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
夏书韵感受到手上的触感，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目光落在沈梦萱的左手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正稳稳地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指节优雅而纤细，唯独中指上，那枚银白色的戒指在商场的灯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有些刺痛她的眼睛。
她的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攥住，呼吸一瞬间乱了节奏。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涩，她忍了忍，还是轻声开口，带着试探又带着不敢确认的颤意：“梦萱......你，订婚了啊？”
沈梦萱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眼神平静得看不出波澜。她微微抬了抬中指，算是回应。轻轻点了点头：“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是重锤般落在夏书韵心口。她怔了几秒，唇角扯起一个有些勉强的弧度，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在找一个可以结束话题的出口：“也是啊......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可那笑意明显空洞，带着无法掩饰的苦涩。
沈梦萱抬眸，静静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当然能看懂夏书韵此刻的心思，毕竟，她们曾经那么亲密，那些眼神中的细微颤动，她从未陌生过。于是她轻声解释道：“是以前大学追过我的一个男生。”她顿了顿，像是回忆起当初的偶遇，语气淡淡的，“后来很巧，在公司楼下碰见了。之后相处了很久，才觉得......他人很不错。”
这番话说得极为平和，没有多少情感的起伏，既没有甜蜜的雀跃，也没有被迫的无奈。那种轻描淡写的叙述，好像只是在交代一件生活中的事实。
夏书韵静静听着，手中那杯饮料的冰凉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她握得更紧了些。她抬起头，想回应点什么，却发现喉咙紧绷，半天也只能挤出一句：“原来这样啊。”
她努力让自己笑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枚戒指上。那是她们之间一道清晰的界限，隔开了过去与现在，也隔开了再也回不去的可能。
沈梦萱把手慢慢收了回来，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戒指，像是无意，又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低下头，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这次来江海，也是和他一起来的......过来看一下房子。我们以后，可能会在这边落户。”
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叙述未来的生活计划，可字句间透出的笃定，仍旧像针一样扎在夏书韵心上。
“那天闲逛的时候，”沈梦萱顿了顿，眼神微微飘远，似乎还停留在那天的画面里，“偶然看见你从那家店出来，旁边还跟着那个小孩儿。说实话，那一瞬间我愣了，甚至......有些失措。后来我才下定决心，总得找个机会去看看你。于是......我就一直在那边等。毕竟，我们也有过从前，不是吗？”
最后一句，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盯着夏书韵。那双眼睛里有怀念，也有试探，还有一点点不敢明说的心虚。
空气安静了几秒。随后，沈梦萱轻轻呼出一口气，笑得有些自嘲，语气却突然锋利了一分：“还是说，你......还在介意当年的事情？介意我的无情？”
夏书韵怔住了，手指在纸杯壁上轻轻收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我怎么会？”
声音轻，却带着一种无力的诚恳。她当然不可能全然不介意，可在理智里，她清楚地知道——沈梦萱说的并没有错。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的杯子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心底那些沉睡已久的往事被轻易撩拨开来：
当年沈梦萱的离开，像一记闷雷，把她整个人劈得七零八落。可细想起来，那份崩塌里，自己也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父亲的极端，带给自己的压迫和麻木；面对沈梦萱的坚持，她选择退缩，选择沉默，选择逃避。面对家庭与感情的抉择，她终究还是懦弱无能。
她喉咙发紧，仿佛被堵住了，半天才抬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饮料。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刺激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都过去了。”夏书韵放下杯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心底积压许久的某种重量一并吐出。
在告诉沈梦萱，也在说服自己。
沈梦萱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比方才低了几度：“当年我回去之后，其实整个人都乱了......后来，我干脆把工作辞了。说是想休息，但说白了，就是不敢面对那些熟悉的地方。”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眼神却慢慢柔和下来：“我爸妈那时候一个劲问我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不去上班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可他们多少还是猜到了点......觉得跟你有关。后来，他们又追问你的事情，我也实在瞒不住，就和他们坦白了。”
