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操场,走下两层阶梯,来到田径场的橡胶跑道上,现在也有一些人在这里散步,但大多都是情侣和闺蜜。
蒋润雨看着在操场上悠悠走着的人群,突然感觉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不自在。
兴奋的是他现在单独和南音雪来到操场,很难不被别人认作情侣,而不自在的是他和南音雪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关系,两人除了牵手不能做更进一步的动作。
“雨。”两人无声地走了一会儿后,南音雪突然叫道。
“嗯?”蒋润雨正享受着晚风的微凉和左手上的温暖,突然被南音雪叫了一声,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你觉得大学怎么样?”南音雪问道。
“我吗?我觉得很好啊。”蒋润雨扭头去看南音雪,而南音雪则直视前方,没有偏头看他的意思。
如果他没有和南音雪一个寝室,没有喜欢上南音雪的话,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怎样回答。
“是嘛。”南音雪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大学吗?”蒋润雨心头一紧。
“也不是啦,我只是有一点想他们了。”南音雪轻轻一笑,面色有些发白。
“是你高中和你一起玩的男生们吗?”蒋润雨只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被揪住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用一根针刺进了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从心里往外漏。
“嗯。”南音雪点头。
“为什么呢?”蒋润雨喉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发现自己的说话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起来了。
“因为很高兴啊,他们在我很高兴。”南音雪轻轻说,然后冲蒋润雨微微一笑,“那种无忧无虑,不用担心别人看不惯我的感觉,真的很高兴。”
“无忧无虑吗。”蒋润雨喃喃地重复道。
“我不用去看别人讨厌我的眼神啊。”南音雪继续说。
“为什么?”蒋润雨又不禁问道。
“因为他们会保护我啊,他们像一面盾牌,总会出现在我需要的时候。”南音雪有些惆怅地说。
蒋润雨哑口无言,他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感到两只手臂从内而外缠住了自己的左臂,南音雪抱住了他的手臂,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你不会嫌弃我吧。”他突然说。
“不会啊,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蒋润雨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
“是吗?”南音雪轻笑出声,“也好。”
也好?是什么意思?蒋润雨不太明白,但是也没有问,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像是要抵抗着秋风,也像是在互换着什么。
月光被挡在了云外,但是学校的探照灯却毫不停歇的,几十道灯光打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撕成上百片,或淡或浓影影绰绰。
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那到底该多好啊。蒋润雨不禁这样想,他偏头看去,南音雪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早上画的眉毛已经有些淡了,这才发现他的眉毛其实并没有那样浓,但是相反,他的眼睫毛长得出奇,不知道是不是带了假睫毛的缘故。
虽然鼻梁有些高挺,眉骨也有些外突,但也正是底妆的原因,把他脸上的线条感给压了下去,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英飒,反而更有正常女生的可爱和青春气息。
只是他的嘴唇抿得那样紧,看起来有些单薄了,而且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不高兴了,因为冷翎。蒋润雨知道。原来南音雪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啊。
之前的那些男生们会毫无条件地保护他,让他不会遭受这样突如其来焦虑和敌视,所以他过得很自在快乐,能在这个圈子里安然无恙地生活三年。但也正是这样的保护,让他在脱离了这样熟悉的环境之后,对周围的评论变得敏感起来。
这些事,是南音白难以察觉的。因为他总是尽自己所能帮南音雪抵挡外界的恶意,而其中他没在意或者无意间无法阻挡的评论,是难以帮助南音雪挡下来的。
其中中性褒义的评论当然还好了,但是只要像冷翎这样“介意”的贬义评论出来,他的内心就难免受到伤害了。
虽然可能只是小小的一点,也足以让他心神不宁了。
蒋润雨只是通过南音雪的三言两语就听出了他不高兴的原由,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雪,我会永远保护你的。”你有什么资格去保护他呢?
“雪,让我来代替他们吧。”你有什么资格去代替他们呢?
“雪,不要在意那些评论。”你有什么资格去让别人放下自己内心的感情?
