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光被调得很柔和，光晕笼罩着整张沙发，茶几上果切盒的透明塑料在灯光下泛着一点亮。迟蕤盘着腿坐下，手里叉着一块芒果，递到嘴里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叉子滴下来，她赶紧伸手接住，嘴里还含糊着说：“幸好你今天过来，不然这芒果可能还真吃不完，小夕那芒果过敏的老严重了，杨枝甘露都喝不了。”
钟芸霜瞥了她一眼，没接话，伸手把芒果多的那盒拉近了些。她用小叉子叉了一块放进嘴里，甜味瞬间弥漫开，她才像是慢了一拍似的开口问：“脚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别光说没事。”
迟蕤扭了扭脚踝，干脆把拖鞋一踢，白皙的小腿露在空气里，裤脚撩到膝盖，脚踝的皮肤细腻，却明显还能看出那一层泛着药油痕迹的光泽。她伸出脚在钟芸霜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你看，不肿不紫的，能动能跳，哪儿有事嘛。”
钟芸霜皱着眉，没被她这幅轻松的态度糊弄过去，伸手扣住她的小腿，把她的脚踝握在掌心里，轻轻按了两下。迟蕤立刻往后缩，嚷道：“哎哟哎哟，你轻点儿！”
“果然还是疼吧？”钟芸霜冷着脸，力道却已经放得极轻。她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那一圈肌肤，确认没有肿胀或淤青，才慢慢松开手。然后抬眼盯着迟蕤，追问：“怎么回事？你平时训练的时候最注意这些，热身没做好？”
迟蕤把叉子插进果盒里，眼神飘了几下，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也不是......就是前一天没睡好，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整个人晕乎乎的，跳了没多久就有点发软......可能是低血糖吧。”
钟芸霜一听，心头的不满更深了几分，语气也严厉起来：“没睡好还敢硬撑？你这不是拿身体开玩笑吗？晚一天去又不会有什么影响！”
迟蕤吐了吐舌头，靠在沙发背上，手里还晃着小叉子：“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再说了，老师们的评价都挺好的，还夸我动作干净利落来着。”
钟芸霜听完，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半是宠溺半是无奈：“你呀，永远都是这样，出了事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是硬撑的吗？”
迟蕤嘿嘿笑着，像是被戳穿了心思，却不打算解释。她低头叉了一块西瓜，仰着脖子整个送进嘴里，咬得汁水四溅。钟芸霜看了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索性换了个话题，声音压得低了些：“你和小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呀？就是刚才说过的那些啊，再没什么要瞒你的了。真要说点别的，你也知道我藏不住事儿。”
钟芸霜微微皱起眉，眼神却落在厨房的方向。那边隐隐传来水流声，偶尔还有盘子碰撞的脆响，显然江昀夕正在洗碗。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那小夕......她有没有和你讲过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
迟蕤愣了一下，随即把叉子拍在果盒上，双手拍了拍：“什么特殊的事情？听着怎么那么玄乎呢？”
钟芸霜微微歪着头，眉间细细蹙着，像是在斟酌该用什么方式去问才不会显得太直接。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既带着怀疑，又透着想确认的迫切。迟蕤看她这副神情，忽然笑了，眼底却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说着，她开始在沙发靠垫里翻找自己的手机，边翻边嘀咕：“咦，我记得明明放在这块儿的......”
