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自由的第九百二十三天,苏依尔特·玛格烈再度从梦中惊醒。“有什么人要来了。”不知为何,苏依尔特的脑海中闪出了这个念头。苏依尔特依稀记得在数年之前,这种莫名的预知便已经会不时的发生。但时隔数年,这是自从献祭以来第一次再度产生这般感觉。
苏依尔特自认为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与世隔绝了数百年的海岛小镇上,除了苏依尔特并没有其他的居民存在。
预知的感觉愈发地强烈,此时苏依尔特已经毫无睡意。他来到书房,点上了一盏煤油灯。即便是晚上,夏日的高温使密不透风的书房格外闷热。他便去推开书桌前的窗户,一阵猛烈的海风迎面扑来,吹得书桌上的那本羊皮书乱翻。苏依尔特急忙关上了窗,拿起书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有没有破损。它实在是太古老了,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把它撕破一样。在两年前,苏依尔特来到这座已经被废弃的小镇的时候,在一个像教堂一样的建筑中发现了这本用羊皮制成的古老书——它似乎来自一个已经消亡的民族,书本上用苏依尔特无法识别的文字记录着什么。
苏依尔特试图将书上的内容翻译出来,为此他耗时一个月将整个镇子上的书籍全部收集了起来并制作了几个巨大的书架用于存放这些书籍,以便苏依尔特翻阅。
但两年过去了,翻译工作依旧迟迟不见进展。收集来的书籍苏依尔特已经阅读过半。苏依尔特在其中了解到了这个民族的历史,文化以及记载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巫术,但即便如此,苏依尔特依旧无法理解那本羊皮书上的文字。
在反复观察之后,苏依尔特这才确定羊皮书没有破损。他将书放回桌面上,随手从存放着还未阅读过的书籍的书架中拿下一本书阅读了起来,祈祷着书上有能够帮助他翻译羊皮书的线索。
“咚咚咚”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在寂静的也中格外响。万一是风吹着什么撞到了门上呢。
苏依尔特这么想着。“咚咚咚”声音再次传来,那个声音是如此有规律,并不像是自然的杰作。
那奇怪的预知居然又一次地实现了,即便这并非苏依尔特所愿,但他确实感受到了未来的征兆。但再三考虑后,苏依尔特还是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样貌约摸50岁的老者,他的头发已经略有发白,拄着一根拐杖,整个背都是驼着的。
“真是好久不见啊,苏依尔特。”老者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是?”老者的发言让苏依尔特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个人的样貌。
“我是荷斯。”苏依尔特注意到老者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也是啊,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你认不出我了也正常...”
“过去了...很久?”老者的话让苏依尔特大为震惊,他难以相信,在两年前,眼前这个叫做荷斯的人,还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先进来吧。”苏依尔特想要将自称为荷斯的老者请进了屋子,苏依尔特并不清楚老者的来意,即便他真的是荷斯,那他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来和我见一面吗,还是有其他目的呢?但荷斯似乎度过了比自己更加漫长的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中,荷斯的身上或许发生了苏依尔特无法预料的变化。
“对不起。”老者却突然跪倒在了地上。这个反应让苏依尔特措手不及。“我没能完成公主大人的遗愿,即便如此,在漫长的牢狱生涯中,我一直小心地保存着这封遗书。”老者的手颤抖着,从衣服里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苏依尔特愣住了,他不知应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封迟来的告别。他缓缓地伸出手去,从老者的手中接过了信。苏依尔特还想问些什么,但是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苏依尔特孤零零地站在夜晚的风中。
好一会,苏依尔特才回过神来,他急忙回到屋子里关上了门。在烛光的映照下,克制着不断颤抖着的手打开了那封信。
“致苏依尔特·玛格烈同学:
见信如晤。
很抱歉把你卷进了这场灾难之中....”
看着着熟悉的字体,苏依尔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学姐带他参加社团的迎新聚会的那个晚上。当时的苏依尔特19岁,刚刚升入大一,性格孤僻的苏依尔特自然不愿意与其他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便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中租了一间屋子独自生活。
苏依尔特本不打算参加任何的社团活动,尽可能避免一切的人际交往,除了上课时间外就在这间33平米的出租屋里平稳地度过大学时光。
但是奈何学校将社团活动纳入了学分考核的项目,别无他法,苏依尔特只得在社团招新会上闲逛着,妄图找到稍微清闲一些的社团。
“要不,去超自然研究社吧。”奈唯是和苏依尔特来自同一个小镇的大二学生,先苏依尔特一年来到这所大学的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苏依尔特在新学校的向导。
“虽然起了一个非常富有娱乐性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个社团的本质不过是给一群不愿参加社团活动的人们用来挂名的罢了。
虽然偶尔会有几个人突发奇想找来一些都市传说在社团里讨论,但终究只是三分钟热度,不过开了两三次调查活动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学姐的介绍下,苏依尔特通过了几乎是逢场作戏的面试,成为了超自然研究社的一员。
“虽然社团平日里没有什么活动,但是明晚的迎新晚会可不要忘记了哦。”离开教室的时候,学姐再一次地提醒了苏依尔特。
晚会并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和之前的人一样,苏依尔特只言片语便完成了自我介绍,随后又匆匆回到座位上捧起了书,静静地等待晚会结束。
但还是有什么,将苏依尔特的注意力从书本转移到了台上。
最开始,只是邻桌男生们一致的惊叹。当苏依尔特从全程沸腾着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台上的女生已经完成了自我介绍。
那是多么美丽的女孩啊。一直到夜里,女生的样貌依旧萦绕在苏依尔特的脑海中。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舞台上的女孩,不然也不至于自己无法想起她的声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从那天开始,苏依尔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每天没有课的时候,他便待在社团的活动室里,一直待到晚上才不舍得回家。苏依尔特成为了超自然研究社的怪人,不愿参加社团活动的人从不会来社团,喜欢讨论超自然的同学每天都在进行着那如果故事会一般的都市传说讨论。唯有苏依尔特,每一天都准时来到社团报道,却从不参加社团的活动。但他并没有在意旁人的议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整整三天过去了,那个女孩从未来过社团。很明显,女生参加社团的目的和最初的苏依尔特一样,只是为了逃避社团活动而来挂个名罢了。
