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蕤不算是土生土长的江海人，真正能在这座城市留下深刻记忆的时间并不算长。她低着头翻着手机相册，一张张照片在指尖滑过，仿佛是她和这座城市之间断断续续的对话。江海市是个飞速发展的地方，一年不见，就像换了一副面孔。
“你看。”迟蕤停在一张旧照片上，把手机递到江昀夕眼前。画面里是一家门脸不大的钟表修理店，斑驳的木门和昏黄的灯光显得很有年代感，门口的老式招牌上还有些掉漆的字。照片里的她笑嘻嘻地站在门口，举着一杯奶茶，手臂上挂着一个小布袋，看起来轻松自在。
她抬手指了指街对面：“以前那儿就是个老钟表店，老板年纪也挺大了，现在嘛——”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嫌弃和惋惜，“不知道换了个什么零食店，丑死了。”
江昀夕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对面果然是一家新开的零食连锁，店门口挂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夸张的配色让人一眼就觉得扎眼。整面玻璃橱窗上还贴着某位当红明星的巨幅海报，笑容过于完美，举着一袋薯片朝行人招手。整条街大多还是灰白色调的老建筑，只有这一家格外刺眼，格格不入。
“这风格也太跳了吧。”江昀夕皱了皱眉，忍不住吐槽。
迟蕤“噗嗤”一笑：“是不是？一点都不搭。以前我在上学的时候还喜欢往那边跑，顺便看看橱窗里摆的那些旧怀表。老板话很少，但特别细心。有一次我表链断了，他居然给我修了一个跟原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收的钱还少得可怜。”
她说着，语气里带了点怀旧的温柔，眼睛却在看着那家新零食店，像是在确认眼前的陌生与过往的熟悉之间的割裂感。
江昀夕侧过头，看见她眼神里的失落，伸手把手机轻轻推回去：“不过这就是江海啊，变化快得让人跟不上脚步。”她顿了顿，轻声笑了一下，“不过有一点没变。”
迟蕤偏过头：“什么？”
“照片里的人没变。”
......
两个人逛着逛着，还是被商场里热闹的气氛吸引，走了进去。偌大的中庭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四周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们举着手机拍照录像，排队的人蜿蜒成长龙，还有不少宝妈推着婴儿车，带着小孩兴致勃勃地凑热闹，小朋友们挥舞着气球，兴奋得尖叫连连。
中庭的另一边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休息区的长椅上，坐满了低头刷手机的男人们，他们大多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或是随意靠着，或是双腿交叉，完全放弃参与热闹，成为了整个商场里最安静的一群人。他们手里的购物袋倒是一个比一个鼓，默默证明着各自的“辛苦”。
迟蕤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想拉着江昀夕往人堆里挤：“走啊，我们也去看看！”可是等她抬头看到悬在上方巨大的宣传牌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牌子上印着某个近几年爆火的卡通IP形象，色彩鲜艳，笑容夸张。周围粉丝们尖叫着举着应援物，排着队等着打卡。
迟蕤“啧”了一声，立刻转过身来，直接拉着江昀夕掉头就走。江昀夕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忍不住笑问：“怎么？不是刚刚还想去凑热闹？”
迟蕤撇了撇嘴，眉心微蹙：“不喜欢那个IP，丑死了，怎么看怎么别扭。就算全世界都喜欢，我也欣赏不来。”语气里带着点嫌弃和固执。
江昀夕轻轻一笑，顺势被她拉着往外走。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配合地跟在她身边，偶尔侧头看着迟蕤口罩下微鼓的脸颊，觉得有点可爱。
就在她们走到人群边缘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腔。两人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正抱着男朋友，眼泪直掉。男生满脸无奈地安慰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刚刚拆开的盲盒包装。女生边哭边哽咽着说：“怎么会这样啊......我们买了四个，居然四个都是一样的！”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窃笑和感叹，有人摇头说这运气也太背了，有人小声八卦盲盒的水分。
迟蕤看得目瞪口呆，偏过头压低声音跟江昀夕嘀咕：“天啊，为了这事哭成这样？这也太夸张了吧。”
江昀夕忍不住勾唇：“要是你抽到了四个一样的，你不会哭？”
“我才不会呢！”迟蕤撇嘴，“大不了挂二手平台上卖掉回血，说不定还能赚点儿。”
说完她还小声补了一句：“不过要是我真的抽到四个一样的，我可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商场里一层层走过去，店铺的面貌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换上一批新的。迟蕤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定在一家刚开张不久的玩具店上。那扇玻璃门后灯光明亮，货架摆得整整齐齐，色彩斑斓的盒子像一堵堵墙，映得她眼睛都直冒光。
