平淡,甚至透着点说不清的敷衍。
钟芸霜眉头微微蹙起,原本松散的姿势立刻收紧,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认真问:“怎么回事?你这语气不对。”
她放缓了声音,却更显得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糊弄我。”
“没做什么。”楚依然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电话里顿时安静下来。
钟芸霜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太熟悉楚依然了——那个声音里一旦带点空落落的感觉,就说明心里有话没说透。
“然然。”她轻声喊了一句名字,声音却透着点压不住的认真,“到底怎么了?别糊弄我。”
楚依然叹了口气,头靠在枕头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真的没什么......今年就是简单交换了一下礼物,就这样。”
“就这样?”钟芸霜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像是质问,又像是担忧,“你们两个平常不是都挺讲究的吗?怎么生日就简单了?”
楚依然咬了咬唇,有点心虚地笑了一下:“嗯......就在我家楼下。她给了我一个手链,我给她一个八音盒。然后......聊了两句,就回去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被角,声音更低了:“没有蛋糕,没有吃饭,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钟芸霜屏住呼吸,微微眯起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们,就只是站在楼下,随便说了两句,就算把生日过完了?”
楚依然“嗯”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似的苦笑:“听起来挺奇怪的吧?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太敷衍了。可是最近复习很紧,我也刚好心情乱七八糟,就谁也没提过多的东西。”
钟芸霜抿着唇,手指不自觉地在床单上敲打,声音却比刚才更低沉了一点:“你心情乱七八糟,是因为这个吗?还是说......你其实有什么其他的没有说出口?”
楚依然愣住了,手里攥着被子不说话。
钟芸霜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从天花板移到床头的台灯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却也透着笃定:“行了,我大概也猜得到。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但依然,如果真有什么让你难以处理的事……你直接告诉我就好。”
她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柔,像是怕惊到楚依然一样:“要不这样吧?如果真的不行,我可以抽空回一趟东海市。”
楚依然愣了一下,急忙从被子里探出头,连连摆手,声音慌慌的:“哎,不用不用!你别瞎操心,真没什么,麻烦你回来干嘛呀?你现在忙得要命,还要为我折腾跑一趟,不值得的。”
“你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成了不值得?”钟芸霜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认真和轻微的责备。
楚依然被这句话堵得一时没了话,只能干笑:“我意思是......你别太费心,我能处理好的。”
钟芸霜听着她强作轻松的语气,心里更确定楚依然多少是有些委屈的,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
“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
钟芸霜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似乎是真的打算就此作罢。
楚依然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便笑着转开了话题。
可实际上,钟芸霜说完那句话,手指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滑开手机页面。屏幕亮光映照在她安静的脸上,她点开行程表,飞快地扫过未来几天的时间安排。哪几场排练能挪,哪几节课能调,脑子里瞬间开始做着盘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