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坐在自家大门的门槛上,望着屋子里面的景象,唉声叹气。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小山村之中的,仿佛一场大梦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就像他也不记得在来到这里之前,自己拥有着怎么样的身份、怎么样的过去。但无论怎么想,他那一身仿佛已经融入血肉本能的精湛的医术和唇红齿白甚至胜过不少美丽女子的面容,似乎都证明着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属于这里。
算算时间,从他来到这座名叫“云来”的小村庄那天,到现在也有接近六年的时间了。
小山村的居民善大过于恶,对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乡人只是有着短暂时日的警惕,在发现他真的可以用那教书先生所说的“温文尔雅”来形容的可怜少年之后,也就放下了警惕,不甚亲切但足够热情地容他住下。
而凭借着那一身超凡脱俗的医术,白泽倒也不担心自己在这无亲无门的异乡没有法子生活——在成功治好了一个从房上跌下来摔断了脊梁骨的村民之后,白小大夫“神医”的称号,就在这片小山村之中彻底打响。
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人们当然是非常欢迎一位救死扶伤的好大夫,尤其是这位小大夫治病时候的收费还相当实惠——一斤米二两肉,就能换来身上毛病的痊愈。就算实在家里面没有了余粮,去那高耸入云的后山之中寻上几株品相不错的药材,也就抵了那本就不多的医药费。
而按照白桦时长嘚瑟的话说,那就是:
“医者父母心啊!”
六年的时间对于失去以前记忆的白泽来说,几乎已经等同于他的一生,在这六年之中,他医治过肺痨的村妇、被锄头砸伤的劳力,帮养鸡的村民处理过偶然爆发的鸡瘟。甚至还治好过一头失去了食欲的母老虎——用一只裹了一斤香油去了毛的母鸡,让这头吃坏了肚子的倒霉大橘猫整整萎靡不振了两天时间,才从口中吐出来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黑色石头。
哦对,现在这块石头还放在他家里门板旁边,当做镇宅用来着。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安稳的过下去,治病医人救死扶伤,等到那天高兴了,和村子里面谁家的小娘子拜堂成亲,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虽然他的身上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对于一个失忆之后的人来说,所谓的秘密,想不起来也就一文不值罢了。
直到刚才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女人,顺便给他的房子砸了个洞。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白桦有些烦躁地拍了拍身边的草堆,然后站起身来走进了屋子。他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草药罐,罐口没有盖上,一阵墨绿色的云气从中缓缓蒸腾而上,盘桓在比起昨天透风了许多的屋子里,却还是带着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苦涩气息。
至于为什么会比昨天透风,头顶上一片极其不规则的空洞就能说明很多东西。
一把抄起桌上的药罐,白桦捏了捏鼻子,迈步走向靠里面的卧室之中,然后在床前停下脚步。
床上平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到几乎所有形容词用在她身上都有些黯然失色的女孩子。
女孩的的皮肤像是最好的白玉玉脂,谈不上吹弹可破,反倒是带着几分红晕和肉感。黑色之中透着些许暗红色的长发,让她超凡脱俗的气质之中隐约带上了几分的妖异。而至于眉眼五官之类的细节,至少在白桦的脑海之中,实在想不出几分贴切的词语来形容。
只是现在这张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明显的痛苦,女孩的眉毛拧在一起,就连那双看上去清冷如同弯月一般的双眼,也是死死紧闭难以睁开。
看着哪怕是处于昏迷之中也是死死咬着牙关的女孩,白桦轻轻摇头,然后叹气:
“从天上掉下来竟然连个皮都没有磨破,结果只是闻到这草药的苦味就把脸皱成这副模样,真是有够奇怪的。”
女孩从天而降的时间距离现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在他刚刚吃完午饭,犯了点懒把碗筷扔进池子的时候,忽然听见脑后一阵剧烈的风声。等到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半空之中,以一个无比狼狈的姿态掉了下来。
等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顶被砸爆后的烟尘散去,然后带着几分悲壮和愤怒冲进屋子里面想要一探究竟顺便抢救出来些许的药材时,才看到在自己已经变成废墟的药柜下面,砸出一个大坑的女孩。
虽然知道这世界上有着仙人妖怪,真气灵力这种话本小说里面的东西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但是当一个明显不是凡人的仙子从天而落而且是以一个无比狼狈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白桦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心中某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好像破碎了一些。
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将女孩转移到病床上,短暂的审视之后,白桦就发现她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外伤,体内的经脉和内脏却俨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的静脉紊乱碎裂,内脏之中甚至有一部分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堆碎片溶在了血液之中。
“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没死,还在这里遇见了我这么一个好医生,看来你命中注定是要活下去了。”看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女子,白桦轻轻摇头,“至于赔偿和医药费的事情,等你伤好了,应该也不至于赖账吧?”