说到这里，沈梦萱轻轻笑了一声：“我妈当时气坏了，说你爸简直不可理喻......你知道吗，她甚至还说要订票去你家，和你爸面对面理论一番。后来还是被我爸劝住了，不然估计真闹出大事。”
她抬起眼睛，语气缓了下来，眼底却透出一丝怀念的光：“他们两个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一直都觉得，你就是该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夏书韵静静听着，心底像被针扎一样泛起酸涩。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那些日子里，还有这么多她从未知道的后续。那份惋惜与愧疚，被一点点勾了出来，压得胸口闷闷的。
她轻轻抬起手，用指尖擦了擦眼角，不动声色地把那点泛红抹去，勉强笑了笑：“叔叔阿姨......他们都还好吧？”
沈梦萱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微微一颤，随即点点头，神色终于轻快了些：“挺好的。前两年还一直念叨手机老卡，我嫌他们不舍得换，就干脆买了新款的给他们。你都想不到，他们两个现在用得比我还溜，刷短视频、支付、点外卖，什么都会。适应新东西快得不行。”
她说着，嘴角带了点宠溺的笑，那笑意里，有对父母的无奈，却也有藏不住的温柔。
夏书韵听着，眼神有些恍惚，心底的那股酸意愈发浓烈。曾经，她以为那段感情的余波只在自己身上，可没想到，对方的家庭、父母，也曾被卷入其中，甚至还想为她打抱不平。
沈梦萱抬手，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几下，调出微信的二维码递到夏书韵面前，声音轻快却带着一丝郑重：“有时间的话，你要是愿意，可以去看看他们。喏，加我微信吧。或者等我们在江海这边安顿好了，他们到时候也会过来，到时更方便。”
二维码亮在屏幕上，黑白相间的光微微映在她的脸颊上，衬得那双眼睛里像是藏了点复杂的东西。
夏书韵看着手机，手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她心底闪过许多念头——那些年未曾联系的空白，那些自己未解开的心结，还有如今两人之间横亘的现实。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拿出手机，举到屏幕前，扫下了二维码。
“那就......等你们安顿好吧。”她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在找个理由，“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合理的身份再去拜访叔叔阿姨......到时候，就借着庆祝乔迁的名义去好了。”
沈梦萱听到合理的身份几个字，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她抬眼扫了一下腕上的表，神色一转，笑着说道：“差不多了，我该先回去了。不然......有人要着急了。”
夏书韵听在耳里，胸口像被一股子钝钝的力道压着。她笑了笑，正要起身送她，却刚站起一半，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轻轻晃了晃。她慌忙扶住桌角，动作僵硬，最后还是又坐回了椅子上。
沈梦萱立刻伸手扶住她，眉心紧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夏书韵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可能是坐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晕......”
可心底，她自己都知道，这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反应。
夏书韵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的，梦萱，你先回去吧。我坐一会儿，缓一缓，舒服了就自己回去。”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下意识的疏远，像是在刻意拉开界限。
沈梦萱却摇了摇头，眼神很认真：“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别逞强了。我陪你等一会儿，打个电话喊他来接就好了。到时候我们送你回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
夏书韵心里微微一紧，眉心皱了皱。她几乎能想象到如果沈梦萱真的给“那个人”打电话，等下自己上车时的尴尬场景。心头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抗拒，她轻声开口：“不用麻烦了，你老公也忙着呢......我打个电话，让朋友来接我就好。”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地停了几秒。
通讯录里一个个名字闪过，她一个个看过去，不知道该打给谁好。
她盯着屏幕，愣了很久，手指最终还是停在了微信图标上。
【静静，你有空吗？能不能打个车来接我一下，我有点不太舒服。】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扣在掌心，抬眼看向沈梦萱，尽量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好了，我已经联系朋友了，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接我。”
沈梦萱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点怀疑，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坐在她对面，语气柔和：“那我陪你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