找了半天没摸到，她干脆扯着嗓子喊：“小夕！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啊？”
声音落下没多久，就见江昀夕从厨房那头走出来，手上还戴着洗碗用的手套，白色的泡沫挂在手套边缘，一路走来还滴着水珠。她身上那件深色的围裙口袋微微鼓起，走到近前时，抬手往口袋轻轻拍了拍，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在这里，你自己塞进去的，你不记得啦？”
迟蕤“哦——”了一声，笑得满脸无辜，整个人往前凑了凑，从江昀夕的围裙口袋里摸出手机，得意地晃了晃：“好了好了，找到了。”
江昀夕看着她那副欠收拾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抬眼时恰好对上钟芸霜的目光，随后又默不作声地转身回了厨房。
迟蕤输入了一串数字，手机滴地一声解锁开了屏，她眯着眼睛凑近屏幕，点开相册，整个人顺势往钟芸霜身上靠去。她手指轻轻一划，屏幕亮光打在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看啊——这几天拍的，小夕是不是打扮的挺有样子的？”
照片一张张翻过，时而是单人照，画面里的人神情或认真或放松，时而是江昀夕和迟蕤的合影，背景有街角的咖啡店、超市门口，也有家里随手拍下的瞬间。合照里的迟蕤总是笑得灿烂，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轻快。
“这张啊，你看。”迟蕤停在一张照片上，照片里江昀夕侧坐在长椅上，头发被编成了两股麻花辫，整齐又俏皮。迟蕤眼睛亮晶晶的，得意地说：“这发型是我给她弄的，好看吧？”
钟芸霜目光落在屏幕上，指尖不自觉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她的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了迟蕤的腰上，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所以......小夕都和你讲过了？你能接受吗？”
迟蕤正翻到另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笑得很放肆，她愣了一下，随后拍了拍大腿：“哎呀，不行，这张我要删掉......算了算了，留着吧，反正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等反应过来钟芸霜的问题，她“哎哟”了好几声，转过头一脸哭笑不得：“拜托，芸霜，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很封建的人吗？我才没那么古板呢。”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嘴角一勾，带着点调皮：“再说了，你忘啦？我们在日本的时候，不是还经常碰到出来聚会的伪娘吗？我觉得人家很可爱很温柔啊，还和我们打招呼来着。她们大部分还是挺友好挺真诚的。”
说到这里，她又把手机递到钟芸霜眼前，翻到一张以前的照片。照片里的江昀夕正专心处理着买来的菜，围裙上还带着些许水渍，光线从窗户洒进来，映在她侧脸上，显得格外宁静。迟蕤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你看，小夕就是这样，很认真，很干净，让人心里很踏实。我要真是因为那些表面东西而退缩，反倒显得我格局太小了吧？”
钟芸霜听着迟蕤的话，心里微微一紧，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关键点。明明是自己主动开口追问，可对话却被迟蕤不知不觉带着节奏，绕到她的叙述里去。那种感觉，就像在一条暗河里顺流而下，虽然心底还有未解的疑惑，但随着迟蕤的讲述，最在意的那个结点，却终于被触及到。
“有一次，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外出拍摄，刚收工没多久，突然下了暴雨。我刚好在小夕的学校附近堵车。”迟蕤说着，收起了刚才打趣的轻快神态，背脊也从钟芸霜身上离开，整个人坐直了些，眼神中隐隐带着点不平的火气，把手机也锁屏了。
“真的想到这个事儿我就来气！”
“我堵了好几十分钟，好不容易疏通点了，结果就在路口那儿，我看到她，一个人打着伞，挎着个鼓鼓的包，站在马路边等车。”
钟芸霜愣了愣，眉头慢慢蹙紧。
迟蕤手下意识地比划着，像是要还原那个场景：“你知道她为什么大雨天一个人傻站着等车吗？就是因为那个辅导员啊，一个劲儿鼓动学生加社团、进学生会什么的，小夕她就挑了个自己感兴趣的社团去参加。她还特意和我说过，本来挺愉快的，至少在她看来，那是个值得尝试的地方。”
说到这里，迟蕤冷哼了一声，眼神闪过一丝讽刺：“结果呢？说好要团建，小夕有晚课，下课晚了点，赶去集合地点的时候就有点晚了。外面雨大成那样，她一路小跑，伞也没顾得上撑，淋得跟只落汤鸡一样。可到了地方，人家就只招呼了一声，‘来啦，那走吧’，一点没考虑她是不是冻得发抖，是不是气喘吁吁。”
迟蕤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急切：“她本来跑得就累，身上还全是雨水，整个人没什么力气了。可他们也没等，速度一快，她就渐渐掉在后面。最后到那个什么破烧烤店，一个拐角的功夫，人全都不见了！”
她猛地伸出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下，像是仍然对那晚的情景愤愤不平：“她又不认识那块儿的路，联系谁都不回，微信消息石沉大海。想想那画面，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陌生街头，雨还在哗啦啦往下砸，你说她该有多绝望？”
钟芸霜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心口被什么东西压得闷闷的。
迟蕤叹了一口气，声音放低，却带着止不住的心疼：“她最后想回学校，可那时候大雨天，出租车都满员。她试了好多次打网约车，价格翻了几十块都没人接单。她就那样在雨里等啊等，包也湿了，鞋也全泡透了，整个人又冷又狼狈。”
说到这里，迟蕤攥紧了手，语调忽然一提，像是在重新经历那晚的怒火：“要不是我刚好车子路过，看到她傻傻地站在路边，真不知道她那晚会不会就直接发烧倒下去！芸霜你知道吗，我到现在想起来都火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