虽然知道昏迷之中的女子不可能听见自己的自言自语,但他似乎还是乐在其中。将手中的药壶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他犹豫了片刻,才拿起放在旁边的小刀,将另一只手放在了药壶壶口之上。
咬了咬牙,他伸出握刀的手,在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普通情况下救治一些病患,以他的医术加上山中随处可见的各种药草,只要不是完全无法可治的绝症,基本上都是手到病除。但是面前这人一来是个修行之人,经脉之中真气游转谁知道会不会对药性产生什么抗性;而来她身上的伤势也实在是太重了一些,经脉破碎内脏溶解,不用点特殊手段,就算是他也不见得能把女子的性命挽救回来。
而所谓的特殊手段,自然就是他体内流淌着的鲜血。
白桦的血很特殊,这是一次切菜的时候他发现的事情。当时切到了手指,指尖之中渗出的血液落在了案板之中。当时的他并没有在意,然而第二天之后,这块木质的案板上竟然生长出了一枝翠绿的嫩芽。直到现在,那一株嫩芽都在不断地生长,只是已经从当初不足手指长的细条,变成了门口那颗足足过三丈的大树。
而在这之后,他就知道在自己的血液之中,有着一股绝非正常的特殊“生命力”。而想要将面前女子接近死亡的生命挽救回来,所需要的正是这生命力。
“以我之血,救汝之命。”
往药壶之中足足滴了十滴血液之后,白桦收手握拳,用嘴吸净了伤口之中残余的血液,没有一滴落在外面。在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他才从中分出一碗,来到女子的身前。
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法撬开她紧咬着的牙关。
白桦的脸色铁青,药再好用也得能喝下去才有效果,而面前女子的牙咬得这么死,自己拿个勺子拿碗边怎么都撬不开喂不进去,那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而如果不能及时把这服药喂下去,那她就算真的有着通天的修为,这样的伤势,恐怕也难以活过当下。
端着瓷碗,有些抓狂地纠结了好一阵之后,白桦最终重重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站起身,对着昏迷的女子深深地躬身致意:
“万分抱歉,但是为了救下来你的性命,那我也只能冒犯了!”
他端起瓷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药汤,然后重新凑了上去,俯下身,和女孩的嘴触碰在一起。
古语云柔能克刚,这话不仅仅能应用在武学争斗之上,在为人处世,包括某些特殊的项目时也相当适用。勺子碗边不能撬开的坚硬牙关,在面对温暖灵巧的舌头时,却显得有些难以招架。
白桦的舌尖像是游蛇一样抵住女孩的牙齿,上下搅动片刻就将她的牙关轻轻挤开,唇齿交融时柔软温热的感觉让他似乎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就冷静过来。
感受着女孩口中温热之中带着几分清香的感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将口中的药汤缓而又缓地引进了她的口中。同时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脖子,让她能向上抬起一些头。
很快第一口药就进入了她的咽喉之中。白桦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喝下第二口、第三口药。
“呼......”
当最后一口药进入女孩的口中,白桦这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之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有些呆滞地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女孩,而左手手指则鬼使神差一般地抬起,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医者父母心啊......”
好半天之后,白桦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句,然后他刚想要转身走向屋外,忽然浑身僵硬,一步都迈不出去。
床上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用无比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右手无力地抬起,却稳稳地握着一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长剑,长剑的剑锋上隐约有着一层寒霜,剑尖抵着白桦的腰间,吞吐着寒意。
“那个......”少年哭丧着脸,颤抖着举起双手,
“我可以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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