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蕤过了好一阵子才冒泡，发来一张照片。镜头里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冒菜，红彤彤的汤底里铺满了肥牛、藕片、粉丝和青菜之类的，辣椒和花椒冒着香气，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两碗白花花的米饭，桌角还有两杯刚买的奶茶，冒着水珠，看得人直咽口水。
紧跟着迟蕤的消息：“谁告诉你们来大学就是上课的？食堂才是重点好吗，这里也有很多好吃的有木有~”后面还配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群里立马热闹起来——
“不愧是你啊小蕤，到哪儿都能挖出来好吃的！”
“护食，地址发来，我这就到。”
迟蕤很配合地甩了个“得意脸”表情包，摆明了就是炫耀。
可很快，有人盯着照片里细节发问：“等下，两碗米饭两杯奶茶？！你身边是不是有人？”
“来来来，老实交代！你和谁在一起？”
“八卦雷达启动！！”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弹幕一样刷屏。迟蕤隔了几秒才回复一句：“就一个朋友。” 后面还跟了个云淡风轻的笑脸。说完就彻底消失了，再没回话。群里一群人炸开锅，发了好几个“逮住”的表情，但始终没人等到她的回应。
钟芸霜看着这场闹哄哄的八卦风暴，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却还是挂着笑意。她又随手翻了翻消息，懒得再追着看，便把手机一甩丢在床上。
转过身，她把行李箱拉到床边，弯腰把拉链拉开。箱子里整齐叠放的衣服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钟芸霜伸手一件件拿出来，动作不紧不慢，挂到衣柜里。
......
这几天，店里总会在下午出现一个奇怪的固定身影。
差不多一点左右，店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响，她就会推门而入。永远是同一张位置，靠窗，能晒到一点阳光的地方。她不急不缓地坐下，把包放在一旁，神情镇定，却总给人一种若有所待的感觉。然后，她会点一杯热饮，动作优雅地搅动几下，浅浅品着，直到四点左右，安静离开。日复一日，像是一种ritual。
今天也不例外。
“您好——”她刚开口，吧台那边的阿笙已经把一杯刚做好的热饮推了过来。瓷碟轻轻碰在吧台上，发出脆声。
“特调的，非卖品。”阿笙朝她眨了眨眼。
女客人先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算是道谢。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握住勺柄，轻轻在杯里搅了几下。随着热气升腾，那股独特的香味很快弥散开来——主调是丝滑的甜香，却不是普通糖浆的甜。更像是蜂蜜和焦糖的温润感，又混着一丝淡淡的椰香，甜里透着细腻的奶香，最后收尾时还隐隐带有一抹清新的柑橘皮味。既温暖，又不腻人。
她抿了一口，眼神微微亮起，像是味蕾被唤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声道：“......很独特的味道。”
阿笙笑了笑，支着下巴，像是等她给出更多评价：“特地调的，甜是主角，但不会压过细节。怎么样，能喝出来什么？”
女客人把杯子放下，认真地看了看杯中晃动的液体，答道：“蜂蜜的温柔、焦糖的厚重，还有点像......柑橘的清爽？不过比例拿捏得很好，层次挺丰富。”
“厉害啊，您这是行家啊。”阿笙笑着。
女客人摇了摇头，眼神却还停留在杯口上，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似的。
店里正在播放一首轻快的钢琴曲，音符像是被阳光揉碎撒进空气里，随风飘荡。
阿笙擦拭着吧台，眼角余光看了眼她，说：“这首曲子挺适合下午的，对吧？每次听都觉得心情能慢慢缓下来。”
女客人轻轻点头，手指在杯壁上划了两下，像是随着音乐的节奏：“嗯，有种把人从喧嚣里抽离出来的感觉......不过，也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阿笙“噗嗤”一笑，支着下巴看她：“原来你也是那种容易陷进音乐情绪的人啊？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坐得这么安静，每天准时来准时走，心里该是很稳的。”
女客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稳是表面啊。要不然我干嘛天天跑到这里来坐？至少在这里，音乐、饮品......甚至你们这些人的碎嘴，都比我自己一个人待着要有趣多了。”
阿笙被噎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行吧，算我被夸了。那我问你，你喝过这么多杯热饮了，哪一种口味最能打动你？”
女客人思索了一下，轻声道：“甜的。甜的东西会让我想起自己还值得被温柔对待。”
阿笙怔了一下，忍不住笑着摇头：“哎呀，怎么突然变文艺了。要是让坐在角落那位常来的程序员听见，他八成要说‘甜是多余的热量’。”
女客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常客正在一边啃着无糖全麦面包，一边板着脸敲键盘。她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位看起来像是把自己当机器养的。”
