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韵整个人怔住了，像是被时间硬生生冻结在门口。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这样一个寻常的地方，突然和沈梦萱撞见。
咖啡馆门外温暖的阳光映照在那张脸上，那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又因为长久的分离而变得陌生的脸。眉眼还是那样清晰，笑意还是那样温柔，可她却觉得像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明明能看清，却总觉得不真实。
她的心跳猛然失了节奏，耳边的声音全都模糊下去，只剩下记忆汹涌而来。
她记得——
那时的她们，手牵着手走在夏夜的街道上，冰镇汽水里浮着冒泡的清甜，沈梦萱笑着说：“以后老了我们要一起开家小店，店里永远要有音乐，有花，有甜点。”
她记得清晨赖床时，沈梦萱伏在她的肩头，轻轻呼吸拂过耳畔，呢喃着属于未来的梦想。
她更记得那些稚嫩的承诺、天真的憧憬，仿佛只要两个人紧紧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可画面猛然转折。
沈梦萱眼里倔强却含着泪的神情，夹杂着几乎无法调和的矛盾与怒火。那天的声音很刺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硬生生割开了她们曾经的甜蜜。
夏书韵的呼吸乱了，心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眼前的沈梦萱，和记忆里的沈梦萱，重叠在一起，她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自己无数次梦里的幻影。
她的手指微微蜷紧，整个人僵立着，生怕一旦眨眼，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走进来。铃铛叮当一响，客人带着礼貌的口吻提醒：“不好意思，可以让一让吗？”
那一声把她从记忆里猛然拉回。她下意识地退开一步，脚步有些发虚，甚至差点被椅脚绊到。现实重新涌回她的五感——咖啡馆里弥漫着醇厚的香气，背景里轻柔的音乐还在流淌，而眼前的沈梦萱，就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
夏书韵抬眼望去，眼神里夹杂着慌乱、震惊，还有无法掩饰的复杂情绪。她的唇动了动，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空气里，可那名字，还是被她一点点吐了出来：
“......梦萱。”
她喊得很小心，带着生疏，甚至有几分迟疑。
许静姝还在接待着客人，嘴里礼貌地应着“好的，请稍等”，可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门口那边飘。她看着沈小姐和幸子姐——像是突然掉进某种故事里的角色，眼神复杂得很，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空气里弥漫。
她心里直犯嘀咕：这沈小姐究竟是谁啊？一见到幸子姐，整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简直像是压抑了好久的感情突然迸发出来。那眼神，怎么都不像是普通朋友。
“幸子姐的......老朋友？还是......旧情人？”许静姝在心里冒出这个词，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忙摇摇头，差点把托盘给晃掉。
那边，夏书韵明显是紧张到嗓子都发干，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好像在努力整理自己的呼吸。随后，她朝着吧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对许静姝轻声招呼：“静静你先忙，一会儿我再过来。”
声音有些低，却透着一种别样的急切，像是要快点把这一刻转移到只有她和沈梦萱的空间里去。
沈梦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眼睛却一直黏在夏书韵的背影上，目光里有种久别重逢的颤抖。
两人一个走在前，一个紧跟在后，步伐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又轻轻响起。许静姝看着那两道背影一前一后走出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街角。
......
夏书韵原本快得像是要逃避什么，脚步急促得带着风声，几乎没给身后的人留余地。直到拐过街角，那股子劲儿才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似的，逐渐慢了下来。
沈梦萱一路追着，呼吸已经有些乱，胸口起伏明显，脚步轻快却带着慌乱。等到夏书韵停下，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喘着气，带着点抱怨的语气：“书韵......走慢一点......”
夏书韵听到声音，僵了一下，终于停住。她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沈梦萱因为快步跟随而泛起红晕的脸庞，鬓角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平白添了一份柔和。
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像从前那样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或者至少替她顺一顺衣角，可就在手臂抬到一半的时候，又像被什么灼烧了一样，悄悄缩了回去。
于是，两人就这样僵硬地对立着，站在街口的路边。
车水马龙，信号灯的变换声，偶尔经过的行人，都成了她们身旁的背景音。有人侧目好奇地看她们，像是在猜测是不是吵架，又或者是重逢的戏码。
空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紧绷。
最后，还是沈梦萱打破了沉默。她呼吸尚未完全平复，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迟疑和试探：“你......还好吧？”
这句话很简单，却像是跨越了无数时光和隔阂，终于落在夏书韵耳边。
夏书韵眼神闪了闪，心口一颤，她想说“我很好”，但复杂的念头涌上来，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瞬间的喉咙发紧。
还是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看出夏书韵略微的窘迫，沈梦萱扭头看了看四周，拉着夏书韵的手走进一家商场里。
商场里空调的凉意扑面而来，把外面那点燥热隔绝在门外。夏书韵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意激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手里还被沈梦萱牵着。那触感熟悉得几乎让她不敢去看——怕一看，就忍不住再也抽不回来了。
两人像是故意逃避什么似的，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沉默。她们随意地走进几家店，看看橱窗、走走陈列，表面上平静得像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熟人，但心底却暗潮汹涌。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并肩的步伐，甚至都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默契，好像那些以前留下的印记，根本没有被抹掉过。
直到坐下。
沈梦萱把两杯饮品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推过来一杯。杯壁上贴着的标签让夏书韵微微一怔——她最常点的口味，细微到连糖度和冰量都和自己当年的习惯一模一样。
夏书韵咬了咬吸管，浅浅地抿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口却更酸涩了。她垂眼看着杯壁，仿佛不敢直视对面的人，低声开口：“你......还记得。”
沈梦萱只是笑笑，没解释。
这沉默，终于让夏书韵再也忍不住。她抬眼望过去，眼底有几分犹豫，又有些小心翼翼，声音轻到仿佛怕打碎眼前的气氛：“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她等的，是一个答案，也是一份迟来的安慰。
沈梦萱本来正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搅动吸管，听到这一句，她的动作顿了顿。细长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仿佛要借着那触感整理思绪。她抬起眼，和夏书韵的目光对上，那一瞬间，两人都怔了怔。
夏书韵心里一紧，几乎要开口说“算了当我没问”，可沈梦萱忽然笑了。那笑容并不明快，反倒带着几分疲惫与自嘲。
“还好吧。”她的声音低柔，却不够坚定，“忙，累......有时候觉得自己走了很远，但偶尔回头看，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没变。”
沈梦萱眼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轻轻的，却像一根羽毛一样落在夏书韵心口：“倒是你，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了，也更漂亮了......这些年，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夏书韵愣了愣，眼神微微躲闪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样一个细微的动作，算是默认了。她唇角动了动，似乎想回应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又一次沉静下来，只有商场背景里循环播放的轻音乐与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她们就这样对坐着，像是在等待某种无形的勇气来打破这份僵持。
忽然，沈梦萱轻轻“哎”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带着一丝调侃，望向夏书韵：“对了，刚才在咖啡馆吧台后面那个小孩儿是谁啊？”
夏书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许静姝。她抿了抿唇，回答得淡淡的：“一个朋友，那边的店员。”
沈梦萱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像是无意中带着几分探究：“和你一样的朋友吗？”
夏书韵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划过，动作有些迟疑。她心里很清楚沈梦萱指的是什么，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嗯。”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更低：“不过，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沈梦萱静静地看着她，神情里有几分怜惜，又有几分复杂的感慨。她慢慢伸出左手，覆在夏书韵的手上，掌心温热，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书韵，”她轻声唤她的名字，眼神认真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你从前......也有很多机会，也有很多路可以走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