说到底,他没有资格。
他只是一个和南音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大学同学。
他们没有高中三年一起玩耍的友谊累积,没有帮助他挡下那些恶意的传言的情感动机。
他没有资格让南音雪放下去一切,他没有资格把自己护在南音雪面前。他也没有资格去代替原来让南音雪感到心安的那些男生们。
蒋润雨感觉心里很紧,像是要窒息一般。他想做很多事,他想抱住南音雪,让他心里安心下来;他想扶住南音雪的双肩,告诉他不要害怕;他想永远握住南音雪的手,用行动来告诉他自己的心声。但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没有资格。
因为多虑,因为自卑,因为犹豫。蒋润雨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畏手畏脚,两人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走着操场。
真窝囊啊。蒋润雨想,脑子里却不禁想象起,南音雪在高中时候的模样了。
那个时候的南音雪,应该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吧。身边总有很多朋友,不管男女,和哥哥南音白被班上大部分人称为“下凡双子”。每次下课南音雪课桌周围都有一堆人,那些人在他的桌前说说笑笑,时不时讲一点黄色的小笑话来观察南音雪的脸色,却又会因为别班知情的人的闲话而一齐出去堵住那个人的去路。
真好啊。里面的话,龙子一定是老大吧。毕竟他有可能是那群人里和南音雪关系最好的人了。
南音雪一般会怎样对龙子呢?
两人会单独出去散步吗?会在吃饭的时候偷偷牵手吗?会用很可爱的称呼称呼对方吗?他会吃下龙子送到他嘴边的冰激凌吗?
前面的自然不用说,至于冰激凌,两人关系这样好,南音雪一定会的吧?
把耳边的假发捋到耳后,然后微微张开涂了浅红色唇膏的嘴吃下那勺含义复杂的冰激凌。
蒋润雨的心开始隐隐发痛起来,他感觉自己越发喘不过气了,鼻尖开始有些发酸。
虽然一切都只是自己单纯的臆想,很有可能是假的,但是脑子里那个穿着水手服,微笑着含住从对面递过来的勺子的南音雪的身影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他总是淡去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飘来飘去。
如果放假之后呢?在两周后的国庆节呢?南音雪会回去吗?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环境里,那个时候,他的朋友们都会回来,他们还是会一起出去玩吧?他不会感到不安,会自由自在,至少那七天是的。
那七天,自己并不在他的生活里。
蒋润雨竭尽全力地压住自己内心的感情,他想哭,想逃开。虽然早就做好准备了。
明明早就告诉自己。
南音雪不属于自己,他能贪图的,只有南音雪散发的一点光芒。那个能让南音雪露出最放心、最可爱的笑容的对象,除了南音白之外,一定还有别的男生,但是这里面并没有自己。
虽然现在就在想着这些显得非常自私和让人难以理解,但蒋润雨一直都是这样。
多疑,多虑,多思。
对啊,并没有任何的道理,他没有资格让南音雪这样对他。
心里的那个痛觉越发明显了,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蹲下来。
但是南音雪在身边,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睫毛挡住了他看见眼睛的视野,他像是睡着了一般,要不是脚步还一步不落地跟着自己的节奏,蒋润雨真以为他累到了。
南音雪在身边。蒋润雨告诉自己,他不可能就这样放弃掉,就算他现在再不安,再难受,他现在挽着的,是自己,而不是南音白。
他相信我。蒋润雨心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但是,
我只是替代品而已。
蒋润雨发现。
自己寒暑假是要回S省的,他没办法在其他时间和南音雪在一起,这段时间里,他是多余的,无能为力的。南音雪想他的朋友们,自己只是他的朋友的替代品罢了。
就像女孩在男朋友不在身边的时候,会抱住男朋友送的玩偶入睡一样。
“雪。”他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出乎意料。
“嗯?”南音雪轻轻地回应。
“你国庆节要回家吗?”他接着问。
“嗯,我不回家。”南音雪说。
蒋润雨愣住了。
南音雪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光。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玩吗?”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蒋润雨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们吗?”南音雪重复着“我们”两个字。
“嗯。”蒋润雨点头。
“雨,你真好啊。”南音雪听后没有直接回答蒋润雨,而是说了这样一句意思不太清明的话,说完他没有再继续说了,而是又把头轻轻地靠在蒋润雨的肩膀上,像是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般。
蒋润雨心里空空的,甚至连周围有些嘈杂的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南音雪没有回答。
那一定就是失败了吧,他不愿意和自己出去。
他,果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啊。
“那雨你说,那天……”这个时候南音雪突然说,蒋润雨正在发散的听觉一下子凝聚起来了,这个声音,让他聚精会神,宛如天籁,“你想让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嗯?”蒋润雨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他低头望去,南音雪也仰着头。
冲他甜甜地笑着。