“对！你别说，我们都私下给他起外号叫自动售货机，一点调味剂都没有。”阿笙忍不住凑近，压低声音调侃。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见气氛逐渐变得轻松，阿笙趁着笑声未散，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其实你是在等人吧？”
话音落下，女人正端着杯子的手指轻轻一颤，瓷杯与瓷碟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叮”，却几乎瞬间就被她掩饰过去，像是错觉。阿笙并没有留意到，仍旧低头擦拭吧台的玻璃面。
女人静默了几秒，指尖缓慢摩挲着搅拌勺，眼睫垂下，最后只是轻轻摇头：“没有。”
阿笙自顾自地说下去，语调里带点戏谑：“可你每次只要听到门口的风铃响，就会立刻抬头去看。那种敏感劲儿，谁都能看出来。可惜啊，你要等的人似乎一直没出现。要我猜......应该是个女人吧？因为如果是个男人推门进来，你眼里的亮光会马上淡下去，连停留的时间都很短。”
这一次，女人没有立刻否认。她静静听着，唇角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带着几分自嘲，像是被人轻轻揭开了什么秘密。片刻后，她才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杯中缓缓旋转的液体：“你啊......观察得这么仔细，倒是很适合去做私家侦探。”
阿笙笑了笑，耸肩回应：“可惜我更喜欢调饮品。饮品口味不会骗人，但人会。”
女人指尖轻敲了一下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接话，只是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像是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故事。
阿笙看着她沉默的神情，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语气轻松，却带着点认真：“如果哪天你愿意，可以告诉我你在等谁。这样一来，如果她真的出现，我也能第一时间告诉你。”
女人的指尖仍旧摩挲着杯口，目光却落在杯中渐渐冷却的饮品上。空气里只余下钢琴曲缓缓的尾音。她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回忆，安静得有些出奇。十来秒后，她才缓缓抬眼，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不用了......她会来的。我只要等到她来就好。”
阿笙挑了挑眉，没有打破她这份执念，只是笑了笑，把吧台上的杯碟收拢。
女人低头，将杯中最后一口饮品喝尽，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点留恋，似乎那一丝甘甜和微苦正好映照了她心中的某种滋味。她忽然抬眼，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的调配很特别......主调甜得刚好，但尾味如果能更轻一些，或许更耐人回味。”
“好，等下次再来的时候，我试着给你一个全新的版本。”
女人放下杯子，起身时带起椅脚与地板轻微摩擦的声响。阿笙看着她的动作，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拦了拦：“等等。”
女人偏过头来，眉眼间带着一点疑问。
阿笙把手里刚擦干净的杯碟放下，笑得漫不经心，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一点认真：“要不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有了你喜欢的新品，我也好告诉你。”
女人愣了愣，眼神微微一闪，随即轻轻摇头，唇角挂着不近人情的笑意：“没有必要。”
阿笙挑了挑眉，倒也不显得失望，只换了个方式：“那至少告诉我怎么称呼吧？你算是我店里的常客了，总得有个名字让我记住。”
女人沉默片刻，像是在衡量要不要给出答案。最终，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我姓沈。”
“沈小姐，好，我记住了。”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推开门。铃铛轻响的一瞬，她的背影被街上的光与风卷走，留下阿笙在吧台后若有所思地揉了揉杯碟上的水痕，心里默念着那个姓氏。
许静姝从工作间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因为烤箱热气蒸出来的红润，双手小心翼翼端着个盘子。盘子上几块曲奇金黄发亮，香气扑鼻，她眉眼弯弯：“快尝尝！”
阿笙顺手接过一块，刚咬下一口，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惊疑，再变成痛苦。她“啊”了一声，立刻弯腰冲到垃圾桶边，呸呸呸地往里吐，嘴里还嘟囔：“这是曲奇？你是不是放错了什么？怎么这么酸？”
许静姝愣了一下，皱着眉凑过来：“啊？按理说应该是酸甜平衡才对啊......难道我比例又算错了？这国外的口味真难搞。”她揉了揉额头，叹气着把盘子放到一边，像是要回去重新研究。
阿笙喝了口水，嘴里那股子诡异的酸味还没散，忍不住打趣：“你这味道比柠檬还解腻。”
许静姝翻了个白眼，倒是笑了出来。她在吧台靠着，忽然压低声音问：“刚才那女人又来了？我透过玻璃看见你们聊了半天呢，说了些什么？”
阿笙耸耸肩，不在意道：“随便聊了几句，她看上去像在等人。”
说到这，她顿了顿，想起临走前，“她说她姓沈，以后就好称呼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