玩具店内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塑料与纸板的清新味，还有一种莫名的童趣感。货架之间人不少，却并不显得拥挤。一个穿着宽松卫衣的男生怀里抱着一只精致的高达模型盒，眼神亮亮的，仿佛捧着珍宝一样走向收银台，脸上写满了心满意足。
另一边，一个小男孩被妈妈牵着，小手还不甘心地往货架上伸，一边嚷嚷着“妈妈我想要这个！”他指着一排可爱的卡通手办，眼神里全是渴望。母亲耐心又无奈地蹲下来解释：“家里已经有好多了，下次再买好不好？”小男孩撅着嘴，脚尖一顿一顿地跺在地上，似乎在努力争取。
离他们不远的角落，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正认真在两排盒装玩偶之间犹豫不决。他左手拿着一个Q版的动漫角色，右手捧着一个限量款的盲盒，神情凝重得像是在做人生大事。他把两个盒子放到一起比了又比，嘴里小声嘀咕着价格与收藏价值，眉头一皱，眼神更加纠结。
迟蕤一进店，整个人像掉进了梦幻游乐场。她兴奋地在货架间穿梭，不时停下来盯着某个玩偶看半天，又立刻跑到另一个角落去研究。她的手几乎停不下来，不是拉着江昀夕指点，就是干脆直接把盒子拿下来研究细节。江昀夕跟在后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神采飞扬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伸手帮她接过手里抱满的十几个小盒子：“你是来扫货的吧？”
迟蕤笑嘻嘻地说：“反正我架子上还空着几层呢，买回去摆着刚好，待会儿还要再挑几个大的，得撑起来才好看。”她说话时眼睛里亮亮的，像是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摆放顺序。江昀夕见她两只手都快抱不下，干脆转身跑回柜台前，拿了个塑料购物筐过来，把迟蕤挑出来的全都放进去。筐底很快被填得满满当当，彩色的包装盒子堆叠在一起，像一个小小的宝藏堆。
迟蕤蹲在货架边，嘴里还念叨着：“奇怪，怎么找不到呢......”她一会儿踮起脚去够高处的盒子，一会儿又蹲下来翻低层的。
江昀夕看着她皱着眉、神情专注的模样，好奇地问：“找什么呢？”
迟蕤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从货架后传来：“你小时候看没看过那个电影，就是一堆玩具成精的那个。”
江昀夕想了不到两秒，就反应过来：“玩具总动员？”
“对对对！我要买一个大一点的巴斯光年！”
江昀夕四下扫了扫，抬手指了个方向：“好像在那边那一列。”
迟蕤眼睛一亮，立刻拉着江昀夕往那边跑，鞋底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她在货架间穿梭，低头翻找、伸手拨弄，足足找了好一阵才终于在角落里发现那个被半掩着的大盒子。
“找到了！”她声音里满是得意，双手把那盒几乎有她半个身子大的巴斯光年抱了出来，像捧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兴冲冲地举到江昀夕面前，“你看！”
盒子透明塑料封面下，巴斯光年穿着白色和绿色相间的宇航服，胸前徽章亮闪闪的，脸上挂着一抹自信又憨直的笑容。
江昀夕盯着那笑容看了几秒，脑子里竟鬼使神差地浮现出某个人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差点笑出声来。她迅速转开视线，硬生生把笑意憋回去，假装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伸手接过那大盒子放进购物筐里。
迟蕤眯了眯眼，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江昀夕一愣，原本还想装作若无其事，可迟蕤这一开口，她心里闪过的那张脸又清晰冒了出来，憋了两秒钟，终究没忍住，笑声还是溢出来。她咳了咳，像是要掩饰，结果越掩饰反而越明显。
“喂，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江昀夕无奈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边翻边问：“你有没有看过一个主播？就那种，每天都被直播间的弹幕折磨到怀疑人生的那种。”
迟蕤摇摇头：“我很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播的。”
“等下。”江昀夕低着头划了几下，终于找到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切片。她把声音调大，把手机递到迟蕤眼前：“来来来，你看看，是不是很像巴斯光年？”
迟蕤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但随着视频里的画面播放出来，她逐渐瞪大了眼。屏幕里那个主播浓眉大眼，下巴线条宽厚，眼神时不时还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正义感”，偏偏又被满屏飞快的抽象弹幕折腾得哭笑不得。
迟蕤低头再去看购物筐里那个巴斯光年——同样的宽下巴，同样一本正经的笑容，甚至那眼神都带着点莫名的既视感。她愣了两秒，扑哧一下没忍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滚啊！”她一边笑一边用拳头轻轻捶了江昀夕一下，“你这是纯纯的毁我童年啊！以后我看到巴斯光年，满脑子都是这个主播的脸了，怎么办！”
......
PS：真的有这么一个主播，可以搜搜洋大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