期待与煎熬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苏依尔特快要忍受不住了。他来到了图书馆在一角坐着。她一定会来的,虽然没有任何的线索,但从昨天开始,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苏依尔特,自己心爱的女孩会坐在自己的对面。
苏依尔特不记得这股预感的来源了,似乎是凭空而生,又似乎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场荒诞的梦。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如果真的和直觉预感到的一样,那个女生会来到图书馆坐在自己的对面,那便是再好不过。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直到下午,女孩的身影才出现在了图书馆。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苏依尔特早已经习惯了等待。
女生从书架取了一本书,四下环顾之后,径直向苏依尔特,坐在了对面。
苏依尔特悄悄瞟了一眼女生的书,那是一本被蓝色封皮包裹着的书,那本书的纸张已经发黄,似乎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仔细看女生读的那一页,可以勉强看到几个单词“人鱼的歌谣”。
果然女生都会对这种童话故事感兴趣吗?苏依尔特回想起,自己在年幼的时候,母亲似乎也经常给自己讲人鱼的故事。但是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呢?苏依尔特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了。
当苏依尔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盯着对面的女生好一会了,当然,女生也是同样的方式回应着苏依尔特。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在一瞬间蔓延了苏依尔特的全身。他起身拔腿就跑,连书也没有拿上。
苏依尔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仍旧在为自己今天的失礼而感到羞耻与懊悔。他越是想逃避,那个女生的样貌就越是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整日地忍受着那个女生所带给他,不,是他自己带给自己的煎熬。终于,他做梦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那个女生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将他搂入怀中,他看着女生,女生也以微笑回应他。苏依尔特已经放弃了思考。要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就这样,两个人在这与世隔绝的海岛上,永远,哪怕这个梦永远也.......“哔哔哔——”
梦终究是会醒的,货车刺耳的鸣笛声,将沉浸在美梦中的苏依尔特吵醒。苏依尔特小声地骂了一句,拉开了窗帘。一束阳光照进昏暗的房间,刺得苏依尔特有些睁不开眼睛。他这才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楼梯口不断传来上下楼梯的声音,隔壁一直空着的屋子似乎终于被租出去了。苏依尔特向来讨厌热闹,门口不断传来的说话声让他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他换好衣服,打开门准备出去散散心,等到新邻居的搬家完成以后再回来。
但是在打开门的那一刻,苏依尔特后悔了,他选择了一个最差的时候开门。那并不算熟悉的身影映入苏依尔特的眼帘。依旧是拿朴素的妆容,依旧是那一身穿着并不时髦却意外时尚的穿搭。倘若今天苏依尔特避开了与那位女生的见面,又或者是等到晚上回来,这样或许因为昨天的事情而产生的羞耻感或许会减弱许多。
女生也注意到了苏依尔特,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正如彼时一般。喧嚣的环境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来往的搬运工不知去了哪里,过往的车声似乎也突然停止了鸣笛。女生,苏依尔特,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
苏依尔特喜欢安静的环境,但这样的寂静,却让他格外反感。他试图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但女生抢在了前面“你能帮我搬一下行李吗?”女生的话让苏依尔特吃了一惊,从语气听来,她似乎并没有在意昨天的事情。怎么可能呢,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毫不在乎吧。多半只是,一下子没有认出来罢了。
虽然这么说,但苏依尔特还是帮助女生搬完了行李。搬行李的时候苏依尔特不停地看向女生。他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梦里的那个人,越发地感觉梦中的那个人和女生并非一模一样。
果然,梦里面的东西还是比不上现实的啊。苏依尔特感叹道。
忙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女生强硬地留苏依尔特在家吃午饭,苏依尔特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架上一本本跟人鱼有关的书籍,苏依尔特不禁感叹道:“你还真是喜欢人鱼啊。”
话刚出口,苏依尔特便后悔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女生,果不其然,女生也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那个...”苏依尔特还想狡辩些什么。女生并没有理会他,走到放着包的柜子旁,在包里翻着什么。
她想拿什么?苏依尔特想辩解写什么,一时间尽想不出能够为自己辩解的话语。该不会是认为我是个危险人物要报警吧,不,说不定是打算直接刀到制裁我...
“我在想什么啊...”看着女生递到自己面前的书,苏依尔特为自己刚刚的愚蠢又一次感到羞耻。
“这是你昨天落在图书馆的书。”女生微笑着,似乎真的没有在意昨天发生的事情。“本来还想着上哪去找你还书,结果我们居然是邻居,真是奇妙的缘分。”
“你...不在意昨天的事情吗?就是...我突然盯着你这事。”苏依尔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尤其还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女生笑着回道,“我们不是陌生人吧,迎新聚会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对吧,玛格烈同学。”
苏依尔特又惊又喜,他从未想到,自己一直认为高不可攀的心爱女生却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自己,甚至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他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的名字叫做苏依尔特-马格烈......”苏依尔特又一次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是想迎新晚会那样草草了事。“以后请多多关照,曼妮同学。”苏依尔特向这位新朋友兼新邻居伸出了手。
“曼妮?”女生迟疑了一会“那是谁?我的名字...不叫这个啊。”
对啊,那是谁呢?苏依尔特也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