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是你们自己非要大雨天坚持弄那个什么破团建!”迟蕤声音里带着火气,双手在半空比划着,语调一声比一声高,像是还没从那晚的愤懑中走出来,“不说别的了,到地方少一个人都发现不了吗?根本就没把小夕当回事啊!一群人活脱脱像是只顾自己玩,别人死活都不管!”
她说到这儿,整个人都往前探了探,眼神锋利得像能把空气划开。钟芸霜坐在她旁边,眉头一挑,没急着插话,只是静静听着。迟蕤见没人打断,声音更大了几分:“后来我就把小夕硬塞进我车里,那种天气她要是还回学校,宿舍开着空调,衣服湿哒哒,分分钟病倒。还好我机灵!直接把她带我家去。让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算缓过来。”
她说着,双手一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总结:“要不是我那天碰上,她八成真的要发烧进医院。”
钟芸霜看着迟蕤,心里叹了口气。大学里的事情她不是没听过,什么人都有,什么破事儿也都有。只是听迟蕤这么一描述,她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摇头。
迟蕤情绪还没收住,忽然嘴角一勾,话锋一转,笑意“唰”地爬上了脸,眼神都亮了几分:“不过啊,我跟你说,小夕穿我的睡衣,真的——可爱炸了!尤其是刚洗完澡那会儿,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脸红扑扑的,眼睛还亮晶晶的,我看了都想捏一捏。”
钟芸霜:“......”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真是服了,前一秒还在为江昀夕打抱不平,恨不得把那群社团人骂个狗血淋头,后一秒就能笑嘻嘻开始回忆这种“小秘密”。能把情绪切换得这么丝滑,除了迟蕤,她还真想不到第二个。
“你啊......”钟芸霜轻声叹道。
这时,厨房那边传来轻微的碰碗声。江昀夕已经把最后一个碗洗好,顺手关了水龙头,又用干净毛巾擦了擦手。
走出来时,还从架子上挤了点护手霜,慢悠悠地抹在指节和手背上,淡淡的香味随着动作散开。
她在沙发旁边坐下,迟蕤立马凑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正好,刚才还在跟芸霜讲那个垃圾社团的事儿呢!”
江昀夕一愣,随后抿唇笑了笑:“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提了吧。跟那群人本来也没什么联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的语气平静得很,像是早已放下。可钟芸霜却听出了那种淡淡的隔阂感——一种疏离的、与人保持安全距离的习惯。
钟芸霜靠在沙发背上,侧头看着江昀夕。心里微微有些触动,她突然明白了,或许江昀夕并不是单纯不愿提过去,而是早已习惯了把委屈和难过自己咽下去,不让别人担心。
迟蕤却不打算放过她,叉着腰“哼”了一声:“你呀,就是太好说话,才会被那帮人欺负。要是换了我,早就把伞甩他们脸上了!”
江昀夕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迟蕤的手背,像在安抚小孩的气头:“行啦,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所以,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钟芸霜的话音落下,心口却微微一沉。她明白自己问出口的这句话,背后影子太明显了。她脑子里浮现的不是眼前这对人,而是另一个名字、另一张脸。某种程度上,在很多人看来,江昀夕的身边似乎理应是那个人。
迟蕤刚张嘴,话还没出口,江昀夕便先开了口。她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小蕤很有活力,很元气,跟我也比较聊得来。然后......嗯,我挺喜欢看她跳舞的。”
迟蕤明显愣了愣,像是没想到江昀夕会这么回答。她收了收脚尖,姿态从放松到端正,又慢慢舒展开来,眼神闪过一丝得意。
“你知道的,”迟蕤接过话,语气轻快,带着她一贯的随性,“我这人就是看感觉。就跟练舞一样,有些动作、有些节奏,明明练了很久,可就是跳不顺、跳不出来。可有些歌,音乐一响,我就能立马进入状态,浑身都跟着动起来。小夕......”她顿了顿,眉梢挑起,“就是那种一开始没意识到,但越相处越顺眼,越觉得合适的人。”
说到这里,她转过脸,眼神带着几分玩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江昀夕的脸颊:“再加上吧......小夕应该是个很重感情、很专一的人,对吧?是不是啊,很专一的?”
江昀夕被捏得无奈,抬手拍掉她的手,低声道:“捏的痛死了。”
钟芸霜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却浮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迟蕤,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了,看惯了她这种跳脱、直接的性格,哪怕话里有时候显得轻率,但心思却是很单纯。可偏偏,在迟蕤的神态、在她笑着倚在江昀夕肩边时,钟芸霜总会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身影太清晰,太难以抹去,让她一时有些失神。
半晌,她才开口,嗓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几分克制:“所以你......和她,是彻底没联系了吗?”
这句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客厅里的灯光依旧柔和,电视没开,窗外的风声轻轻拂过纱帘,但气氛却骤然静止下来。
迟蕤的笑意在嘴角僵住,缓缓收了回来,眼神微微转向江昀夕,像是在等她回应。江昀夕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随着钟芸霜的话淡了下来,眉眼之间浮起一丝近乎不可察觉的复杂。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睛,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像在斟酌要不要说出口。
钟芸霜看着她这种反应,心口更闷了。她知道,江昀夕不是不懂她在问什么,也不是没听清,而是那份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些东西。
迟蕤张了张嘴,想要打破这份安静,可江昀夕比她更快一步,抬起眼神,终于与钟芸霜对视。那一瞬间,她眼底像是藏了无数话,却只吐出很淡的几个字:“没有联系了。”
语气平缓至极。
迟蕤听了,轻轻呼了口气,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伸手去挽住江昀夕的胳膊,仿佛要用这种肢体动作冲散刚才的凝重:“哎呀,都过去的事儿啦,别去想没必要的人了。”
江昀夕冲着迟蕤微微笑了笑,眼神却落在半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只是和我没有联系,她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或者说,更准确一点,是和所有与我有关的人断了联系。”
“总之,只有我的一个初中同学说过,在高考的考场上远远见过她一面。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错认。可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离开的人,就让她离开吧。”
这话落下,空气却一下子静了下来。钟芸霜听着,心口慢慢揪紧。江昀夕说得太平淡,平淡得像是根本没有被触动过,可正因为这种淡漠,反而让人觉得胸口发酸。她知道,有些感情并不会随着时间彻底消失,而是被压得很深,深到表面看不出半点痕迹,可那份空白依旧存在。
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江昀夕转过头,看着她,唇角弯起,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却不带半点责怪:“你道什么歉?”
“小蕤都跟我说了,你不管是对的,事外人说得多了、做得多了,反而会被曲解,成了别人嘴里的另一种样子。”
“所以没什么好自责的。”
迟蕤原本安安静静地听着,见气氛微沉,她突然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轻轻倚到江昀夕身上,笑着打趣:“是啊芸霜,你要是真老放不下,反倒显得小夕不自在了。过去的事,留在过去就行。人啊,不能一边看着前面,一边还总回头,不然容易撞墙。”
江昀夕被她的话逗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少贫嘴。”
钟芸霜知道,有些答案其实她不必再追问下去,而江昀夕的平静,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再为那些已经离开的人费心。
......
钟芸霜还是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夜色里,凉风裹着城市的灯火,掠过街道。车子驶过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光影在窗玻璃上拉出一条条明暗交错的线。
车上,钟芸霜靠在座椅上,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事情,可越是强迫自己,记忆深处的影像就越清晰。那道渐行渐远、终究消失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在她眼前浮现,就像挥之不去的幻象,紧紧缠绕在她心头。她闭着眼睛,抬手按住额头,指尖有些冰凉,却没法让心底翻涌的情绪冷却下来。
坐在前排的刘哥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后视镜里,钟芸霜的神情显得格外疲惫,额角的发丝微微凌乱,眼睫轻颤,似是强行压着情绪不让溢出。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上几分担心:“小姐咋啦,身体不舒服吗?”
钟芸霜没睁眼,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了一半:“没事,可能是吃火锅的房间有点闷。”
刘哥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把速度放缓了一些,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专心开车。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发动机的低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回到家时,钟云阳不在。偌大的宅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灯光映在大理石地面上,泛着冷白的光。钟芸霜一推门,就看见球球摇着尾巴扑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她弯下身,把球球抱进怀里,轻轻抚摸它的毛发,那一刻,心里翻滚的情绪似乎稍稍安定了些。
回到房间,钟芸霜坐在床沿,把球球放到一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她划开聊天记录,目光停留在那几条未读消息的末端。只剩下两个人没有去公司了,也就是说结果最快下周就要公布了。
挺好的。
钟芸霜关掉聊天软件,打开了通讯录,联系人一列排得密密麻麻,可当她停下手指时,目光落在了那个名字上。她盯着那一行数字,心中犹豫了许久。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她思考了半分钟,终究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让她心头一点点收紧,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被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然而,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